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和程珣约在迎春路上的华侨饭店见面,两人没有一起,而是各自去的,向晚先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发了会儿呆,转回头时,视前方有个瘦瘦长长的身影朝这边走,正是程珣,要是按照表舅和家里人的看法,程珣肯定不属于长得特别威猛的那种人,他正好相反,这样想着,向晚就笑了,程珣越走越近,向晚的笑又没有那么快止住,所以她就低下了头。
程珣走到她面前,顿了顿说:“你好向晚。”
向晚抬起头,发现得微微仰着下巴才能看清程珣的脸,他虽然不威猛,但个子挺高的,程珣说完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向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向晚被他那副严肃的样子逗的又要笑,情急中,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站起来说:“你好,程工”,她用手随便示意一下,“坐吧。”
程珣坐下来,拿过一旁的水壶,给向晚斟了杯水,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一会儿,穿着红色套装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问他们点什么,程珣接过菜单问向晚想吃什么,向晚说她什么都可以。
程珣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金糕条拌白菜丝,糖醋熏鱼,糯米鸭和清炒藕片,服务员边写菜单边问程珣,“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程珣说他是北方过来的。
服务员爽朗的笑了笑说:“怪不得你普通话说的这么好,南方人咬字有点软,没有北方人清楚”,她把复写的那张纸单撕下来,用牙签筒压在桌上。
服务员一离开,向晚就觉得有点别扭,她抓过旁边的毛线手套,揪着上面的小绒球,没话找话的说:“这家饭店环境挺不错的。”,程珣点头说是。
“你们最近忙吗?”
“还可以,白云号下个月试航,如果顺利的话,就不用老是加班了。”,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程珣站起来,接过盘子放在桌上,“向晚,我说一下我的家庭情况吧!”,向晚赶紧放下筷子坐好。
程珣笑了笑道:“我们边吃边聊,都随意一点……我家里一共四口人,我,我父母,还有一个弟弟,我父母现在在398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弟弟在怀河林场做护林员。”
向晚听厂里人聊起过程珣的家庭,好像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下放到乡下,但向晚明白,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在公共场合,有些事是不能问的,但又不能让话题终结。
她挑了一个轻松的说:“你弟弟跟你相差大吗?”
程珣说:“差四岁,他叫程砚,砚台的砚,跟我性格也不太一样,他很外向。”
向晚想了想问:“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玉子旁,你弟弟是石头旁呢”,你爸爸妈妈更喜欢你吗?,当然,最后一句话是向晚在心里说的。
程珣说:“我妈妈很喜欢玉,我出生时就给我取了一个带玉的名字,但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让家里人很头疼,所以,我弟弟出生后,我妈妈吸取教训,就给他取了个结实的名字,石头”,程珣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不是很结实?”
“哦,原来这样”,向晚不停点头,“我奶奶也说,以前乡下人取名,故意取那些土气的,说是好养活。”
“有这个道理。”
“那”,向晚托着下巴,目光炯炯的望着程珣,“你弟弟没像你那么爱生病吧?”
