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再次醒来是在床上,床很大,只是有些硬,好在被子还足够柔软,与肌肤相擦,触感很不错,这说明被料的质地很不错,也说明……她身上似乎没有穿什么衣服。
阿麦撩了撩被子,见被下的自己果然不着寸缕,唯有肩头被包得密密实实,还好,不能算是不着寸缕。
遇见这样的情境,醒来的女人一般情况下都应该尖叫一声,然后再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惊恐地打量床前的男人。可惜她的床前并没有站着什么男人,就算有,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去做裹被子惊叫之类的事情,她甚至都没有想自己是否遭到了什么侵犯,她只是静静地躺着,感觉能活着真是不错的事情。
不管怎样,她毕竟没有死去,这不是很好吗?阿麦惬意地长舒了口气,把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打算接着再补一觉。
常钰青赤着上身,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正往腰间一圈圈地缠着白布,听得阿麦醒了过来,便抬头冷眼看着阿麦的反应,见她明明已经醒过来,却既不惊叫也不恐慌,心中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忍不住出声问道:“竟然一点也不怕?”
听到他的声音,阿麦的身体还是僵了下,不过随即便又放松了下来,连眼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害怕有用吗?”
常钰青稍怔,扬了扬眉毛说道:“的确没什么用。”
阿麦闭嘴不再搭茬,常钰青走到床边低头望她,见她虽然闭了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略显压抑的呼吸却还是泄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不由得弯了嘴角,有些嘲弄地说道:“不着寸缕地躺在陌生男人的床上,竟然还能如此镇定,是习惯了还是不在意?”
古往今来,女子做细作的大多都会出卖色相,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常钰青知道,阿麦也清楚。所以现在常钰青这样说,明显是讥讽她已经习惯出卖色相。
阿麦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闭着眼沉默着。
常钰青显然是试图用话语激怒阿麦,嗤笑一声道:“还是说你们南夏女人都如你这般不知廉耻?”
阿麦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清冷地看向常钰青,问:“何为不知廉耻?”
常钰青不屑地说道:“在陌生男子面前赤身裸体还不算吗?”
阿麦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问:“那男子在陌生女子面前袒胸赤膊呢?可算是不知廉耻?”
常钰青不语,冷冷地看着阿麦。
阿麦闭了眼,轻笑道:“自己脱的人都不觉得羞耻,我一个被人脱的,又有何羞耻的。”
常钰青冷笑一声,俯下身用手钳住她的两颊,冷声说道:“倒是够利的一张嘴,只是不知道这个身子是否也让人受用。”
阿麦伸出手把他的手指从脸上一根根扳开,语气淡漠地说道:“不过是副臭皮囊而已,将军要想吓我,不如换个人来。”她瞥了常钰青腰间带血的白布一眼,“将军自己不方便,我还没美艳到让将军带伤上阵吧?”
常钰青一僵,没想到她竟然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怔怔地看了阿麦片刻,突然笑了,然后走到一边把衣衫一件件穿上,外面又罩了身崭新的战袍,这才回身对阿麦说道:“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会在床上征服女人,我常钰青还没沦落到如此地步。不过你最好考虑一下,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张嘴,最好还是不要试探我的耐性。作为女人,你够狠,不过——”他回过头瞥了她一眼,“和我比你还嫩了点,别指着我会怜香惜玉,所以还是少自找苦头的好。”
他说完便从桌边拿了弯刀,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麦,“你手上有茧,臂膀结实,腰腹紧致有力,大腿上有疤,箭伤,还是新的,如果要想撒谎,最好把这些都圆起来,别一听就破绽百出。”
见阿麦身体明显地一硬,常钰青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听闻房门在常钰青身后关上,阿麦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常钰青足够骄傲,骄傲到不屑于用女人的身体来要挟她。这样的人并不难对付,因为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无往不利,习惯了别人臣服在他的脚下。
阿麦笑了笑,发觉放在被下的手掌已经汗湿,便伸开手掌在床单上擦了擦,然后看着帐顶愣了会儿神,决定还是先睡一觉补足精神比较好。只要还活着,生活就有着无限的希望,这是她坚信的事情。而且,他们绝对预料不到她肌体的自愈能力,这样的箭伤,只怕用不了三天就可以结痂了,难怪母亲以前总爱说她生命力顽强得就像打不死的小强,笑称她是变异的人种。
崔衍一直在房外等着常钰青,见他出来便凑过去有些担忧地问道:“常大哥,真的不要那个郎中给你看看吗?那样长的伤口,如若不缝上几针的话,怕是极易裂开。”
“没事,这点伤还不碍事,”常钰青轻声说道,随意地用手整理了下腰间的衣服,“过不了几日就能愈合。”
崔衍知道他是不愿让人知道他受伤,所以才不要郎中处理伤口,寻思了下又低声说道:“不如让郎中给看一下,然后——”他用手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常钰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崔衍见他不悦,不敢再说,只得在身后追了上去,说道:“刚才元帅派人来了,说是让你过去一下。”
常钰青脚下一滞,转过头看崔衍,“倒是快,石达春还真有些性子。”
崔衍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又说道:“不过事情捅到元帅那里是有些麻烦了,那男的还真跑了,我让人去城门堵着也没能截下他,估计是早就逃出城了。现在只剩下了这么个女人在咱们手上,要是个男人还好说点,可偏偏又成了娘们儿,只要她咬紧了就是良家妇女,怕是在元帅面前也不好说清。”
常钰青冷笑道:“你也太小瞧咱们那位元帅了,他不会提我强抢民女的事情的。”
崔衍不明白,搔了搔头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会?”
