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并没有听到程嫤渔喊得那句话,早在下了马车时她就将马车周边的人清得远远的了。她怕姑娘又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叫旁人听见了。
她自己也离得远远的,不过她的眼神一直注意着马车这边,这会儿一见霍阎出来,她赶紧过来。
“霍大人,我家姑娘如何了?”边说她边不动声色动着鼻翼,仔细地闻。很好,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味道。
大松一口气,好在霍大人是个守得住的,至于她的姑娘……现在太离经叛道,她已经不指望能劝动她了。
霍阎怎么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还以为这个嬷嬷是个靠谱的……
实在头疼,他捏捏眉心,“她说她饿了,叫你送吃得过去。”
郑嬷嬷猛拍一下手心,“有劳您提醒了,我差点要忘了。”
实在是之前的事冲击性太大,她满心满眼都在发愁,一时就将这事给疏忽了……
“我这就去拿吃得。”
说完她火急火燎就要走开。
霍阎叫住她,“那边火堆底下埋了只叫花鸡,你给她拿去吧。”
郑嬷嬷:“您捉着山鸡了?”
霍阎点了点头,只言简意赅地嗯了声,没再多说话。
他走开到一边坐着,脸上自此之后没有什么波动。一直到郑嬷嬷又端了只完好的鸡回来,他的眼神才挪了挪。
“不吃?”
郑嬷嬷叹声,“您知道的,我家姑娘胃口一向不怎么好。”
“还是您吃吧,赶路费力气。”
霍阎沉默下去。
“霍大人?”
霍阎揪下一只鸡腿,咬一口,淡淡地抬起下颌,“剩下的你和大家一起分了吧。”
“嗳,好。”
霍阎远远地看了眼马车,那里很久没有动静了。
他咬了咬后牙,冷脸移开眼,没再往那边关注。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继续赶路,天刚黑时,马车恰好赶到一处能歇脚的客栈。
程嫤渔直到这时才出马车,她没往他这看,直接进了房里,之后一直没有出来。
接下来几天的赶路她也再没往他身边来过,她对他一直淡着一张脸,还有不难发现的生气。
八月二十七,一场大雨在午后噼里啪啦迎面而来。雨势太大,又太急,霍阎不得不下令停止赶路,就近先找处地方歇息。
伴随着大雨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大风,和骤然变冷的天气。
撑着油纸伞站在马边的一众程家护卫被冷得都想搓胳膊,这天气太邪性了。
上午还是太阳高照呢。
霍阎的身形在大风大雨中依旧站得很直,不过他的神情,却是有些发沉。
这场雨看架势还要下一会儿,雨后的路很不好走,今晚要到下一座城,有些难了。
怕是要在路上过夜。
他环视一圈程家护卫,这几个都是程家好手,夜里安全不是问题,只是……眉心拧得更深,霍阎就怕……他瞥了眼被斜风大雨刮着的宽大马车,拇指不自觉摩挲了下。
就怕这场雨之后,她又要生病……
现在的天气明显在变冷了。
他想得深沉,连自己的裤脚被打湿了也没什么感觉。
直到身边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引起他的注意,他才分神看了它一眼。
这样的天气马也觉得不舒服。
摸摸它的鬃毛,边安抚它,心里边下着决定。
一个时辰后,见雨势变小了,他重新跨上马背。挽起缰绳,他沉目朝几名护卫下令,“今夜是赶不到城里了,等会儿赶路时大家多注意能避风歇脚的地方,今夜暂且歇在野外。”
“是,霍大人。”
马车里的程嫤渔也很清楚地听到了他这声命令,她隔着车厢往他的方向觑了眼,但目光被车厢挡住,什么也瞧不见。
她没什么意思地收回眼神。
心思淡淡的,这几天那种单调乏味的感觉又来了,不过她没再去找他,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她找他做什么呢。
恹恹地垂下眼,身上有些发冷,她其实有点懒得动,但想到要是生病后没完没了的苦药又要接踵而至……烦躁地叹一声气,她认命的往一边的箱子里去翻衣服。
一件鎏金色的厚斗篷被翻出,她往身上披好,歪在一边继续闭目养神。
后来好像是睡着了,就是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冷,慢慢地,她觉得外面太吵,叫人怎么也睡不安生,她忍不住小声喊郑嬷嬷,想让她叫外面的人安生点。
郑嬷嬷没听到她的声音,她正在火堆边架药罐子准备熬药呢。
是霍阎听到了,不过她的声音太小,他也没听清楚。他沉下眼,跨步走到她的马车边。
曲指敲了敲车壁,他单手搭在马车上,出声,“什么事。”
里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依旧含含糊糊,叫人听不清,霍阎拧了拧眉。
皱眉看了眼车厢,他变得沉默。最终,在里面声音又猫似的呢喃起的时候,他迈上马车车辕,拉开车厢门。
目光一递进去,看到的就是她缩成一团躺在软座上的身形,她是闭着眼的,身上被大片鎏金色的斗篷盖住,雪白的下巴压在斗篷边缘,乌密的眼睫压在白皙的眼睑下,一颤又一颤,睡得不安生。
车厢门的打开像是叫她觉得不舒服,她抿了抿嘴,难受地睁开眼,怏怏地朝这边看来。
看到是他,她的眼波停了下,然后又恹恹地移开,眼皮耷拉着。
“嬷嬷呢?”
“她在给你熬药。”
程嫤渔皱起脸,她真是听烦了这个字,原本只是觉得身上乏,困,现在觉得她还有点恶心了。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她将斗篷拢得紧了一点,小脚缩一缩,觉得外面有些冷。
“今晚要在野外宿营,他们在准备晚上的东西。”
程嫤渔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霍阎却没有这时就走,他依旧半蹲在那,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审视在她脸上。
“不舒服?”
程嫤渔看了看他,淡淡地回,“没有啊。”
霍阎抿起嘴,眼神变沉。
半晌,他突然跨出一步,走进车厢来。
程嫤渔皱眉,他要干什么?那天不是拒绝她了,这会儿又进来干嘛?
“你出去。”
霍阎瞥她一眼,粗粝的手掌搭上她的额头。
上回她不舒服,是突然发热了。
程嫤渔精神不好,“你做什么啊。”
霍阎这时已经收回手,他又看了她一眼,而后直起身子,“我去叫郑嬷嬷来。”
程嫤渔半阖上眼,随他。
她翻了个身不去看他。
郑嬷嬷很快过来,她的额上又搭来一只手,她知道是郑嬷嬷,也就懒得睁开眼。
郑嬷嬷反复看过后,确定无事,她放下心。起身往一边的箱子里翻出一件薄绒毯,她盖到程嫤渔身上。
“一场秋雨一场凉,今天晚上估计会冷,姑娘您千万别将毯子踢了。”
“知道了。”她没什么精力地应着。
之后喝药吃饭她也是随随便便应付过去,完全提不起精神。
夜半时分,天气变得更凉。
程嫤渔这会儿其实没觉得身上不舒服,但她总感觉这次之后她会生病,很强烈的一种直觉。因为前世便是这场雨后,叫她在回程途中生了第一回的病,自此之后十几天都没什么精神。
她歪了歪脑袋,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想着想着,怕不保险,她又去翻了最厚实的绒毯来盖上,如此总不至于凉着了。
但第二天,她还是病下了,清早是昏昏沉沉被嬷嬷焦急唤醒的。
她病得糊涂了,也是实在觉得难受,迷迷糊糊埋在她怀里哭起来,“嬷嬷,我果然是躲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