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占军自认识卢清越起,还没受过这种气。
且不说卢清越,这次让他吃闭门羹的是她身边的女佣,卢清越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那种彻头彻尾的傲慢更是让卢占军感觉不爽。
什么时候轮到这个村姑对自己趾高气昂了?!
这个鸟气,卢占军绝对没办法忍受。
他抬手就要继续擂门,但刚才小娟说的话显然还是起了作用,他抬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毕竟是女主人的房间,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被明确拒绝进门的情况下,如果继续咣咣砸门,强行要求进入,怎么说都是他理亏。
抬眼看了看走廊尽头的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卢占军彻底偃旗息鼓了,颓丧的放下了砸门的手。
卢清越就算再不得宠,也是郑郁林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不怕得罪卢清越,但郑郁林绝不是他能得罪起的人物,这事要是万一闹大了,以郑郁林的性格……
脑子里浮现出郑郁林不苟言笑的冷硬面庞,还有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卢占军禁不住心里一紧。
他来郑家之前,卢定远就一再叮嘱过他,要和郑郁林处好关系。
然而两年的时间下来,郑郁林回郑家大宅的次数本就寥寥,每次回来,卢占军即便有心讨好,郑郁林对他的态度始终冷漠疏离,连正眼都吝啬给他。
偶然一次机会,卢占军得以在郑郁林面前露脸,想着汇报几个事情,展露一下管家的才能,以便名正言顺的晋升成郑家大宅的管家。
没想到他刚张嘴,就被郑郁林一挥手打发了,“这些事你去找夫人拿主意。”
同时给了他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
虽然郑郁林当时什么都没说,卢占军却出了一身冷汗,仿佛自己在背地里搞得那些小动作已经都被郑郁林洞悉了。
从那之后,卢占军便躲着郑郁林走,轻易不敢在他跟前露面。
眼见着,讨好不成,便更不能得罪了郑郁林,否则,对路定远夫妇也没办法交代。
而卢清越再不济,也挂着郑郁林女人的名号,自己可以背地里动手脚,但绝不能在明面上跟她闹翻了。
如此一想,卢定军只能不甘心的将手收回背后,狠劲得踏着地板往书房走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极力劝自己,但仍被强咽下的那口气激的心绪烦乱,额头一阵阵的发胀。
听到门外似乎没了动静,脚步声逐渐往楼下书房去了,一直贴在门上探听的小娟才对已经坐在沙发上的卢清越说,“清越姐,卢占军真的走了。”
闻言,卢清越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欧式小圆几上的书翻开,继续读起来。
看她专注淡定的样子,小娟有些不解,上前问道,“清越姐,咱们不去书房么?”
卢清越抬头,轻笑了一下,说,“我正读得有兴致,等看完再说吧。”
小娟在卢清越跟前秒变直肠子,想也不想的问,“那卢占军呢?”
“让他在书房等着吧,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
这次卢清越连头都没抬,眼睛还看着书。
小娟先是愣了愣,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清越姐,你可真有办法,让卢占军等着去吧,气死他。”
卢清越嘴角隐有笑意,并没说话,之后更是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手里捧着的书上。
这本书是关于法律类的图书,这类后世的知识,她闻所未闻,好多专业词汇更是不解其意。
她找了自己眼前用得上的章节读了,反复多读几遍后,新异能便能助她完全理解,并牢记于心。
看完之后,卢清越有一种头脑极为充实的感觉,不仅不觉得疲劳,反而思维更加清晰,灵活了。
她站起身舒活一下筋骨,然后一旁的小娟说,“我们走吧。”
一直守在她身边,从刚才开始便频繁看时间的小娟立即上前。
“清越姐,这是菊花茶,你喝了再走?”
卢清越被她逗笑,说,“你的意思是,让我骂他之前润润喉?”
被说中心思,小娟脸色微微发红,不好意思的笑了,“我……”
然后马上又说,“清越姐,你放心,即便是骂人,也不用你开口,有我呢!”