常钰青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崔衍,反问道:“就算我强抢民女了,他又能怎么样?”
是啊,就算他常钰青强抢民女了,陈起又能怎么样他?按军法处置他?怕是不敢也不能。既然不能拿他怎样,那陈起何必去给自己找下不来台呢!
崔衍终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有些佩服地看着常钰青,赞道:“我们摆明了和他玩横的,他也没招。常大哥,你还真——行!”其实他本想说的是:“你可真无赖!”不过话到嘴边又改了,常钰青可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常钰青瞥他一眼,露出些许无奈的微笑,说道:“行了,无赖就无赖吧,咱们有资本无赖,陈起那样的人,很清楚咱们身后代表的势力,所以他不会招惹咱们,起码现在不会。”
崔衍傻笑两声,跟着常钰青往外走,到院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那个跟着崔衍一起出城的侍卫提了几包草药回来,见到他们忙行了个军礼。常钰青随意地扫了一眼,吩咐道:“到后院交给那个婆子,让她多熬几碗给灌下去。”
那侍卫应诺一声就往后院走,崔衍又把他叫了回来,偷瞥了常钰青一眼,别过身小声吩咐道:“给你家将军留些,等晚上回来也想法给劝下去。”
侍卫点了点头,崔衍拍了他一巴掌,笑道:“快去吧!”
常钰青警觉地看了崔衍一眼,崔衍干笑着打了哈哈,往前疾走两步道:“常大哥,咱们快去吧,回来还得去舅舅那里应卯,省得又挨他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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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起进城后和周志忍一起住在了石达春的城守府,而常钰青却找了个富商的别院临时住了下来,并没有和军中那些高级将领住在一起。常钰青和崔衍两人来到城守府时,日头已经偏西,陈起正在军议厅里和周志忍等军中高级将领们商议着北漠军年后的进攻方向,见常钰青带着崔衍进来,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崔衍本以为陈起叫他们是来问上午的那件事情,谁承想却是召集了各部的将军来商议军事。他背景虽大,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校尉的级别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只好讷讷地站在门口,正犹豫要走要留时,就听见陈起头也不抬地说道:“崔衍也过来吧,听一听也好。”
周志忍抬头瞪了崔衍一眼,崔衍心虚地笑笑,走到大桌边听人议论下一步的军事计划。因为现在是严冬,北漠近二十万大军一直停驻在豫州城附近,只等开春天暖之后便会有所行动。不过关于下一步的方向,却有了分歧。
照原本的计划,南北两路夹击豫州后下一步就应该是直指泰兴,可出乎意料的是豫州军并未被全歼,反而是商易之领了两万多人入了乌兰山。
这成了陈起心头的一根大刺,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如若不作理会而照原计划进攻泰兴的话,商易之的江北军就如同掐在了北漠军腰腹之上。而要是先进山剿杀商易之的话,先不说乌兰山脉地形复杂,能不能一举歼灭江北军,就是北漠军中怕是也有些人不情不愿,认为他是在小题大做,毕竟江北军不过才两万多人,散放在乌兰山中都不能称之为军了,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匪字。
陈起抬头扫视了一下众将,说道:“据探子回报,商易之已把人马散开,分布在乌兰山中各个险要之处,其手下骑兵由唐绍义带领,暂时游荡在西胡草原之上。今年年晚,过了年天气便要转暖,我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还要各位将军畅所欲言。”
众将一时沉默,周志忍和常钰青相视一眼,沉声对陈起说道:“末将还是认为先取泰兴的好。”
“哦?”陈起面露微笑,问道,“那江北匪军怎么办?”
