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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女 心意 相托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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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麦伸手细细摩挲着那笔记本的封皮。那年在乌兰山中,她从父亲的遗物中只取出了这本笔记及那把匕首,现如今匕首已经遗失在雁山,她身边只留下了这本笔记。其中的内容她早已是背得滚瓜烂熟,早就该毁了的,可是她却一直舍不得。

  肖翼特意给她定制的藏了暗格的书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从飞龙陉大胜常钰青之后,大家便已认定了她手中必然有着什么兵法奇书。阿麦嗤笑一声,终于将那本笔记放入了火盆之中,纸张很快便被火红的火焰舔舐卷起,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它的铮铮傲骨,偶尔会有清秀的字迹夹在其中,给那刚强增添了一抹柔意。刚柔相济,便应是如此吧……

  火盆里的火势由强转弱,最终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阿麦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得仰头闭了目,好半晌才能稳住声线,淡淡吩咐张士强道:“拿出去吧,找棵树下埋了。”

  张士强轻手轻脚地将火盆端了出去,将里面燃尽的灰烬拢在一起寻了干净的白绫包好了,埋在了阿麦书房后的一棵枣树下。待再回到阿麦房中,林敏慎也在,正在向阿麦询问息荣娘那里怎样处理。

  阿麦稍稍思量了下,说道:“就让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风寨,通知唐绍义过来领人。”

  谁知阿麦刚派了人去没两天,唐绍义却是自己到了。原来跟着息荣娘一同来冀州的还有寨中的一个兄弟,便是那日在息荣娘身旁护卫的汉子,他姓赵,家中排行老四,寨子中的人都叫他赵四。赵四是山寨里有名的老实人,武功也不弱,所以自小便成了息荣娘的护卫。

  那日息荣娘在街上跟着阿麦一直跟到了元帅府,她身为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闺中女子眼界宽了许多,与那些男子相比却又是多了一分直觉,在街上远看阿麦面容姣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怀疑阿麦的性别,打算着要夜探元帅府查个究竟。亏得身边跟着的赵四拦住了,劝她说元帅府里守卫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就进的,到时候被人当成刺客或细作给逮住,岂不是要给唐绍义招惹了麻烦。息荣娘这才打消了夜探元帅府的心,赵四刚松了口气,没想到一眼没看住,这息荣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帅府大门口求见麦元帅去了!

  赵四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给唐绍义报信,自己则日夜守在元帅府外,生怕息荣娘有个万一。

  息荣娘来冀州时是告知了唐绍义的,不过当时说的理由却不是来找阿麦,而是要买些物品。唐绍义只道她是个年轻女子,定是爱美来冀州城买些衣服首饰之类的物品,他是一个大男人,不好问得太细,又想冀州现在已是在江北军控制之下,所以也没太上心,只叫息荣娘多带几个人出来。

  息荣娘却只挑一个最老实的赵四跟着,然后便奔了冀州而来,没过几天,那赵四便叫人给唐绍义捎回去了信,说息大当家独自闯入了元帅府。

  唐绍义带了人寻来时,赵四还在元帅府门外的街面一角上蹲着呢,已是熬得两眼通红,见到唐绍义来激动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直迎了过去叫道:“唐二当家!您总算来了!”

  唐绍义点了点头,问赵四道:“可知大当家为什么来寻麦元帅?”

  赵四摇摇头,“不知道。”

  唐绍义听了浓眉微皱,又问道:“大当家也没说过什么话?”

  赵四歪着嘴角费力想了想,答道:“息大当家只说麦元帅长得可真俊!”

  此话一出,跟着唐绍义前来的那几个人面色都不禁有些古怪,不约而同地瞄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顿觉哭笑不得,这息荣娘前些日子还逼着自己娶她,吵嚷得满山寨都知道她钟情于自己,这回倒好,移情到阿麦身上,改去纠缠阿麦了!

