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上空,乃至整座山上空,滚滚乌云轰隆凶猛,电光交织成的雷龙嘶吼咆哮,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浩浩荡荡的天道威压当头倾碾,修为低的修士甚至当场噗通跪下。
举小旗子的修士亦两股战战,暗道这是哪位大能跑到这山窟窿里渡劫?
洛姝也不明白遁光符怎么又把传送点设在了这里,不过倒也还行,这地方上回来的时候确实很安全。
眼下,她已经选好了一个愈发安全的地洞,刚好能容得下她的一簇火苗身子。
天上雷龙长啸,地动山摇,而小火苗数着“神魂储藏室”里的遁光符,嗯,那萧家老祖宗囤了不少,她已经用了两张,这会儿还剩八张。
噢还有,她特意留在护宗巨石上的纸条洛掌门应当见着了,也不知洛掌门会气成什么样?
洛姝不禁心情愉悦起来,而后便听见地洞外轰!轰!轰!轰!轰!轰!天地全白,山河崩裂。
“……”
苏牧云没被劈死吧?
这小子金丹期进阶个元婴期,规模怎么跟逆天邪神和天道对干一样?
她是不是得过去看看?毕竟现在还没解绑,他要是凉凉,她的“新生计划”不会出什么差池吧?
可劫雷有轰碎神魂的威能,他这劫雷又额外变态,若她被波及,她神魂里放着的小棺材不会被震坏吧?
想到这里,小火苗将她心爱的小棺材又搂紧了些,在苏牧云和小棺材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小棺材。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嗡颤和地动山摇渐渐平息,雷光与乌云丝丝缕缕地散去。细雨就这样从天上落下,淅淅沥沥坠在芭蕉叶上,浸得新生嫩草翠色、欲滴。
这是凶猛天威之后的奖励,每一滴雨水都裹挟着浓郁灵气,附近的修士皆不约而同地打坐沐浴。
小火苗收起棺材,飘了过去。
少年尚在调息,盘坐,阖眸,周围落满焦黑的碎片,乃剥落的坏死肌体。劫雷是大难,亦是磨砺,挺过后等同于一次浴火重生的淬体。
雨停之际,轻纱般的日光拂在少年身上,使其整个人笼着层淡淡的虚幻。那纤长的睫毛投下稀疏阴影,悬着折射碎光的摇坠雨滴,微湿的墨发凌乱于白皙似玉的额前,清俊秀美的容颜仿佛晶莹琉璃。
而待她离近,那睫羽如蝶翼般一颤,张开一双明澈漂亮的眸,露出比极浅嘴角更甚的璀璨笑意。
“前辈,我进阶了。”
“千颜”应是被放在储物袋里,毕竟劫雷的威能极易劈坏法器,修士渡劫时往往会将珍贵法器暂放一边,所以,这小子眼下刻意摆出的男色额外有冲击力。
想到这小子曾对她嗤之以鼻,洛姝顿生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直接揣起火胳膊淡然颔首。
“嗯,元婴六层了。”
十七岁金丹,碎丹后即刻二次结丹,同年直接步入元婴期,难怪劫雷要狠狠地劈。
若上回感应得没错,楚雪现今也就元婴八层,苏牧云只和她差两个小级,纵使她藏了不少秘密,正面对上也丝毫不虚。不过,假使魔偶老祖真和楚雪有联系,又来一次众魔修伏击……还是得小心。
“把千颜重新戴上,准备去问剑宗。”
洛姝不仅再度波澜不惊,还慢悠悠飘到苏牧云面前,视线一寸一寸掠过那五官,摇头叹气。
“乏善可陈,不过尔尔。”
苏牧云一路上只字未发,即便到了问剑宗前峰,他身上也是寒气四溢,直令边上几个修士将胳膊摸了又摸。
不过,这并不影响现场的热闹氛围。
“藏剑宗初雪仙子清雅出尘,两百岁便至元婴境界;问剑宗掌门之子顾凌谕玉树临风,不到三百岁便已是化神境界,可谓是天造地设!”
“藏剑宗和问剑宗一向关系不合,此次联结,莫不是起了化敌为友的心思?”
议论声接连飘起,天上法光一团接一团,近乎密密麻麻。有的修士凌空踩剑,有的修士趴在床似的法器上往下望,有的修士相邀而来,这会儿趁着等待的空档坐在漂浮的藤蔓上碰杯。
在修真界,结侣大典人人都能来。因为有闲情开大典的都是修真世家、大宗各派,就是图个人尽皆知、轰轰烈烈。
而结为道侣的修士本就少,大家修炼之余也不抗拒凑这热闹。
至于为何结侣状况鲜少?
这倒不是因为所有修士都清心寡欲,追求强大,而是因为修真之人皆容颜不老,长得不丑。这岁月漫长,又何必将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
“哎!好像要出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问剑宗山门忽的泻下一片瀑布似的赤毯,足下生云的仙鹿踏着袅袅传出的动听仙乐,自背上落下闪闪发光的花瓣。随后,一辆绯纱飘飘的仙轿在年画似的童子的簇拥下,乘着一记窈窕人影驶了出来。
“初雪仙子果真担得起仙子之名啊!男方真真是有福气!”