“既然是匪军,就难成气候。”
陈起低头看着地图,手指在标记乌兰山的地方划过,说道:“可江北匪军伏于我军腰腹之上,会给我们的补给线造成很大的威胁。”
周志忍沉默下来,陈起抬头问常钰青:“常将军怎么看?”
常钰青眉毛轻挑,答道:“大帅言之有理。不过我们还犯不着为了两万的江北军就停下南下的脚步,乌兰山地形易守难攻,如若想先消灭了江北军再进攻泰兴,那我们只需留下小部分人在豫州就行,剩下的人都回家娶媳妇生孩子,等孩子会跑了再来也不迟。就怕到时候南夏已经从云西战事中拔出脚来,不知我们攻泰兴还会不会那么顺利。”
崔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遭到周志忍一个怒视,忙憋了回去。
陈起对崔衍的笑声充耳不闻,只是问常钰青:“那常将军有何高见?”
常钰青笑道:“高见不敢谈,只是觉得进山剿匪和南下泰兴并不矛盾,我们现在有足够的兵力,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一路攻泰兴,一路进山剿杀江北军。”
陈起击案道:“好!就这么打算。”他看一眼周志忍和常钰青,又问道,“那谁去攻泰兴,谁又进乌兰山呢?”
众将沉默,心中均明白泰兴城现已孤悬江北,取下只是早晚的事情,而乌兰山却地形险要,条件恶劣,剿灭深藏其中的江北军并不容易。更何况拿下泰兴城是名记史册的大功一件,而进乌兰山,现在就已经定下了个剿匪的名号,费力不讨好。
常钰青嘴角带笑,并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弯刀。
陈起思量了下,说道:“周老将军经验丰富用兵老辣,又曾围困过泰兴城,对其周边地形多有熟悉,还请周老将军带军去取泰兴。”
周志忍怔了一下,随即抱拳说道:“末将遵命。”
陈起又对常钰青笑道:“常将军曾有剿灭沙匪的经验,那还要有劳常将军去乌兰山替我军除去心头大患了。”
常钰青嗤笑了下,瞥了陈起一眼,懒洋洋地回道:“大帅既然有令,那我只能从命了。”
计划既定,众人又讨论了一番,这才散会。常钰青一直没说什么话,见陈起宣布散会便转身就要走,却被陈起叫住了,陈起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常将军抓了个南夏的细作,不知道审得如何了?”
常钰青回身笑道:“还不错,那人还算老实。”
陈起也笑了,说道:“那辛苦常将军了,晚上加把劲再审审,看能不能撬出些东西来。”
常钰青冲陈起嘲讽地挑了挑嘴角,回道:“那是自然。”
众人均听说了常钰青今天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了,现听陈起这样说,不禁都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出了门,周志忍追上常钰青打了个招呼,常钰青止住了他要说的话,只是正色说道:“老将军莫要客气,按照辈分,钰青还要称您一声叔叔。钰青敬仰老将军已久,老将军带军取泰兴是众望所归的事情,钰青心服口服。”
周志忍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常钰青的肩膀,叹道:“衍儿要是能赶上你个零头,老夫就可以放心了。”
常钰青笑道:“崔衍年纪还轻,多磨炼一下,他日必可成器。”
周志忍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常钰青回到府中时天已黑透,府中侍卫早已备好了晚饭等着。常钰青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了阿麦,便问侍卫道:“那女人可肯喝药吃饭?”
侍卫闻言一愣,恭声答道:“是的,婆子说她倒是很配合。”
常钰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继续吃饭。那侍卫面色却有些古怪,想起婆子说的话来,那女人喝药吃饭岂止是配合,那简直是积极,婆子给端什么吃什么,根本连劝都不用劝。看那架势,人家压根儿一点做犯人的觉悟都没有,是睡得香吃得饱!
常钰青吃过了饭,侍卫又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出来,见常钰青果然皱了皱剑眉,忙解释道:“将军,周校尉临走时专门交代的,您得把这药喝下去,不然他就给您绑个郎中送过来。”
常钰青一听这种无赖口气的确是像崔衍的,沉默了下接过了药碗,一仰脖全都灌了下去,一旁的侍卫急忙递过漱口用的茶水来,常钰青却没接,只是问道:“那女人呢?”
侍卫回答:“还在您的卧房里。”
常钰青起身往后院里自己的卧房走去,走到门口时正好碰到那个做粗活的婆子从房里出来,见到常钰青过来忙避在一边福了一福。常钰青脚下一顿不及开口,那婆子反倒先开口低声笑道:“运气还真差,偏偏赶将军回来的这个时候跑。”虽有些生硬低哑却很年轻,正是穿了婆子衣衫的阿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