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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盛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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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音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段家小洋楼花园里,佣人托着一个红色檀木盒,恭恭敬敬将其放在石桌上。

闻声,正闭着眼假寐的怀音慢吞吞睁开了眼,拿过盒子,才说了声谢谢。

“我应该做的。”佣人说着,并小心翼翼斜着眼,用余光偷看她。

眼前的人十分古怪,穿着明显不合现代风格的衣服,黑色长袍偏向于古代长褂那种样式。

领子那块竖起衣领,从左到右几个盘扣精致小巧,宽大简单间也不失华贵,完完全全将她的身躯笼罩起来,瞧不到一点玲珑身段。

“小姐,还需要什么吗?”不知为什么,对上她,佣人总有些不自觉的害怕。

“不必,你下去吧。”

怀音打开檀木盒,从中取出红色的舍利子,捏在手心里把玩。

佣人离开时又偷偷摸摸看她,看那同色系蕾丝手套裹住的五指,看那衬出的纤长完美骨骼。

她实在太好奇,怎么有人这样瘦,她都怀疑包得这么严实的衣服之下是具骷髅。

最奇怪的是,怀音脸上有大块大块的黑色布条缠着,一直绕到脑后绑在麻花辫上随意扎了个结。

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嘴巴,靠的近了,隐隐绰绰还能看到眼睛周旁似乎有发白的血肉。

太过神秘、诡异。

这是这几天佣人唯二的感想。

几天前,段家老爷子段康正病重,临了之际,他把偌大的段家交付给最有出息的大孙子段赐,并让他从凉山接个人回来。

老爷子说女孩叫怀音,是他的私生女,随后便咽了气。

这话一出,段家人没有一个不震惊的。

段康正是出了名的专情,与妻子杭淑娟一生和睦美满,哪怕钱权在身,哪怕妻子人老珠黄,也从未闹出过什么桃色绯闻。

如今他却说,他有个私生女?搞笑呢?

没来得及先理清其中关系,段赐只能先让人去把怀音接回津城。

怀音一来,径直住进段康正从不许任人踏入的小洋楼里,仿佛她才是段家的主人。

老爷子丧事还没办完,段家人也不好处理她,便先由她去了,一切等头七后再说。

而她这三天就一直在小洋楼晒太阳,除非饭点,佣人才被允许进去,而每日送进去的饭菜到晚上又全须全尾送出来。

她寡言少语,行事又古怪,不免让佣人感到好奇。

没成想怀音今日终于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要人给她弄颗舍利子来。

这玩意不算多珍贵,津市圆法寺便有一颗,虽不知她要这个有何用,但她一发话很快便有人匆匆送来。

这样的打扮配上舍利子,实在是太太神神叨叨了。

不过佣人也不敢继续探究,匆匆道了声好,连忙离开小洋楼。

脚步声渐渐远去。

怀音冷冷淡淡扫了眼佣人仓惶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她才收回目光。

段家人对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他们不对劲。

她沉默把玩着舍利子,感受其缓缓流动到她身体里的暖意,却不禁冷笑一声。

只过去了五十年而已,希望段家人最好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

她再度合上眼假寐,平复着算不上好的心情。

当初自己第一次醒来是在千年前,浑身赤/裸如初生婴儿般躺在山中,有通天本事,却不知前尘往事,只知自己叫盛怀音。

眉心额间有一线红色佛印,封住过往,耳边佛音靡靡,震耳欲聋,要她行好事赎罪,待功德圆满才可以解开封印。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那漫长空洞的日子,强行破开封印想找回记忆,才将将看到一个男人模糊侧影,就被一只巨手直接打入阿鼻地狱。

当时根本来不及让身为自己仆人的段康正将自己的躯体保存好,就被迫灵魂离体,匆忙之下只随便吩咐了凉山土地公让他藏好自己的躯体。

等她好不容易从阿鼻地狱逃出来,再次醒来,世界却变了样。

时间已过去五十年,不仅如此,连她的仙骨也被偷走,导致躯体死气蔓延,血肉神经已尽数腐化。

她灵魂受到重创,身体烂得不像样,所以不得不联系段康正将自己接回段家休养。

可没想到段康正已经垂垂老矣,他派人将她接回老宅,连面都没有见就魂归地府。

思忱片刻,怀音把佣人喊进来,问:“今天段康正头七,本家的都回来了吧。”

佣人一怔,她居然直呼段老爷子的名字?