经过几件事后,小娟已经彻底被卢清越淡定稳重的气度折服,发自内心的信服她,几乎是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卢清越看她憨直可爱的样子,心里十分喜欢,便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说,“咱们要防着卢占军狗急跳墙,到时,你看我眼色行事……”
接着向小娟简单交代了几句。
见女主人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小娟胆气更壮,用力点点头说,“嗯,我都听你的,清越姐!”
两人到书房的时候,正看见卢占军正在书房门口极不耐烦的来回踱步,一边踱步还在一边打电话。
一抬头,见到卢清越主仆两个已经走近,卢占军立即挂断了电话。
他满肚子的怒气,知道自己在书房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是卢清越故意为之。
看着他恼怒的脸色,卢清越却是在心里一笑。
卢占军看起来飞扬跋扈,敢把女主人的卧房门拍的山响,却不敢入郑郁林的书房一步。
这正印证了卢清越心里的猜测:卢占军欺软怕硬,他欺辱原身没见识,故而百般威胁讹诈,但对于大宅真正的主人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卢清越之所以让他提前来书房,就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如今情势更加明了,她心中再无顾虑了。
说白了,以她现在的身世背景,如果想对付卢占军,还得靠郑郁林——她那个挂名的丈夫。
卢清越心中思忖,人已经款步走到了卢占军面前,冲他微微一笑,说,“请进吧。”
卢占军看看巨大的对开实木门,一时竟有些却步,虽然他恼怒卢清越,但这间书房总让他想起郑郁林,心里不自觉的就有些打怵。
见他看着门不动,卢清越笑了笑,转身吩咐小娟,“开门。”
郑郁林的书房,一般人自然是进不了的,因内有公司商业资料,但奇怪的是,郑郁林竟将书房钥匙给了“卢清越”一把。
不过,这么多年,“卢清越”从未用过这把钥匙。
今天,是卢清越第一次主动进书房。
看到小娟能打开书房门的钥匙,卢占军的脸色又是一变,显然卢清越能进书房,让他非常诧异。
书房门洞开,整排通顶的大书柜赫然出现在眼前,书柜对面是整面的落地玻璃窗,阳光透窗而入,将巨大的书房照的透亮而温暖。
而郑郁林那张小船一样的红木色办公桌就横陈在中央。
卢占军虽然在大宅两年多,但这竟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这间书房,不禁被眼前的庄重氛围所震撼,立在地当中半天未动。
卢清越也对眼前的场景感到惊讶。
一方面是这里的气派和阔绰,更让她惊喜的是这里众多的藏书。
郑郁林的书房举架非常高,超过七米,书柜是通顶的,配有滑道高梯,方便取书。
卢清越仰头看了看这满墙的图书,有种目眩神迷之感,不禁闭起眼眼睛,浅浅吸了一口气,嗅了嗅这一室书香。
回想上一世,郑家在花园一角也建有一个无白轩,专用来藏书。
里面所藏一半是郑郁林的珍藏,还有一半是卢清越后来收集的藏书。
夫君的那些书中带着他蝇头小楷的批注,被卢清越反复翻阅过。有些特别喜欢的,甚至被她翻得书页薄脆。后来,她不得不忍痛割爱,不再翻阅,恐怕伤了书本。
无白轩曾是她最爱的所在,闲来无事,她便领着年幼的小叔和小姑在那里消磨时光,养成了两个孩子爱读书,强博闻的好习惯。
如今,在后世又看到这样的所在,卢清越发自内心的喜悦,以至于都忽略了身后站着的卢占军。
看她一副愉悦模样,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卢占军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绷不住了。
他冲卢清越的背影喊道,“卢清越!你到底什么意思!”
卢清越闻声,缓缓转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看她这幅淡然模样,卢占军更是恼怒,话未经细细思考,张嘴就说,“你为什么要查账?”
