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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故旧 饮酒 鞭责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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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静虽然名为军师,实际上却只是商易之的幕僚,并无军衔,所以今天也乐得躲个清静,并没有前来校场。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听人来报说商易之要鞭责阿麦。徐静开始只道是商易之吓唬阿麦,所以也并未着急,只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往校场走,还没走到半路又迎面撞上了赶来报信的小侍卫,这才知道商易之是真发了火,不但是真要打阿麦,还要鞭责一千二百鞭。徐静乍听这数一愣,心道这真要打了,且不说阿麦的身份要露馅,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徐静这才赶紧一溜儿小跑地往校场赶,来到校场正好看见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阿麦被两个军士架着正要往外面拖。

  “元帅,打不得!”徐静急忙喊道。

  商易之见是徐静来了,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叫了徐静一声“徐先生”,然后才压着怒气问道:“她坏我军法,如何打不得?”

  徐静见商易之如此问,心中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如果商易之真想打死阿麦的话,绝不会如此接他的话,他既然这样问了,明摆着就是想让自己给他个台阶下。只是不知这阿麦如何惹了他,又让他无法下台才会惹他如此发怒。

  徐静心神既定,便轻捋着胡须微笑道:“不是打不得,而是一千二百鞭打不得。”

  “先生此话怎讲?”商易之问道。

  徐静看一眼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的阿麦,又扫一眼跪在地上急切看着自己的唐绍义等人,含笑说道:“麦将军有错,自然打得她的二百鞭,但是她营中部下的鞭子却不能由她来替。军法非同儿戏,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怎容他人来替?如若这样,那以后他人犯法如何处置,是否也能找人来替?长官可以替部下挨鞭子,那么部下是否可以替长官掉脑袋?如此下去,置军法威严于何地?”

  商易之沉默不语,徐静见此又转向跪在地上的王七等人,问道:“老夫这样说你等可是服气?”

  “服气,服气,我等心服口服。”王七等人连忙答道,“我等愿领二百鞭责。”

  徐静微笑,转身又看向商易之,“元帅意下如何?”

  商易之瞥一眼阿麦,缓和了语气说道:“先生言之有理。”

  “既然如此,麦将军违反军纪理应受鞭责二百。不过&&”徐静停顿了下,接着说道,“老夫昨夜见过麦将军,麦将军的确是因身体不适才会来晚,元帅可否容老夫替她求个情,这二百鞭暂且记下,等她身体好了再责。”

  徐静说完笑着看向阿麦,等着阿麦的反应。阿麦心思何等机敏,当然看出徐静这是让自己赶紧向商易之说句软话求饶,但不知为何,或许是这些年来她已经跪了太多次,她这一刻一点也不想向商易之跪地求饶,哪怕是用鞭子打死了她也不肯服软。

  商易之冷冷地看着阿麦,等着她的反应。

  阿麦抬眼和他对视,丝毫不肯避让。

  见两人如此模样,徐静正奇怪间,就听阿麦淡淡说道:“末将谢过先生好意。不过部下因我受责,我怎能独善其身?末将身体已无碍,愿与他们一起受这二百鞭责。”

  此话一出,连徐静也怔住了。商易之眼中寒意暴涨,面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轻声说道:“那好,既然麦将军身体无恙,那就施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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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士架了阿麦等人就走,唐绍义心急如焚,见状还欲替阿麦求情,不料想却被徐静按住了,“唐将军不可。”徐静轻声说道,又冲着张生使了个眼色,张生微微点头,悄悄地往后面退去,可只刚退了两步就听商易之厉声喝道:“张生站住!”

  军中鞭刑,受刑者须赤裸上身,双臂吊起,不过因阿麦身为一营主将,所以只卸了她的盔甲,并未脱衣。阿麦走上刑台,望了望两侧的绳索,转头对两边的军士说道:“不用缚了,我不躲就是。”

  这些军士均听说过阿麦的名头,也不愿过分得罪于她,见此倒不强求。阿麦回身看一眼那执鞭的军士,问道:“听说你们使鞭精准,有种手法就是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却衣物无损,可是如此?”

