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了面,还是强打精神,礼貌地点点头,十分客气地问:“怎么有事吗?”
志远一时冲动下班后就直接过来了,之前繁星因为跟闺密合租,所以他一次也没来过这个地方,还是翻旧手机聊天记录里繁星当年曾经发给他的快递收件地址,才找到这个地方来。只是见她这样冷淡,一点都没有请自己进家门去坐坐的意思,才觉察自己来得冒昧。
但风度他还是有的,所以说:“我打了电话给阿姨,听说叔叔病了。”
繁星要想一想,才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原来他给自己妈妈打电话,得知了自己爸爸得病的事。
志远说:“我有位师兄是做医疗产业的,我跟他很熟,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繁星很客气地道谢,又说:“已经看过医生了,正在等检查结果。多谢你,专程还过来一趟。”
志远有点无奈,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就像沙子,用力攥也攥不住。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我们总归是朋友吧,朋友有事,我应该帮忙的。”
繁星想了想,索性将话挑明白了:“其实,我没有跟你做朋友的打算。因为我们之前的关系是恋人,那时候真心诚意地爱过,然而分手就是分手了。过去的时光有美好,有痛苦,总之是一段人生经历。分手就是告别,你和我已经不是在一条路上继续前行的人了,所以还是做陌生人吧。如果你有女朋友,她不会希望你跟前女友保持联络的。”
志远倒被激怒了:“我知道,你就是因为舒熠嘛,有了新男朋友,就怕他误会是不是?”
繁星坦然相告:“舒熠不会误会的。我们对彼此都有信心。只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之前的种种,在我这里都已经结束了。我不愿意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做朋友。”
志远被气得够呛:“别巧言令色了!别狡辩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舒熠有钱!”
繁星倒觉得有点好笑起来,她也真的笑了,她说:“哎,咱们别说了,就此打住吧,趁着记忆还算美好。”
她取出磁卡开门:“麻烦让让。”
志远只觉得一败涂地,繁星不争辩,不解释,甚至,她笑得很轻松。这样的繁星是他觉得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像跟他隔了一堵厚厚的玻璃,她的世界他再也进不去了,她很轻松地就说出,最好连朋友都不要做这种话来。
他觉得受伤害了,自己好心好意过来想要帮她,怎么就变成了他在纠缠前女友,他是那样的人吗?祝繁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眼高于顶,将别人的好意都放在脚下践踏?
一定是因为舒熠。
志远心里很复杂,也不知道是嫉是恨,是妒是酸,舒熠简直是同龄人的魔咒,不,简直是P大的魔咒。他才念了半年,却是学校的一个传奇。他是年纪最轻的杰出校友,因为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创业成功,美国上市。这个纪录目前暂时还没有人能打破。
如果说唐郁恬是女神,那么P大也是有男神的,舒熠虽然不敢说是唯一男神,但也起码是男神之一。那几届的学生里头,风云人物渐渐也分出了层次,但舒熠,他是在金字塔尖的。
志远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在这一瞬间,他失控了。内心的愤懑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理智,他脱口叫了一声:“祝繁星!”
繁星已经打开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志远说:“你以为……”
只说了三个字,他及时忍住了,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繁星心想还好,还好他没有口出恶言,不然的话,这段恋情最后的记忆都变得不堪。其实也真心相爱过啊,虽然是小儿女的那种爱,一块儿打饭,一块儿自习,但是纯净的、水晶般清澈的心,是真心付出过的。
繁星不想让自己太纠结,她很快就不再想这件事了。她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想,明天起个大早,出城去潭柘寺。就算是迷信吧,她也迷信一回,希望明天下午的那份报告是爸爸平安无事。
繁星是在潭柘寺接到律师电话的。她本来半夜真的醒过来一次,给舒熠留言,舒熠没回,她以为他正忙,于是也没在意,翻个身又睡了。
早上她起床后,看看舒熠还没回复自己的留言,心里有点奇怪,因为舒熠忙归忙,但总是会挤出时间来跟她聊一会儿,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复。大约是出于本能,她打了一个电话,但舒熠的手机关机,这让她更觉得奇怪了。
她想了想,给宋决铭打了个电话,宋决铭正跟韩国人撕得厉害,韩国人要宣布手机爆炸原因是因为陀螺仪,宋决铭坚决不答应。他拍着桌子说:“不做万次以上的对比实验,怎么敢说爆炸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你们这是欺负普通消费者不懂技术!”
