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好刺激。
太刺激了啊啊啊——
从前的冷静克制顷刻间化为泡影。
墨心竹发誓,她的求生欲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因为真的会死。
“救命!”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满脑子旖旎地想着该如何非礼勿视,渐渐地,她穿过层层树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一个模糊的庭院轮廓,很大,一个人住的话,在这幽静的山谷中近乎孤寂。
夕阳全部坠落,天空黯淡,墨心竹飘飘然荡到院里,接近后才发觉院内有许多伫地的青石灯柱,它们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各地,然而只有一处明亮,又因此地太大太空,光线甚至透不出院外,只能勉强将它周围一圈照亮。
进入主屋、跨越廊道。
潺潺水声不断,雾气弥漫,能感觉到温热。墨心竹的直觉告诉她,前方应当是个露天温泉。
师兄在里面吗?她那点缭乱念想被眼前的怪异景象掐断,马上转化成惊异。
“这雾气的颜色是不是有点奇怪?”
墨心竹费力克制住前进的动作,望着身下颜色逐渐加深、最终演变成一团紫黑的烟雾,她开始沉思:不得不说场面有点熟悉。
身侧灵气不断越过她前进,几乎是奔腾着向泉水冲去,然后悄无声息淹没在池边一排树影之后。那么多灵力,汇聚之后她竟然没有任何感知,雾障浓郁得像毒,呛得墨心竹直想咳嗽,她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糟糕,草率了。
她只听说过净灵池能化散怨气,却从没思考过其中原理,如今,答案呼之欲出,净灵池应当是汇集纯粹的天地之力与污浊怨气对抗,然后一点点将其化散消磨。
“我……我也算是灵吧?好像,挺、挺纯粹的哈。”
所以才会被抽取出来,净灵池原来是想拿她去化怨!
水声愈大,墨心竹脑海刹那变得空白,回过神来时她已不由自主开始继续前进。她调转方向想要离开,身后那眼黑泉涌动,周遭并未看到任何身影,看来戚庭早已进屋去了,现如今,净灵池完全是凭它自己的“意志”在除邪化祟。
两股力量在泉水中周旋碰撞,杀气腾腾,越来越多的黑气与灵力相抵。
墨心竹无相无形,但她感觉自己冷汗都出来了,她拼命后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看池中架势,若被卷入其中,绝无生还可能。
“不不不,我不是,你抓错了!”
“大师兄,师兄啊你在哪里,师妹要死了你忍心吗师兄!”
上次阻拦她的那道屏障原来是在救她,是戚庭做的吗?这次呢?怎么还不现身!
离池面越近,她越能感觉身后热浪袭来,四溅的水花穿透她的灵识,宛如灼烧。
墨心竹生无可恋地想:这次真完了。
她垂死挣扎,力气逐渐耗尽,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离池面仅剩毫厘,墨心竹本能闭上双眼。
过了很久,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水声停止,四周黑雾不再蔓延,空气突然变得极静。
黑暗之中,她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句无奈叹息。
“你怎么又来了。”
是戚庭的声音。
墨心竹蹭一下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地面,淡淡灵光将她周身包裹,静静浮于半空,身后的躁动也已平息,怨气不再,湖底清澈,温热的泉水中白雾氤氲,将四面石木笼罩成一片朦胧。
若不是现在凝化不出实体,墨心竹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还活着。
竹帘半垂,灯火跳跃,当前状况谈不上尴尬,但绝对诡异。
一边是看不见的灵体,一边是活生生的人。
只要我不说话,大师兄绝不会发现是我。
墨新竹心存侥幸,想着:他不一定能听见我的声音,也许只是感应到气息,他觉得这股灵力古怪,所以出手捞我,强者不都是这样的吗,敏锐得很。就和上次一样,他半路就把我赶回去了,那晚我可没有求救。
由此类推,这次他还会把我赶回去。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和他僵持。
对,就这样办。
戚庭刚从净灵池里出来,他回屋换了套干净寝衣,白的,面料像是丝绸,光滑柔顺,有些地方被水渍浸湿贴在身上,隐隐显出他身上结实流畅的线条,散落的发也是湿的,还在滴水,透明干净的泉水一点一滴从尾梢滚落,落在屋内铺将平整的棕木地面,颜色渐深。
滴答,滴答——
烛火随着声响一起跳动,昏黄的光映在他乌黑的瞳仁上,戚庭眼眸半垂,目光注视着手中茶盏,修长的手指搭在上面,指腹慢慢磨捻冷瓷边沿。
对面飘了个灵体又如何,他也不说话。
还是僵持。
墨心竹庆幸她只是意识,不然孤男寡女,怎么说得清!