  那军士不知阿麦为何如此问,只得点头。

  阿麦轻笑道:“军中物资匮乏,还请你留得我这身袍子完整,不知可否?”

  那军士一愣,他执鞭刑多年,不是没见过上了刑台面不改色的硬角色,却还真没见过像阿麦这样谈笑风生,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别毁了身上衣物的。

  见那军士点头,阿麦转回身去伸手抓住两边的绳索在手腕上绕了几圈,说道:“开始吧。”

  执鞭军士告了声得罪便开始挥鞭。那鞭子乃是熟牛皮所制,阿麦再怎么狠决也是个女人,不比军中汉子的皮糙肉厚,只几鞭下去就让阿麦面上变了颜色,可她偏偏不肯向商易之示弱,只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肯呻吟一声。那军士见她如此硬气,心中也有些佩服,手下的劲头不禁略收了些,可即便这样,等挨到五十多鞭的时候,阿麦背后已透出血迹来。

  唐绍义哪里还看得下去,一急之下冲过来挡在了阿麦身后。执鞭的军士见状只得停下了手,为难地看着唐绍义,叫道:“唐将军,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唐绍义怒道:“我又没有抓住你的手,你尽管打便是。”

  执鞭军士知唐绍义是军中新贵,哪里敢打他,只好停下手站在那里。正僵持间,就听阿麦轻声唤唐绍义,唐绍义连忙转到她面前,见她面色惨白如纸,唇瓣已被咬得渗出血来。

  “唐大哥,”阿麦轻唤,深吸了几口凉气才攒出些气力来苦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越是护我,我挨的鞭子越多。”她见唐绍义明显一愣,只得强忍着背后火烧般的疼痛,解释道,“大哥又不是不知军中忌讳军官私交过密,何苦这样,二百鞭子又打不死我,只不过受些皮肉之苦,挨挨也就过去了,大哥还是让开吧,让他们早些打完了我,我也好少受些疼痛。”

  唐绍义咬牙不语,却也不再坚持,默默闪身走到一旁,只眼看着阿麦受刑。

  阿麦微微一笑,抬头间,不远处的商易之还看向自己这里,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大了些。身后的军士又开始挥动鞭子,阿麦本以为打到一定程度也就不觉得疼了,谁知每一鞭落下去都似抽到了心上,让人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蜷起来。阿麦心中默记着数字,还没数到一百的时候,就觉得意识似乎都要从身体上脱离了……就在疼痛都已快消失的那一刻,模模糊糊地听到张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阿麦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深夜,先是听到外面隐约传过来的喝酒喧闹的声音,睁开眼,张士强正守在床边抹着眼泪,“大人何苦要这么倔,也不想想二百鞭是轻易可以受的吗,这才一百鞭就打成了这样,要是二百都打下来怎么办?”

  “才打了一百鞭?”阿麦有气无力地问道。

  “嗯,”张士强点头,“元帅说剩下的一百先记着,以后再打。”

  “嗬!”阿麦自嘲地咧嘴,“还不如趁着昏死过去的时候一下子打完呢!”她转头,看到张士强眼圈通红,便取笑道,“真丢人,都这么大的人了老爱哭,让王七看到了少不得又骂你。”

  “他才看不到呢,他这会儿也正在床上趴着呢!咱们营里的人除了我,这会儿都在床上趴着呢。”张士强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只因他是亲兵,早上并未去校场,反倒逃过了这一劫。

  阿麦被他气得一笑,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不由得“哎哟”了一声。

  张士强大惊,想要看她背上的伤却又不敢下手。

  阿麦费力转头,见自己身上依旧是那件被血浸透却仍然完好无损的战袍,伤口竟然未作任何处理,忍不住骂道:“张二蛋,你死人啊?就不知道替我处理一下伤口?”

  张士强被阿麦骂得手足无措,只得答道:“元帅有令,不许任何人帮你们清洗疗伤。”

  阿麦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商易之的用意。

  张士强犹豫了下,还是小声问道:“元帅是不是已经知道大人的身份了?”