韩国人纵然强势,无奈老宋真的发起飙来,也是勇不可当。再加上高鹏那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冷不丁就在旁边放一支冷箭:“你们要是这样草率地宣布爆炸原因,那么我只能自己做独立调查了,不然我向我的董事会交待不过去的呀。”
韩国人被僵持住了,双方差不多又撕了一个通宵,老宋舌战群雄,逮谁灭谁,接到繁星的电话,才走出去听,真让会议室里跟他鏖战通宵的人都松了口气。
繁星将自己的担心讲给老宋听,老宋直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舒熠的电话怎么会打不通呢?这不可能,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宋决铭自己也试着拨打舒熠的电话,结果还是打不通。他说:“你别着急,我找别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隔了万里远,一切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繁星觉得不同寻常,所以在潭柘寺礼佛时就格外虔诚。
她只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一个人,希望生命有奇迹,希望命运不要给出难题,希望家人,希望爱的人,都平安顺遂。
天气冷,山里更冷,繁星穿得严实,山风吹得耳郭都冻得疼,她把大衣领子翻上来,遮住耳朵。山上的树木都还没有发芽,只是略有一点返青,配着湛蓝的天空,树木的枝杈脉络分明,仿佛云在青天水在瓶。
繁星无心看风景,只在心里想,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坏消息啊,不管是自己的爸爸,还是舒熠。
律师打电话来,本来是陌生号码,但她一看是美国来电,赶紧就接听了。律师的中文说得不那么地道,带着粤语口音,问:“祝小姐是吧?”
繁星干脆跟他讲英文,律师顿时松了口气,立刻换了英文和她沟通,原来舒熠在美国的酒店被警方带走,面临涉嫌欺诈等多项指控。现在律师已经见过舒熠,舒熠提出了几个紧急联络人,其中之一就有繁星。
繁星心急如焚,律师说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正在努力地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美国的司法体系严密而自成系统,他和合伙人,甚至整个律所都忙碌起来,因为舒熠是他们律所很重要的客户,他们正在努力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利证据,然后看看能不能先说服法庭保释。
繁星回城的路上已经方寸大乱,宋决铭也已经接到了电话,他也马上打给了她,问:“你知道了吗?”
繁星说:“刚知道。”
宋决铭说:“我安排一下,马上去美国。”
繁星吐出一口气,说:“不。”
她知道目前公司跟韩国人的僵持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宋决铭要是一走,韩国人肯定会把所有事情推到陀螺仪上面,公司已经很被动了,不能再雪上加霜。
她十分冷静地提醒宋决铭:“你得盯着韩国人。”
宋决铭一愣,觉得繁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时她虽然能干,但那种利索还是处理庶务样样周到的利索,不像现在,整个人有大将之风,抓大放小,甚至,说话风格都有点像舒熠了,一句话直指重点。
宋决铭想起繁星做了五年的CEO秘书,公司所有文件凡交给舒熠的她都经手,大小事情其实她心里有数,凡是舒熠参加的会议她都有参与,她是完全不懂技术,也不是公司独当一面的高管,但她知内知外,其实是总管角色。
平时只看到了她的柔,此时方才看得见她的刚。
宋决铭忽然觉得松了口气,他最怕女人哭哭啼啼,虽然繁星不是普通女人,但也保不齐她关心则乱,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刚柔并济的同盟,可以委以大任,甚至比自己还头脑清醒的那种。
所以他问:“那么安排谁去美国?”