反应过来,她连忙应声:“是的,都已经回老宅了。”

头七晚宴,只有本家人参加,这个时间点都在大堂。

“好。”

模糊不清的男人面孔在脑海中浮现,怀音眼波微动,接下来她有很多事要做,找回仙骨、积攒功德、破开封印。

而做这些事,她需要段家人帮忙。

半晌,她慢条斯理起身,命令道:“带我去主宅。”

“这……”

佣人有些犹豫,她摸不清她的身份,这么重要的日子贸贸然把她带过去……

久久没有动静,怀音偏过头去看她。

“带我去。”

她语气过于严厉,只见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冷光斐然,暗含着无限威压,莫名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抗。

佣人心生恐惧,下意识深深地弯下腰,扶起怀音的手臂,“好,我带您去。”

直到走出好几步,佣人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怀音手臂上居然一丝肉也没有,摸起来全是触手惊心的骨骼感。

不会真是骷髅吧?她心惊胆战地想。

怀音一路被搀扶走到老宅大堂门口,大门敞开,里面场景一览无余。

大堂内气氛肃穆,本家至亲拢共十一人,此刻都在,个个神色哀伤。

这些人中,怀音唯一认识的只剩下杭淑娟。

当年还年轻的优雅女人如今已头发灰白,她发间别着一朵白花,正在小声啜泣。

她看了一眼刚要进去,却被佣人拉住。

“小姐,要不就在外面看看吧。”佣人声音极小,听起来有些忐忑。

怀音听了忍不住发笑,她回自己的地方,岂有站在门外的道理。

她心情更加差劲,坚持道:“我要进去。”

佣人还想说什么,正在安慰杭淑娟的周曼却发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周曼是段康正的孙女,她气得牙痒痒,这个身份不清不楚的女人居然还敢到主宅来,简直不要脸。

她怒目圆睁,暴怒道:“陈管家!把人给我轰出去!”

话音落下,众人从哀伤情绪中脱离,顺着她眼神看向门口的女人。

女人一身宽大黑袍,脸上挂着黑色布条,看不清模样,奇奇怪怪。

而怀音从容接受了众人的怒目而视,只是目光落在段康正的灵位上,突然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段康正在临死前既把她接回,想必是把她真正身份告知过他们的。

但无论是恭敬还是臣服,哪样都没有。

既然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那她得让他们好好记起来,头七过后,她要段家人悔不当初。

“我来看看段康正。”

她光明正大看向众人,语气沉静淡然,像是宣告又像是命令。

闻言,杭淑娟几乎是蹭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她,优雅仪态顿失。

她老脸憋得通红:“你还敢出现在这里!陈管家!让她滚出去!滚出去!”

“妈,别动气!”

杭淑娟气的几欲跌倒,几个小辈赶紧上前将老太太扶住,帮她顺着气。

被点名的陈管家却是十分为难,人是老爷子亲自下命接回来的,他也不好对她动手。

他看向一旁面目冷峻的段赐:“这……”

段赐父亲段青山则叹了口气,段家虽在自己儿子手里,但这种场面下他身为段家长子,该管的还是要管。

他蹙着眉端,起身说道:“今日是家父头七,本家晚宴,你请先回小洋楼吧。”

“哼,不要脸!”有个小孩突然吐着舌头骂道,被人一把拉回去才闭了嘴。

场面一度很尴尬。

佣人局促不安地站在怀音身旁,劝说道:“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怀音蹙起眉端,就算不知道自己是谁,对她态度未免也太差,她眼神变得愈发冷漠。

倒是不知道,段家人如今成了这德行。

“我上柱香便回去。”她从佣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慢慢朝段康正的牌位靠近。

见状,杭淑娟是更怒气交加,“不准上!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段青山也是头一次见自家母亲脸红脖子粗成这样,便立即上前阻拦。

“你先回去吧,这日子闹事也不好。”

一双手拦在怀音面前,她冷睨过去,只见男人脸上写满为难。

“上柱香也不行了?”