就算如此,她也不敢抬头看戚庭,心中一点多余念头都没有,生怕对方觉得冒犯。静待片刻,绕在周身的灵晕已经散去,墨心竹焦躁难安地等待,要不……
我走?
师兄不说话,是不是为了给我台阶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墨心竹身为一个素质很高的灵体,不管戚庭能否看见,正经朝他行了一个很大的礼,然后小心翼翼往外挪。
一步、两步……马上就要够着门。
身后,瓷杯碰向桌面,声音响得突兀,墨心竹心里咯噔一下,只听戚庭终于开口:“这就走,没什么想说的?”
墨心竹慌极了。
她能有什么想说的,总不能当面自我介绍一番——是,我不是人怎么着,有本事把我摁进水里啊。
她可不敢这样嚣张,趁着对方尚未发现自己身份,她加快速度往外逃,怎料戚庭手指一勾,墨心竹一切努力都白费,重新回到原点。她欲哭无泪: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戚庭看着这团瑟瑟发抖的灵气,有些好笑:“被救之后弯个腰想走,谁教你的。”
墨心竹大骇,情不自禁道:“你看得见我?”说完后,她慌忙捂住那张根本不存在的嘴,懊恼:我怎么出声了,都怪戚庭太吓人,我以前不这样的。
于是只能疯狂祈祷戚庭听不见。
戚庭看见那团灵气抖得更厉害了,顿觉新奇,杯壁也不捻了,手肘支在案上,腾出几根手指斜斜撑着脑袋,声音清寒:“是。”
净灵池效果显著,烛光照在他身上,竟显出柔和的暖意。
装了二百年的墨心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原形毕露。
她声若蚊吟,慢吞吞道:“那你看得见我具体……”
“嗯?”戚庭顿了顿,视线将那团模糊灵气从上扫到下,又从左扫到右,总体来说比较圆润,下方逐渐收窄,近乎透明,脑袋上还支棱一片短小竹叶,颜色是浅浅嫩绿,说话时一颤一抖,有几分可爱。
他实话实说:“看倒是看不出,听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其实也不是听出来的。”
若是对面能看见,一定会惊讶自己身上为何牵出一条灵线,还绕在他指尖刮刮蹭蹭挠挠,就和之前几次一样,一点不知收敛。
“墨心竹。”戚庭一字一句指名道姓,末了又道,“我虽然曾经见过灵族,却从未遇到过你这样的。”灵识不稳,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好,分身化不了形,还像个团子。
当然,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他将一切都归结于墨心竹太弱。
“顺便,看看你做了什么。”
戚庭食指凌空对着那团灵球轻轻一点。
对着长镜,能力微弱的墨心竹终于看清自己长什么样。
什么无相无形,明明好大一团!像球又像鬼!
几乎是瞬间,墨心竹顾不得身份被拆穿后的震惊,几乎是弹起来,她扯着自己向外延伸的灵线往回收,心中怒喊:撒开,你勾在师兄手指上干嘛,简直不守球德!
结果半天扯不回来,好吧,世事无常,她认命了。
可她是灵族吗?墨心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尤其是现在,好大一团,简直能抵一百个山楂。
她想了好半天:都说我是妖灵,反正都是灵,姑且算作灵族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事比较多,大概率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