繁星这才觉得自己适才语气似乎有点僭越了,但非常时刻,她得非常清楚地表明态度,所以她才说得那么语气坚定。此时她就放柔和了一些,说:“您看要不要跟高总商量商量,如果他愿意的话,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美国,然后公司这边,是不是让冯总和公关部李经理一块儿,另外我也过去。”
宋决铭觉得很神奇,冯越山是公司另外一个联合创始人,负责对北美业务。繁星提议让他去美国那是意料之中,但让高鹏也去,这思路就很意料不到了。
宋决铭问:“为什么你想让高鹏也去美国?”
繁星说:“他不是舒总的好朋友吗?而且高总在行业内人脉广,去美国一定能帮上忙。”
宋决铭再次对繁星刮目相看,心想舒熠先下手为强抢走繁星是有道理的,这才几天哪,繁星都能看出高鹏那小子是有用的,而且还觉得自己能说服高鹏去美国帮忙。
他心甘情愿地对繁星说:“好,就先这么着吧。”
十万火急,高鹏也没推搪,马上就答应了。他还给繁星打了个电话,说:“别订机票了,我叫老头子的湾流过来,到加拿大再加油直接飞东海岸,这样快。”
繁星也没客气,富二代都愿意动用私人飞机了,她还客套啥,反正要欠人情也是舒熠欠人情。
繁星一边协调各种赴美事宜,一边就到医院拿到了父亲的检查报告。她也看不懂,立刻拍了照片,发给那位权威专家。
不一会儿,专家亲自回了个电话过来。
繁星还是挺感激的,问:“要不要把报告拿过来给您当面看看?”
专家说:“不用了,看得很清楚,是血管瘤,良性的。准备手术吧,应该问题不大,小手术,我们医院恐怕排期要排很久,你们愿意回家乡医院做也行,普通三甲医院都能做这种手术。”
繁星差点在电话里哭起来,她担了好几天的心,一直怕得要命。说不着急是假的,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父亲。
她在电话里谢了又谢,老专家说:“没事,这病好治,放心吧姑娘。”
一句姑娘,又让繁星差点落泪。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不是因为舒熠,可是现在舒熠出了事,她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去。
繁星飞奔到酒店,告诉龚阿姨这个好消息,龚阿姨都不敢相信,连问了好几遍:“真的吗?医生真这么说?他们真检查清楚了?”
繁星一径点头,龚阿姨嗷一声就哭起来,倒弄得下楼买水果刚回房间的繁星爸莫名其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繁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惹你龚姨生气了?”
繁星还没来得及答话,龚阿姨倒已经急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嚷嚷:“你咋对闺女这么说话呢?闺女多心疼咱们,你不知道她担的什么惊,受的什么怕,这么多年我冷眼看着,闺女多贴心啊,对你对我可真没二话。她一个人在北京容易吗?你没看到她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只差没把咱俩当佛爷似的供起来,这么贴心的丫头你还冲她嚷嚷,你再说这种丧良心的话,我就不跟你过了!”
繁星爸被这一顿抢白都弄蒙了,繁星倒是鼻子一酸,差点也掉眼泪。龚姨抱着她好一场痛哭,最后还是繁星劝住了她,又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去美国出差,如果爸爸决定在北京做手术,自己就请护工照料,如果爸爸要回家做手术,自己就转账付医药费。
龚姨经过这一场失而复得,整个人都开通了不少,拍着胸脯说:“有你龚姨呢,别担心,我们俩先不回去,好好在北京逛逛。你出你的差,不用管我们,也别提什么医药费了,我们有钱,你爸的退休金都没动过,够用了,我的退休金也有。这真是捡回来的一条命,一定得好好玩几天了再回去,你别操心了,手术的事我做主,回家做。家里人熟,又近,我好照顾你爸。”
繁星是真的放心了,看龚姨这样子,脸上直放红光,看来这一场惊吓,让她真是想通了。繁星觉得挺好的,龚姨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人无完人,最重要的是爸爸喜欢,日子都是自己过的,都这么多年了,老两口更恩爱了,特别好。
繁星回家胡乱收拾了行李就赶到首都机场,高富帅的湾流从上海飞过来,落在首都机场,在这里接上他们几个人,同时加满油准备进行跨洋飞行。繁星还是第一次搭这么高大上的私人飞机,然而也没有任何心思参观。起飞后所有人都去了后舱休息,就她独自在前舱。
高鹏倒是对她兴趣盎然,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特意走过来跟她说话,坐下就问她:“听老宋说,是你提出的建议,为什么要我去美国?”
