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老宅位于半山腰处,这块地界住户不多,拢共几家还都是同个圈子里的人。
从半山腰下到山脚有段距离,方年要是飙车,不出十五分钟就能上公路。
但今天后座坐着客人,他倒是识相地把速度放得很慢,就是那张嘴,叭叭叭个不停。
“段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人影也不见。”
“你看最近热搜没,卧槽居然还有人偶师那玩意,太恐怖了。”
“诶,小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叫什么?你多大啊?哪儿人?”
段赐被烦的不行,敷衍应着他,等方年问到这句的时候,他无奈扶额。
好小子,主要目的是在这呢吧。
破天荒的,怀音居然也回了:“我叫怀音。”
她盯着方年不放,鼻尖微动,车里有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味久久不散。
她能感知到这股香味来源肯定不一般,却没能清晰分辨出这是妖鬼中的哪一个。
因为这香味不仅没有怨气或妖气,而且源头似乎也不在方年身上,他只是沾上了些。
但方年还是很有意思,她双眼可观过去未来,亦可看穿万物,第一眼她就看到他车底有着施了咒的罗盘。
有人要杀他。
“你车里的玫瑰香味挺好闻的。”怀音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段赐嗅了嗅:“的确,好香。”
“啊,我车里香薰是柠檬味的,你们闻错了吧。”
终于知道小姐姐名字的方年心思完全不在闲言上,他看了眼后视镜,贼兮兮道:“我们也算认识了,我可以叫你怀音吗?”
怀音,真好听的名字。
过了几秒,他脸上笑意渐渐僵住,操,怀音?
豪门圈里没有秘密,尤其是段方两家是世交邻居,平日里有点风吹草动一下就知道了。
他听自己爷爷说过,最近段家接回了个段老爷子的私生女,当然,更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所以……这个怀音是段赐的姑姑?
不会吧?
那岂不是自己也要叫她一声姑姑!
方年飞快脑补,脸色越来越尴尬,完全没有注意到平时路灯通明的山路变得朦胧起来。
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这山路上绕了好几个圈,压根没有走多远。
冷月高悬,白雾茫茫,冰冷雾气沾湿黑夜,萧瑟夜风撞在车上,发出如野兽般咆哮的吼声。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又沉寂,听不到引擎声,车灯照出去,黄色光亮直接被黑夜吞噬。
灯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暗色一点点加深,阴谋诡计的黑笼罩在上,在其间似乎有窸窸窣窣诡异的声音作祟,引人脊骨发寒。
方年察觉不到这样的变化,他只听到耳边有一道声音,让他往前开,往前开。
原本尴尬的神色渐渐变得迷离,他不再说话,晕头转向循着那道声音,狠狠朝油门踩下去。
“方年,刹车。”
晕乎乎的大脑里,突然炸响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令他神志陡然清明。
眼前就是悬崖,方年卧槽一声,惊地直踩刹车。
同样也陷入迷离状态的段赐差点撞上前座,安全带勒得他脖子生疼,这才清醒过来。
他嘶了一声,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怀音。
怀音稳稳坐在那里,淡定无比:“鬼打墙,高级迷幻阵。”
段赐:“……”他好像明白她为什么要上这辆车了。
她说着,又朝方年看去:“想杀你的人,倒是废了不少功夫。”
方年:“??”
“不是,我刚才怎么了?”他到现在都有点懵,明明刚才是在想事情,怎么突然就进入了那么玄的状态。
“谁想杀我啊,卧槽,我又没惹谁!”
方年心有余悸,打开车窗往外看去,周围雾茫茫一片,看不清来路去路,显然有点不正常。
前方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影,人影无脸,只有一双诡异的猩红色眼睛,紧紧盯着他。
方年与那玩意面面相觑,半晌,他抄起车上的金属摆件,骂骂咧咧下车。
“什么玩意也敢挡小爷的道!装神弄鬼,看我不打死你!”