她语气几近冷酷,靠她最近的佣人猛地一颤,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寒。

段青山被这么一瞥,脑海中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又像一个强制执行的命令,让他陡然失去自己的意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满头冷汗收回手,又突然转身朝八仙凳上坐下,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不动了。

“爸你怎么了?”

段赐上前扶住父亲,却发现他仿佛被点穴定住了,只留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表示焦急。

他知道父亲不会被一个眼神吓退,他的行为来的太过奇怪。

“你做了什么。”段赐倏然看向淡定的怀音,这事正和她一样奇怪。

怀音泰然自若与他对视,不答,只冷漠道:“我要上香。”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段家其他人也想要上前,被段赐拦住,他朝众人摇摇头,示意大家先别动。

“她应该只是想上香。”

段赐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掌管段家,有时候在不知道发生什么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语气倒是好些,眼神又复杂地看向怀音:“你上吧,不管如何,该算你一份。”

怀音心情总算抚慰那么一点,这个小辈是个聪明人,就是其他人都越活越回去了。

即便她对他们而言是陌生人,也不该如此没有礼貌。

而杭淑娟见没有人动,再次气急怒骂:“你们都傻了是吗!她凭什么上香!把她赶出去!赶出去啊!”

怀音恍若未闻,慢步走到段康正牌位前,从香盒里抽出三根香,从烛火上点燃香,无视杭淑娟,稳稳当当将其插好。

无人发现,她插的香,烟雾袅袅间隐约有淡金色的符文犹如星火点点,转瞬即逝。

“表哥你做什么!这女人就是不怀好意,为什么不让人把她赶出去!”周曼都快急哭了。

“不怀好意?”

怀音插好香,终于抬头看向杭淑娟和周曼,不满道:“我回我自己的家,怎么就是不怀好意?”

“你还有脸说自己家,你是个什么身份……”

“周曼!”老爷子的二女儿段青漾打断女儿的口不择言,她不快地冲怀音瞪过来。

“你既然上过香了,就请先离开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怀音神色一顿,终于不耐烦起来。

“我若是走了,便不会再回到这里,后果你们也自负。”

“滚啊!你又不是我们段家人!”周曼哪管她在说什么,语气恶劣地大骂,看样子恨不得上脚去踹。

怀音无视她,径直看向杭淑娟,小辈不知,杭淑娟不可能不知。

“你确定?”她反问。

还敢问她!杭淑娟气到暴起,全然失了贵妇形象,愤怒地指向大门口。

“我们段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他死了也要把你接回家,我今天偏要把你赶出去!有我在一天,你这个贱货养的就别想回到段家!”

她歇斯底里地用力戳着手指,唾沫横飞,言语难听,几乎想要把最恶毒的话都套到怀音身上。

怀音被人指着鼻子骂,神色却平淡,看不出喜怒。

待众人目光再一次转向她,她只是抚平衣角褶皱,淡淡点了点头。

“今日一别,若再来寻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曼嫌恶地瞪她一眼:“神经病!谁要来找你!”

她又厉声喊来管家:“赶紧把人送出去!别脏了奶奶的眼!”

管家应声,小心翼翼地走到怀音身边。

“小姐,要不您先离开吧?”

“行。”怀音情不自禁哼笑一声,可真有意思。

她干脆利落转身那刻,眼神落在众人身上,颇有些意味深长。

段赐是个聪明人,观察了整场闹剧后,不知怎么他心头一跳,总觉得不对劲。

他想要出声阻拦,杭淑娟却已经气到血压飙升,在尖叫声中缓缓倒了下去。

管家一时间有些慌乱,撇下怀音去打急救电话。

佣人左看右看,站在门口的少女身姿纤弱,看起来竟有些萧条失望,她心中唏嘘片刻,便咬着牙上前。

“怀音小姐,我送你出去吧。”

怀音看她一眼,淡声道:“好。”

说罢便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百年前段家因她繁盛,承诺世代服侍于她,如今却是这样待她,她倒要看看,这个后果他们承不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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