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不算繁华的马路边上,在一幢八十年代的旧居民楼里,进行着大丫和大牛的幸福生活。一晃,迎来了春天。他们第一次晚上坐在阳台上抽烟,看夜空里仅有的几颗星星,决定去云南旅行,看看星星。看星星最好的地方应该是拉萨,大牛说。大丫同意,她说,拉萨这名字听起来也很浪漫。除了浪漫还很神秘,好像在那里会发生人们想不到的事情。
我们去拉萨。大牛拥吻大丫。她表示同意。
“你还有多少钱?”大牛第一次问。
“问这个干吗?我不太清楚,估计还有六七万。”
“我差不多也有这么多。我们去拉萨吧?”
接着,大丫问大牛,是不是闻到了泥土的气味,春天里的泥土的气味。他们拥抱起来,春天夜晚的凉意掠过他们裸露的胳膊,把两个相爱的人安逸地裹到一起,送到了另一条路上,跟拉萨无关,也跟罗马无关。
他们两个用各自的存款做首付,贷款买了郊外的新房。买房装修到进住耗尽了他们的耐心和神经,这两个对爱情有非常理解非常要求的人,再度敏感起来。因为买房,拉萨变得更加遥远。
庆祝乔迁之喜,他们请了丁欣羊和大牛的朋友车展。
大牛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近她们。他介绍来人的名字和身份,又为来人介绍了丁欣羊。车展,这个名字给丁欣羊留下了印象,副总经理的身份却像微风一样刮了过去。如今,丁欣羊认识的中年男人中有一半是副总经理。他们刚坐下,大牛便招呼他们去餐桌那里,他摆了一桌子吃的,都是冷盘儿。
“冷餐哎。”丁欣羊说,大牛接话说,“他和大丫商量过,除了冬天,他们只吃冷餐。”听了他的话,丁欣羊看看大丫,大丫也许早有准备,目光已经在别处。车展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给大家倒酒,大丫不乏幽默地补充了一句,这房子就是车经理他们公司开发的。
“丁小姐有没有兴趣买一套?”车展看丁欣羊的眼神里有些特别的东西,使得丁欣羊转而用眼神去问大丫,搞什么名堂。大丫对此发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丁欣羊只好回答车展说,她这一辈子只供得起一套房子,再买一套是下辈子的事了。车展说,丁小姐把买房这么小的事看得太夸张。丁欣羊不想给车展机会继续以经理或副经理的口吻说话,便说: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是啊,是啊,我父母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只有车,没车展。”
“现在有车展了,你出示身份证能免费入场吗?”丁欣羊说完大家都笑了。车展忽然认真地说,他不想改名字,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名字还算是纪念。大家不说话了。
“我很羡慕那些父母还健在的人。”
“你有兄弟姐妹吗?”丁欣羊问。
车展摇摇头,然后换一副快乐的表情举杯,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聚。说完自己干了杯中的啤酒,双手抱抱拳,解释自己必须提前离开的原因,再次道歉后离开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递给丁欣羊一张名片,希望保持联系。丁欣羊说自己没带名片。他说,没关系,他会问大丫的。
车展离开后,大丫和大牛在丁欣羊的审视下,互相笑笑。
“在没通知我的情况下搞鬼,不怕惩罚?”丁欣羊没有表情。大牛赶紧问什么样的惩罚。“也许我们真的好上了,然后闪电结婚,婚后大打出手,然后整天来你们家诉苦,让你们后悔得天天发誓,往下五辈子以里,绝不给任何人介绍对象。”
“你要是有这气质,早就结婚了,也用不着我们今天还得为你操心。”大丫挖苦地说。
“你的气质呐?坚决不结婚的气质?你别折磨我了。”丁欣羊挖苦大丫。
“大丫说过她决不结婚?”大牛好奇地问。
“好像是。”丁欣羊担心敏感的大牛多想,便转移话题。“你说过吗?”她问大丫。
“我没说过,都是别人替我说的。”大丫显然也不想就此多说。“不说这个,你对车展印象如何?”
“刚开始跟后来不一样。好像人还有朴实的一面。”
“何止一面,很多朴实的面面。”大丫耍着花腔。两个女人都没注意大牛一直沉默地看着大丫,当她们又开了几句玩笑后,大丫让大牛再拿几瓶啤酒,大牛去厨房时,丁欣羊低声说,希望自己没惹祸。
大牛带着啤酒回来给她们倒上时,表情仍然很严肃。丁欣羊说:
“有时,我真想结婚,管它跟谁呐,哪怕再离婚都无所谓。”大牛和大丫没想到丁欣羊突然这么伤感,没搭话,等着她的下文。她说这句话是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冒失,话一出口,却引出了自己的伤心。
“车展挺好的。”大牛说。
“你别开玩笑了,我还不认识他呐。”
“你刚才不是说,不管谁都行吗?!”大牛说。
“那不过是说说,过过嘴瘾。有人说,现在最难的是离婚,我看是结婚。我过够了一个人的生活,当然一个人的生活有很多优点,但太缺少对应,更谈不上交流。奇怪的是我越想结婚越结不了。我没去挑漂亮的,有钱的,有才华的,就想找个人,是那么回事就行,居然这么难。我自己都不知道症结在哪儿了,我真的看不到希望了。”丁欣羊动情了。大丫心里又出现那熟悉的无助感,看着朋友受苦,自己帮不上忙。
“找到爱情,结婚顺理成章。”大牛说。
丁欣羊看看他,一脸无奈。
“人要是能忘我,什么都行,结婚也不例外。”大牛又说。
大丫心里想,女人忘我的经验大多以受伤告终。但她不想这时候把这话说出来。大牛一直觉得他的爱情是例外,他们的爱情同样应该例外。
“大丫,你嫁给我吧。”大牛忽然对大丫说。声音不高,口吻庄重。
丁欣羊看着大丫,大丫好像没听明白扭头看看丁欣羊。丁欣羊瞥了一眼大牛,他的脸色在大丫的反应中变化了。
“你说什么?”大丫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问道。
“我向你求婚,嫁给我。”
“你怎么了,干吗突然说这个?”大丫仍然无法把自己调整到位。
大牛仰头看看屋顶,眼睛看着别处,又说,“可能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但我是认真的。”
大丫笑了,笑得很狼狈。
“嗨,你们两个怎么了?我看最好是我现在退场,你们好好谈谈。”丁欣羊说完,大牛站了起来。他穿上外衣,平静地说,也许该退场的是他。他走到门口时,大丫像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样,跑过去拦住他。
“对不起,大牛,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许我过去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很多障碍。”
大牛温和地拍拍大丫的肩膀,她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他说,应该道歉的是他,他不该这么突然地求婚,可是刚才特别想这么做。
“我还以为我是有把握呐,所以也没多想场合地点什么的。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我们怎么相处,好还是不好,对你来说,我仍然是外人,是那个任何人中的一个人。我知道你从前说过,不会跟任何人结婚,我以为,对你我不是任何人,我是惟一的那个人。”说着大牛因为难过,脸扭曲了。
“你是惟一的,大牛,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回去住一段,我心里太难过了。对不起大丫,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了。”
一贯冲动的大牛平静地走了。大丫伤心地哭成了一团。丁欣羊陪着掉泪。她站在大丫身旁,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她第一次真切地看见爱情带来的痛苦,觉得它美丽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