程珣说没有,向晚一下就笑了,好像为这个结果很开心似的,说:“真灵,我也有个弟弟,今年十七,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嫂子,一个还未出生的不知道是侄儿还是侄女的小娃娃”,这话说的有点不通顺,向晚又加了一句,“我哥嫂的孩子,我爸妈身体还不错,爸爸已经退休,前几年他身体不太好,现在在摆摊给人修自行车,我妈是家庭主妇,很爱劳动。”
程珣曾经在作文课上,听老师说,要通过人物的语言和动作,表现人物的性格,那句话他总也领会不深,所以,作文写的一般,但现在,他却通过向晚一系列的表现,觉察出了向晚的一点性格。
纯真。
也是靠的第六感,不知道准不准。
吃完饭,向晚抓起围巾和手套,跟在程珣身后朝收银台走,这顿饭一共花了4块八毛二,程珣从兜里掏出钱递给收银员。
两人的车子都放在店门口的榆树下,斜对面是绿水公园,向晚系上围巾,把手套扔进车栏里,问程珣,“程工,现在还早,再走走可以吗?”,程珣说好。
两人慢悠悠的朝公园走,夜晚的风微凉,吹在脸上很舒服,在大门口的路灯下,向晚停了下来,程珣见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只小钱袋,又从钱袋里抽出两块四毛钱递过来,程珣摆手说不用,但向晚执意给他,一瞬间,程珣懂了,他觉得向晚应该是不想跟他继续发展,不想欠他什么。
做完这些,向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到右侧的石凳前坐了下来,她拍拍旁边的一个,示意程珣也坐。
向晚牢记苏雪梅的话,跟陌生男人出来,一定要待在最显眼最明亮的地方,虽然程珣看起来不像坏人,他那么稳重,但向晚不敢冒险。
“程工,有件事,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好,你说吧”,程珣准备好了向晚拒绝他。
“刚才饭店里人太多,我不好说。”
“我知道。”
啊,向晚在心里大大的惊叹了一下,厂里好多老师傅都说程珣很聪明,原来是真的,他竟然连她想说什么都猜出来了,那她就长话短说吧。
“其实,我之所以急着找对象,就是因为厂里要分房子,得结了婚的才能分。”,程珣听后,转头看着向晚,嘴唇半张着,久久没说话,向晚心想,原来刚刚她领会错了,那他所谓的知道,是知道什么啊!
“你,进厂几年了”
“四年”,接下来,向晚把厂里的分房政策和她家的情况,详细的跟程珣说了一遍,又道:“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冒犯了你的话,我跟你道歉,”,程珣摆摆手,心想,怪不得向晚全程表现的这么落落大方啊,一点女孩子面对这种场面的羞怯感都没有,原来她的目的并不在谈恋爱结婚上面,而是在分房上。
程珣看了一会儿面前的落叶,清清嗓子说:“向晚,我能冒昧的问你一句话吗?”
向晚说你问吧!
“你想找一个人结婚,然后分房,至于这个人怎么样,有要求吗?”
“当然有”,向晚很实在,有一说一,“我虽然迫切的想结,咳咳,分房,但也不是是个男的就可以的,不瞒你说,在你之前我都见了好几个了,没一个满意的。”
单纯的姑娘。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对程珣的感觉暴露出来了,程珣也迅速的捕捉到了。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程珣说话,向晚转头去看他,正好对上程珣的一张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眼睛里有东西,像是笑,又像是调侃,向晚一下红了耳根。
这个程珣……
哼,向晚想不出词语来形容。
程珣是非常敏锐的一个人,他虽然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他凭着对向晚的初步了解,觉得,向晚如果对他不满意,压根就不会对他说后面的那些话。
这样推测,他们两人是不是都对对方的印象不错?
好感?
程珣骑在向晚后面,一路把她送回家,到了她们家楼下,他说:“向晚,两天后我们再见一面可以吗,或者你不方便的话,让姜姐转告我也可以。”
他这句话说的挺有分寸,给足了双方考虑和转圜的余地,向晚嗯了一声说:“可以的,再见程工。”
“再见。”
向晚轻轻的哼着歌走进家,苏雪梅还没睡,正在向晚的房间里等她,一见向晚过来,就拉着她的胳膊问:“这次怎么样?”
“还行吧”,向晚摘掉围巾,回忆程珣的样子,高,瘦,肤色不白不黑,说话不急不徐,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
“那就是说,这一个,入了你的眼了。”
向晚没否认。
苏雪梅又问:“长得怎么样啊”,向晚的脑中没有谈恋爱的这根弦,也就不知道怎样评价男孩子的长相,反问她妈妈,“妈,到底什么样的才算好呢?”
这个问题确实挺难回答,因为各花入各眼,苏雪梅想了一会儿说:“最起码五官端正,你看着舒服,心里面不排斥吧!”
“哦”,向晚坐下来,抱住苏雪梅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那就是的,我见到他就是这样的。”
苏雪梅看了看女儿,抬起手狠狠的戳了一下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