“我从前听闻藏剑宗有‘双娇’,洛掌门那女儿亦风华绝代,如今看来……怕是也不及初雪仙子!”
啧啧声从周边传来,苏牧云不禁侧眸。
肩上,漆黑的小火苗托着并不存在的下巴分外严肃,似乎都没听见周围的叽叽喳喳。
于是他传音过去:“前辈可是发现了异样?”
洛姝颔首,亦脑内传音:“这里混了太多魔修。”
这些魔修皆有备而来,个个身携法宝符咒,将魔气隐匿得近乎滴水不漏。可隐匿恰好也是如今的她所擅长的,她略略一扫,这数量莫不是预备攻打问剑宗?两百年前,众魔修伏击藏剑宗的场景又要再度上演了?
为的什么?
此时,仙轿已至问剑宗天坛,大红婚服的楚雪在童子的搀扶下足尖点地,与另一头同样身着婚服,英俊不凡的男修步步相近。
天坛正后方,问剑宗掌门领一众问剑宗修士坐于东座,面色十分不好看。对面,白色剑穗的藏剑宗修士一脸讪讪,本该坐着洛掌门的位置空无人影。
洛掌门没来?
这又是为什么?
小火苗沉思愈甚,不料就在楚雪将手递向男方的刹那,一声凄厉惨叫陡然乍响!
“什么情况?!”
围观的修士还没反应过来,一具尸体便从天而降,啪的砸在天坛上血肉模糊。
“啊!”
楚雪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缩回要递给男方的手连连倒退去,恰被身后的胳膊圈入怀中。
“放开楚雪!”
男方见此噌的拔剑,座上的问剑宗掌门一掌轰在桌上厉叱:“何人胆敢在我问剑宗撒野!”
为何此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问剑宗?问剑宗的护宗阵法分明并无异常,每个穿过防护的修士都会被标记。
所以怎么回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带着心下沉吟,问剑宗掌门掌下震出一拳威压,如厉风般轰在人影脸上。
这挟持楚雪、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头上本蒙着斗篷,如今被厉风一掀,整张脸顿时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哎哟还挺俊,莫不是来抢婚的?”
围观众人里,胆小的修士早在惨叫响起时就溜了,留下一群看戏的发出揶揄。
洛姝也是留下的,也望着那天坛上站着的人影。
她不震惊,不无措,因为她早就有预感,自己很可能会通过这场结侣大典再次看见他。
陆青河。
陆青河。
那个塞满她少女时期所有美好记忆的陆青河,那个藏剑宗上下唯一对她好的陆青河。
真奇怪,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一簇火吗?还是因为整合出的疑点太多,让她没功夫感性?
此时此刻,她好像没感受到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听见有风声穿膛而过,些许尖利。
可她没有喊出来,天坛后方,那些受邀过来的藏剑宗堂主却喊了出来。
“陆青河?!”
这些如今的堂主曾经都与陆青河同期,眼下惊喊一出,问剑宗那头冷冷出声。
“你们这是和陆青河串通好了,故意想让问剑宗出丑?”
“笑话!陆青河是魔修,早已被藏剑宗除名!别往我们藏剑宗身上泼脏水!?”
众人本在尸体砸落的刹那都拔剑应敌,此刻却又闹起了气氛不愉,有几柄剑尖甚至从对着陆青河变成了对着对面。
“够了!”
问剑宗掌门本就因藏剑宗洛掌门没来气得黑着脸,这会儿愈发额角青筋直跳,自个抽出青虹剑光腾身欲斩陆青河。
“啊!”
被挟持的楚雪在剑光凝聚之际惊叫,白皙的脖子多了一道血线,瞧着甚是痛苦凄惨。
“楚雪!”眼见此情的顾凌谕焦急万分,赶忙冲问剑宗掌门嚷,“父亲莫要出手!我们不如问问陆青河究竟想做什么,看看能不能和平解决……”
就在这短暂僵持之际,埋伏在围观修士中的魔修们动了。
一道道魔气瞬间爆发,如黑压压乌云滚滚滔天,惊得看戏的修士们驱使法器一溜烟逃跑。而魔修目标明确,血色流光咻咻直指问剑宗。
“放肆!”
“问剑宗岂容尔等撒野?!”
问剑宗当即传出一声声闷雷般的厉呵,一柄柄蹿出的剑光与血光轰然迎上,仿佛流星碰撞。激烈的打斗令空气扭曲,眼花缭乱的发光炸在问剑宗上空,半透明的法阵护罩嗡颤、悲鸣……竟有开裂迹象!
一片混乱中,洛姝的神识锁住了那钳着一人蹿出的人影,而仅剩的几名围观修士亦紧随过去。
“陆青河!站住!”
“陆青河不许跑!交出剑法……噢不对交出初雪仙子!”
陆青河入魔后偷走了剑法下卷是个假消息,但这假消息经刻意传播,令不少人蠢蠢欲动。和当初的苏牧云一样,这些修士也想着结侣大典上陆青河会不会出现,便过来蹲人。
如今,苏牧云来这却不是再因为剑法下卷了。在魔与剑的混战爆鸣声中,他听见肩头的漆黑火苗中传出平静、清晰的话音。
“追。”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今天双更,分享两句很喜欢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我的花,我只是恰好途径了它的绽放。
那不是我的月亮,但的确有一刻,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