繁星还是那句话:“您是舒总的好朋友,一定愿意帮忙。”
高鹏双手交臂坐在私人飞机的豪华小牛皮沙发里,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繁星,过了好几秒,才说:“舒熠到底是怎么招到你这个秘书的?”
繁星说:“招聘网,我是应届生,海投的简历。”
高鹏都被她逗乐了:“行啊,你真是,哎,要不要跳槽来我们公司,舒熠给你开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三倍。”
繁星说:“那不行,您不就是看中我忠诚可靠吗?我要是为了钱跳槽,岂不成了您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高鹏哈哈大笑,不死心地又问一遍:“你到底是为什么就笃定我肯去美国帮舒熠奔走?舒熠不像是话多的人,他在你面前提过我?”
繁星微微一笑,说:“舒总虽然没有在我面前具体提过太多次您,但我想,万一您遇上危难的时候,舒总一定愿意为您两肋插刀,所以,我反过来想,您一定也愿意为了舒总两肋插刀。”
高鹏嫌弃地看了繁星一眼,说:“我才不愿意为他两肋插刀呢,我最多插他两刀,只是舒熠是我的,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旁人谁敢动他,那是绝对不行。”
繁星已经无所谓了。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组了一个精致却强悍的团队前往美国,至于能不能帮到舒熠,说实话她心里没底。
然而,什么不是豪赌一场呢?
湾流商务机极尽豪华,内饰颇有风格,据说全部都是定制,按照飞机拥有者的个人品位来量身打造。机舱里甚至还有一台AVDesignHausDerenevilleVPM2010-1黑胶碟唱片机。
高鹏放了一张黑胶碟,IDon'tWantToSayGoodbye,反复听了好几遍,到了后来,他索性跟着轻轻唱起来,尤其其中两句歌词,反复唱了好几遍。
别说,他的英文发音不错,嗓子低沉有磁性,唱起歌来也挺好听。繁星闭目养神,觉得挺好的,高总愿意在自家飞机上唱小曲,那么就唱呗。只是这《断背山》的插曲还真是……尤其高鹏这一遍遍地播放还跟着哼唱,要是顾欣然一定尖叫起来了吧,想想看,一个高富帅搭乘着湾流飞越大洋奔赴美国去救另一个男人,全程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听着IDon'tWantToSayGoodbye,这含蓄而隽永的表白啊!
用顾欣然的话说,这一定是荡气回肠的真爱啊!真爱!不能置疑的真爱!
高鹏看繁星似乎睡着了,很郁闷,非常郁闷。他都特意挑了IDon'tWantToSayGoodbye这首歌了,“Letthestarsshinethrough”这句歌词多么重要!还有“AllIwanttodoislivewithyou”唱得这么明明白白!
她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以前他追女孩子,这一招百试百灵,简直是一击必杀!
挑一首带着女孩名字的歌曲,把她的名字轻轻唱出来,再加一句歌曲里的浪漫表白。
女孩子哪个听到不热泪盈眶。
何况,那只是在普通酒店套房里普通音响作为背景,都足以让姑娘们感动得无以复加。
这还是在自家的湾流商务机上,这还是AVDesignHausDerenevilleVPM2010-1黑胶碟唱片机!
光这台唱片机就价值好几百万人民币,这唱片机还刻着他的名字!是厂家专为他定制的!
更甭提这架湾流了。
整架飞机加上配饰什么的,价值近五亿!
五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