他叫嚣着冲黑影过去,看样子是要打一架才罢休。
段赐服了。
真心服气,碰上这种情况都这么虎,也就方年这种脑干缺失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怀音小姐,帮个忙?”他只好求助怀音。
怀音即然坐上车,就没打算置之不理,不过她不打算亲自动手。
最近使用仙术太频繁,她这具破烂身子是承受不住了。
她慢条斯理摘下黑色手镯,轻轻抚了抚镯子表面,低声道:“黑曜,看你了。”
那镯子没什么稀奇,但段赐却分明看到一双琥珀色的蛇眼睁开,亲昵地蹭蹭她手指,像是在撒娇。
怀音将镯子往窗外扔出去,那镯子落地变成一条黑蛇,一瞬间涨大犹如人身般粗,横冲直撞往人影那边冲去。
看着眼前堪比特效大片的场景,段赐嘴角抽了抽,心想龙没看见,倒是看到了一条大黑蛇。
“他是黑曜,和鎏金一样都是神兽,以后会常见。他脾气暴躁,记住别惹他。”怀音大发好心提醒一句。
多数仙人漫游寰宇,小部分还留在昆仑不周山,这些传说中的神兽也留了一批在这,而在人间出现的神兽,大多是贪玩跑出来的。
它们一旦出昆仑,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也就便宜了怀音,千年间,她抓了两只供自己驱使,等未来记起过去,这两只也是要送回去的。
“哦。”段赐干巴巴应了一句,他更加确定过段时间自己能看到龙这玩意了。
车外面。
方年目瞪口呆看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蛇,气势汹汹冲入雾气中,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断那黑影的脖子,然后咔嚓咔嚓吞下肚子。
黑曜以简单粗暴的方式破解了迷幻阵,身为阵眼的黑影一消失,雾气陡然散去,但周围还是黢黑一片。
黑曜化作人形,经过方年时,不屑冷哼:“无知小儿,凡人之身也敢与恶灵抗争。”
方年:“……”
魔幻,今晚真魔幻。
这黑蛇是怎么突然变成人的?
眼前长发青年英俊帅气,他正暗忱这小子还挺帅的时候,只见他走到他车子旁,从车底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东西一拿走,整片天地恢复正常,终于能见月光,冷冷清清的黑夜此刻平静如水。
那东西是个罗盘,上面绑着一只小囊袋,露出几搓毛发,盘底刻着阵法,要是今天怀音没坐上车,方年必死无疑。
黑曜嫌恶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处理?”
“扔了吧。”怀音摆手,这玩意就是让方年进入鬼打墙的第一步。
下手之人还在罗盘上刻了迷幻阵,以吞吃过人类的恶灵为阵眼,这是第二步。
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势必要方年死的不能再死。
“等等!”方年追上来,他抢过那罗盘,“这什么玩意?”
“你是谁他是谁你怎么懂这些?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前几天朱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转头他遇到这奇怪事,当下立即反应过来,好家伙,他自己也遇到玄学之事了。
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有点兴奋,星星眼看着怀音,希望她能做回答。
看这条大蛇对她那么恭敬,她肯定不一般!
怀音凝视着方年的眉心,死劫黑气正在消散,化作功德点点落入她袖中。
他问得急,怀音心情不错,便伸手在罗盘上点了点,金色灵力灌入其中,脑中顿现施咒之人面貌。
看了会,她眉头一挑,冲方年诡异一笑:“你真要我说?”
方年点头:“你说!”
“这事与你二婶有关,你家之事还是你自己去处理比较好。如果你需要,黑曜可以借给你。其他的段赐会和你说。”
救下方年功德已有,至于其他,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黑曜重新化为手镯,她不紧不慢戴好,从方年身上勾下一缕红色的气。
旁人看不见,只能闻到玫瑰香味愈发浓烈。
怀音盯着手里跳动的气,她在方年的未来里看见了,看见了带着玫瑰香味源头的人。
她试图查看那人的未来,古怪的是,迷蒙一片,看不清摸不清。
玄学中人观未来测命理,唯有自身和与自身有牵连的人不可看。
所以,这个人与自己有关?