卢清越笑了一下,答非所问的说,“按理,我该叫你一声侄儿。”
此言一出,激到了卢占军的敏感神经,他即刻反驳,“凭你?也配!”
卢清越对他的激动不予理会,只是兀自走向书房的雕花实木沙发上,仪态端庄的坐下,一双美目注视这卢占军,不怒自威的说,“为什么不配?从血缘上论,你是你远方表姑,从主从上论,我是郑家的女主人。就算你不叫我姑姑,也绝不该直呼我大名,甚至还出言质问我为何查账。”
不待卢占军回答,卢清越继续说道,“为何查账?查账需要理由么?我是郑夫人,每月给你五十万的管家费,难道我不该,不能,不可查一查账么?”
“何况,我要查的是王厨师的入库账单,并不是要查你的账,你又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占军侄儿?”
一连串的反问,直问的卢占军红头涨脸。
想一千猜一万,他都没料到卢清越会说出今天这样一番话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懦弱,无能,粗俗,贪婪的土包子村姑么?
看着眼前姿态端庄,腰背挺直,肩颈利落的身影,卢占军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惶恐,对,就像面对郑郁林时候的感觉差不多,尤其当卢清越抬眼曼看他的时候,那看似漫不经心却透着犀利的目光。
卢占军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切被卢清越看在眼里,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侄儿,既然你这么主动的找上我,那不若就把你的账本拿来给我瞧一瞧吧。”
“若是笔笔账都对的上,那我便提拔你当名正言顺的大管家,若是有一笔账不实……”
卢清越说到这里顿住,站起了身,面上已经没了笑容。
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卢占军心里一阵紧过一阵,不禁手都有些凉了。
“你……你想怎么样?”
卢清越不答话,旁边的小娟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卢哥,把账册交上来吧。”
卢占军见到小娟脸色冷淡,心底的恐慌化作愤怒,吼着说,“什么账册,老子没有账册!有账册也不会给你!”
说完,又转头狠狠瞪着卢清越,指着她说,“你等着,你等着!”
卢清越淡淡回视他,平静说道,“你现在就去把账册找来给我,否则,就把车钥匙交出来,回卢家去吧。”
卢占军一听她要辞退自己,立即炸毛,几乎是跳着脚说,“你敢!你还真把自己当卢家大小姐了,不过是个农村丫头,没有董事长和夫人,你现在还在农村插秧!”
看他言词过激,卢清越皱起眉头,对小娟说,“给卢家打电话,让人来领他回去。”
卢占军听到这儿,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冷笑一声,“呵,用不着,我这就回去找夫人,让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尝尝苦头!”
他说完,扭头就走,小娟听他骂的难听,立即回呛,“既然知道自己是卢家的狗,跑到我们郑家来叫什么叫!夫人念在亲戚面子上,没揭穿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你还蹬鼻子上脸,什么东西。”
越说越气,小娟又转头对卢清越说道,“夫人,这种人还给他留什么面子,他做的事那些事情,都属于侵吞财产的罪行?”
这些话是之前卢清越教她的。
果然,卢占军听后,脸色骤变。
卢清越见了,轻笑着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侄儿得我母亲青眼,还是要给老太太一些面子的。”
卢占军听她们两个在那里“狗来狗去”的骂自己,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上前将两人痛打一顿,但小娟口中所说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忌惮,万一卢清越真的掌握他侵占财产的证据,那他可就不是辞职那么简单了。
卢占军不敢再说难听话,只是抖着手指,“你……你……”了半天,最后一转身,夺门而去。
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主仆两人看着卢占军又开着红色跑车出了院门,小娟很是焦急,“清越姐,卢占军脸皮也太厚了,都被辞退了,还敢开你的车!”
卢清越倒是不见生气,还提醒她,“小娟,家里丢了东西,是不是得报警?”
小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这回好了,拿人拿脏,他算是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