  阿麦不语,过了片刻后才答道:“不止元帅,军师也是知道的。”

  “啊?”张士强失声惊道。

  阿麦苦笑道:“你也是见过我女装模样的,就那个样子稍有些眼力的人就可看出,别说元帅和军师这样的人了。他们怕是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才会选我去豫州。”

  张士强不由得咋舌,心道元帅和军师果然都是异于常人,他和阿麦一个营帐里睡了多日都不曾发现她是女子,元帅和军师竟然早就知道了。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拿把剪子来把衣服给我剪开。”阿麦吸着凉气说道。

  张士强连忙去取剪刀,拿过来了却依旧不敢下手。见此,阿麦无奈地说道:“张二蛋,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保命都是最重要的。”

  张士强“嗯”了一声,拿着剪刀的手悬了半天才敢落下,小心翼翼地把她背后的衣服和裹胸布条从两侧剪开,可接下来却又不敢下手了。阿麦被他面红耳赤的模样气得无语,最后只得气道:“出去,出去吧,去看看王七他们如何了,把剪刀和伤药留下,我自己来好了。”

  张士强如释重负般长松了口气,把剪刀和药瓶都放在阿麦手边,这才往外走,临出门时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大人自己能行吗?”见阿麦气极,张士强吓得连忙带上门出去了。

  阿麦忍着背后的剧痛强自半撑起身体,外面的衣服倒还好脱,可里面的裹胸布条却早已被污血粘在了背上,阿麦只轻扯了一下就痛得眼冒金星,一下子趴倒在床上,半天才敢喘出那口气来,不想眼泪也跟着刷地流了下来。阿麦顿时觉得心里委屈无比,干脆发狠地把一段布条直接硬扯了下来。

  阿麦这里正痛得涕泪齐流,就听见张士强又推开门回来了,满腔的怒气顿时冲着他发了过去,“滚出去!”

  话未落地,阿麦却愣住了。

  商易之看了她一眼,走到床边淡淡说道:“趴好。”

  阿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趴回到床上,任由商易之替她处理背后的伤口。商易之的动作很轻,可即便这样阿麦还是痛得几欲昏厥。

  “可知我为什么罚你?”商易之低声问道。

  阿麦松开紧扣的牙关,颤着声音答道:“私自出营,深夜纵酒。”

  商易之手中动作未停,静默了片刻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阿麦,你记住,我容你纵你,不是让你来花前月下、对酒当歌的!”

  阿麦连抽了几口凉气,这才敢出声答道:“记住了。”

  缓了片刻,她又接着说道:“不过,阿麦也有句话要告诉元帅,我来这江北军也不是为了花前月下、对酒当歌的。”

  商易之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替阿麦清洗背部的鞭伤。

  阿麦不愿在他面前示弱,愣是咬着牙不肯吭出一声来,挨到极痛处,更是痛得她身体都战栗起来。每到此时,商易之手下便会停住,待她身体不再抖了才又继续。他是好心,可怎知这样更让阿麦受罪,就这样断断续续,只把阿麦疼得如同受刑一般,几欲死去活来,冷汗把身下的棉被都浸湿了。到后面阿麦实在挨不住了,只得说道:“元帅,您&&能不能干脆些,给我个利索?”

  其实商易之额头上也冒了汗,他出身高贵,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情?听阿麦这样说,面上闪过尴尬之色,一狠心把一段紧贴阿麦皮肉的布条一扯而下。

  这一回阿麦再也没能忍住,“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徐静刚推开屋门,被阿麦的这声惨叫吓得一跳,一脚踩在门槛上差点绊了个跟头。他抬头,只见商易之正坐在阿麦的床边,而阿麦却赤着背趴在床上,两人齐齐地看向他。徐静一怔,连忙打了个哈哈,赶紧转身往外走,“走错了,走错了。”

  “先生!”商易之和阿麦异口同声地喊道。

  徐静停下,却没转身,只收了刚才玩笑的口气,淡淡说道:“元帅,我替阿麦从营外找了个郎中来,已等在门外。我找元帅还有些事情,请元帅移步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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