真是稀奇,千百年来,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人。
怀音语气突然冷肃:“现在,带我去你与人约好的地方。”
与此同时,高速行驶的房车内。
【在路上了。】
贺镜怀在好友群里发着消息,看到接连不断的啤酒表情包布满屏幕,他低声笑了几声。
他和方年几人是一起长大的交情,连铮刚从国外回来,于是众人定了酒局给他接风洗尘。
他不怎么喜欢这种聚会,但毕竟是发小,所以刚结束完杂志拍摄,就匆匆往约定地点赶去。
“哥,你最近换香水啦?”助理小宋正在帮他叠换下的衣服,每件衣服上都有浓烈的玫瑰香,这味道太浓就刺鼻了。
小宋狐疑道:“还是玫瑰味,你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恋爱了吧。“
听言,贺镜怀挑了挑眉:“不可能。我是不婚主义者。”
不可能啊,小宋皱眉,直接拿起一件衣服凑到贺镜怀鼻子上。
“你闻闻,真有玫瑰味。那天我在你行李箱里都看到一朵花呢。”
“你鼻子坏了,该去医院看看。”贺镜怀完全没闻到什么味,一把推开小宋。
“叮咚。”
手机进来一条信息,他看着屏幕上那串数字,倏然蹙起眉头,又来了。
划开信息app,上面几十条信息都来自同一个串陌生号码,也是同一句话——为什么?
这样的事已经持续半个月了,一开始是电话,打过来的女人不说话,只是重复为什么,后来就是信息,从一天一条到一天三条,再到最近一天十几条。
信息越来越多,拉黑删除都没用。
也不知道哪个黑粉或私生粉在弄神弄鬼。
贺镜怀脾气出了名的好,经过这事也不免烦躁起来,差点没出动家里关系顺着网线去找背后的人。
最后还是小宋给劝下来的,只是报了警。
关键就在于这个,他报警后还在等待结果中,这期间他换了张手机卡,而现在,这个人又找到了他。
今天工作一天,她就发了几十条信息过来。
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贺镜怀脸色一沉,不快地合上手机:“这人倒是消息灵通。”
小宋是知道这事的,一看贺镜怀神色黑的能当墨水用,情不自禁往后坐坐,才说:“警察那边我再去催催,哥您千万别生气,今晚还要和朋友聚会呢。”
小宋还不了解他,越是温和斯文的人,生起气来最狠最可怕。
“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我生气。”贺镜怀面无表情关机。
他决定了,一定要找家里人出面解决这事,不把那女人以骚扰罪告到死,他就不姓贺。
小宋这一路上再没敢触他眉头,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约定地点荣威会所。
这里属于高档场所,消费群体都是名流,安保隐私极好,因此贺镜怀都不需要戴口罩帽子。
他冷着脸直接下车,长腿大迈,俨然心情爆炸中。
小宋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偷偷给经纪人诉苦,希望他再去催催警方,赶紧找到那个黑粉的信息。
到了包厢,贺镜怀先去上厕所,让小宋先进去。
他上完厕所,抔了一捧冷水洗脸,说实话,他现在是真的不爽。
那女人随时随地给他发信息,让他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事实上这几晚他也没睡好,总感觉有什么人在暗中窥伺他,搞得他精神都有点萎靡。
“叮咚。”
耳边再次传来信息送达的提示音,贺镜怀身子一僵,下意识在周围看了一圈。
厕所门都是开着的,这里没有人。
那就是他的手机?可他关机了。
“为什么!!!”正有点惊悚时,声嘶力竭的呐喊仿佛从虚空而来,在他耳边炸响。
他豁然回头,面前的镜子里突显一张女人的脸,女人脸色惨白,长得跟妖精一样,美则美矣,她的眼睛却闪着绿油油的光。
“操!”
贺家世代从军,虽然到他这辈走上了花路,但警觉性还是有的,来不及思考这什么情况,他连忙后退。
谁知几条藤蔓突然从镜子里穿出来,精准地攥住他的脖子,藤条一寸寸裹紧,力道大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
还未说出口,下一秒,藤条用力将他扯入了镜子里。
卫生间顶灯闪烁几下,重归平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只有一枚树叶飘飘荡荡落下,落在洗手池边上。
安静、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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