  唐绍义先叫人送赵四回客栈休息,自己则去元帅府求见江北军元帅麦穗。门口的小校恰好是认识唐绍义的,一边忙叫人跑着去与阿麦送信,一面亲自引了唐绍义向府内走。

  阿麦正在和肖翼等人商讨招募新兵的事情,听闻唐绍义来并不惊讶,和肖翼简单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自己也起身出了院门去迎唐绍义。

  没一会儿,唐绍义的身影便随着那小校从远处渐行渐近。带路的小校远远地看到了阿麦,忙疾走几步上前和阿麦行了个军礼,见阿麦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只留阿麦与唐绍义两人站在原地。

  阿麦微笑着看向唐绍义,唤道:“大哥。”

  唐绍义静静地打量着阿麦,一身青衫如劲竹般挺拔瘦削,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唐绍义视线在划过阿麦下颏时却微微停滞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叫道:“麦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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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麦没有应声,只站在那里淡淡笑着看向唐绍义,依旧唤道:“大哥。”

  唐绍义终弯着唇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改口道:“阿麦。”

  阿麦引着唐绍义向院内走,便走便笑道:“我前两日刚派人去请大哥,不料大哥竟会这么快就到了。”

  唐绍义只道阿麦是说息荣娘之事,稍一沉默说道:“息大当家自小生活在山中,又是被息烽当做男儿般教养,脾气难免任性率意些,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阿麦斜睨一眼唐绍义,掀起帘子将他让进书房,笑了笑说道:“大哥误会了,我请大哥来不是为了息大当家的事情。”

  唐绍义稍觉意外,随意地在椅中坐下,问道:“军中有什么事?”

  阿麦在一旁坐了,答道:“豫州送出来消息,现在陈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虏义军,不仅将心腹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连从武安而返的常钰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来镇压荆州的民团。”

  常钰青兵败青州之后奉命调回豫州这件事唐绍义是知道的,常家与陈起不和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以为常家人回到豫州之后便会被陈起闲置起来,不料陈起竟然又用起了常家人。

  唐绍义不禁问道:“陈起还要用常钰青?”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说道:“想是陈起不愿用的,可百年常门哪就这么容易倒下了,好像是上京中北漠小皇帝的意思,陈起也是没有办法吧。他好容易抓住了常钰青兵败的机会,本想把他调回豫州架了起来,可军令刚发出来就收到了上京的军令,只得再分了三万兵给常钰青,叫常钰青沿途攻占尚未降北漠的城镇,结果常钰青一路从武安打回了豫州,攻下大小城池十余个,反倒是又增添了不少战功。”

  唐绍义不禁惊愕,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没想到那陈起竟然也会失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常钰青留在武安守着青州,叫那傅悦一路去立这些战功,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陈起了,陈起也没给人家争些好处。”

  阿麦点头,“不错,陈起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他那人向来好面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会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脸上还偏生带着笑不露出分毫来。”

  唐绍义听阿麦说得好笑,也不禁失笑,可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青、冀两州日后怕是会更加艰难。”

  陈起先弃青、冀两地于不顾,而是专心向江北各地抗虏义军发起攻击,巩固己方势力,他日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是全力进攻青、冀两州之时。唐绍义既能说出此话,想是已看出了陈起的意图。

  阿麦见唐绍义军事直觉如此敏锐,心中暗暗赞叹,说道:“顶多到明年秋季,便是陈起全力进扑青州之时。”

  唐绍义的面色愈加凝重起来,从现在到明年秋季,其间不过一年时间,仓促之下就算能再召集几万新兵又能如何?只练出一个成熟的弓箭手就得两三年时间,这还不算其中体力臂力等天生条件。没有弓箭手就无法克制北漠的骑兵,只依靠长枪兵阵,却是难以应对骑兵多方向的驰骋突驰。

  阿麦自是能猜到唐绍义心中所想,见唐绍义凝神不语,转而问道:“大哥,听说你在甸子梁练骑兵?”

  唐绍义点头道:“甸子梁上正好适合练骑兵,我就把山寨里的人马挑了些出来,想练一支精锐的骑兵出来,不求多,只求精。”

  不是不想求多,是没有那么多的战马,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所以才转而求其精吧。阿麦暗暗想着,迟疑片刻,问唐绍义道:“大哥,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骑兵?”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唐绍义自是不会回答,可阿麦问了,唐绍义只想了想便答道:“原来从寨子里挑出来些,再算上上次从常钰青那里缴获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单人单骑?”阿麦又问道。

  唐绍义无奈地点了点头,南夏本就缺少战马,现在江北交通要道已被北漠占领,再无法从西胡草原购入马匹,所以根本无法达到北漠骑兵那种一人双骑甚至三骑的配置。

  阿麦抿着唇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唐绍义,沉声说道:“大哥,张生手下现在有骑兵近四千,青州之战又抢了鞑子不少战马,我俱都交给你,明年秋季之前,你可能替我练出一支精骑?”

  唐绍义瞳孔猛地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麦,见她目光坚定,毫不躲闪地看着自己说道:“你将骑兵带上甸子梁,钱粮装备都由我冀州来供应,我明年只要一万精骑,剩下的都归大哥!”

  剩下的足有数千之众,而江北军在乌兰山最盛之时,唐绍义几进西胡如入无人之境也不过是依仗着手中那近万名骑兵。唐绍义唇舌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后才说道:“阿麦,你可知这些骑兵俱都到了我手意味着什么?”

  清风寨不同于武安,唐绍义也不同于常钰青,若是唐绍义将这些骑兵纳为己有,那么他就如同握住了一把利刃抵在江北军胸口之上,到时候再以抗击鞑虏的名义召集义军,以他自身的影响力,就是将阿麦取而代之也不无可能。

  阿麦却从容道:“我信大哥。”

  唐绍义默默地注视阿麦片刻,点头道:“好。”

  阿麦望着唐绍义,脸上精致的五官缓缓舒展开来,笑意直达眼底,又说道:“还有一事需要大哥帮忙。”

  唐绍义的目光有些不舍地从阿麦脸上移开,问道:“什么事?”

  阿麦说道:“我想让大哥帮着在太行山中寻个隐秘之处,把军中的军械造办处搬了过去。”

  唐绍义听了却是不太认同,说道:“太行山中道路难行交通不便,你将军械造办处迁过去,弊大于利。”

  阿麦明白唐绍义的意思,解释道:“我军中有些新式的兵器要造,不想让外人知晓,但是冀州人多眼杂,难免有鞑子的细作混在其中,所以想寻个隐秘地方。”唐绍义思量了一下说道:“地方倒是可以找到,你人手材料都可以准备好?”阿麦点头,“工匠是现成的,我提前把铁料都备齐,造成了也不需再送到冀州,直接送往甸子梁就行,明年开春我领着新军直接去甸子梁。”

  “新军?”唐绍义稍稍讶异。

  阿麦眼中现出坚毅之色,说道:“嗯,新军。我要在冀州训一支真正的铁军出来,到时候带到甸子梁与大哥的骑兵汇合!”

  唐绍义见阿麦已经决定,便也不再劝,点头道:“好。”

  阿麦又与唐绍义说起近日要在冀州招募新兵的事情,两人正说着,林敏慎未经禀报急匆匆地进来,看到唐绍义也在书房不禁一愣,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强咽了下去。

  唐绍义见状便从椅上站了起来,对阿麦说道:“我先去看一下息大当家。”

  阿麦不知林敏慎有何急事,见他如此避讳唐绍义想是有极隐秘之事,闻言便也站起身来,说道:“也好,我叫人带大哥过去。”

  阿麦将唐绍义送出院门,叫了张士强过来带唐绍义去寻息荣娘,自己这才复又回到书房之中,沉声问林敏慎道:“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

  林敏慎脸上的神色已经平复了许多,只盯着阿麦说道:“他起事了!”

  阿麦闻言心中一凛,当下问道:“什么时候?”

  林敏慎答道:“九月初他与长公主借秋猎之际从盛都走脱,十五日先于云西正齐涣之名,然后以遵祖训诛昏君、为国靖难为名,誓师出征,宣布靖难!”

  “那云西叛军呢?”阿麦不禁问道。

  林敏慎答道:“云西叛军其实早已暗中归顺,只不过配合着演场戏而已。”阿麦淡淡笑了一笑,沉吟片刻,说道:“你去请徐先生过来。”

  林敏慎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院中传过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林敏慎打起帘子将徐静让了进来。阿麦心中已将整件事情都理了一遍,有了打算,抬头见徐静进来,轻笑着说道:“南边终于变天了。”

  徐静一听精神为之一振,小小眼睛里顿时精光四溢,问道:“什么时候?”阿麦答道:“九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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