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温文尔雅的大师兄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南怜儿不知道,谭潭连夜打听清楚了,她邀墨心竹一起听。
谭潭说,大约是三年前,近百名苍云弟子下山除祟,他们目的地是个叫“美人坡”的古战场,美人坡原名怨魂坡,它由无数尸骨堆积而成,风吹狐鸣,怨魂徘徊。
可不知从哪天开始,那里大半夜能听见女人哭声,若是恰逢满月,周遭怨魂畏惧月光不出,却能在白骨堆上看见一道朦胧倩影,美丽女子掩面垂泪,情景虽然诡异,但百年以来从未有人在此遭袭遇难。消息传开后,甚至有人千里迢迢赶过去,就为一睹这位古怪的女子芳容,只可惜美人如幻象,只要有人登上骨坡,她立马消失不见。
人们听闻其声,远远望去是女子悲戚的侧影,据说倾国倾城,美人坡由此得名。
墨心竹不解:“照你这样说,她仅仅是坐在骨坡上哭泣而已,又没有害人,这些弟子去那里作甚?说不定是战后亡灵,坐在上方怀念故人。”
谭潭伸出食指左右摇摆,说:“错,我可没说这些弟子除祟的对象是她。你说奇怪不奇怪,那名女子只在无云满月时出现,也是很多年后才有人从她的呜咽声中听出来,她居然一直在断断续续重复什么,可惜大家无法接近她,只能大致听出其中几个字,‘灾祸’‘求’‘杀了’‘解脱’。你说这些东西连起来像什么。”
墨心竹想了片刻:“灾祸降临,她被困于此,所以请求路过之人帮忙杀掉自己或除掉谁,好从此获得解脱?”
“众说纷纭,可拼来拼去不就那几个意思嘛。那处古战场阴气重,怨魂坡形成之后极少有人靠近,就算偶然路过也不会挑夜里,那位‘美人’百年前才被某位胆大的云游修士发现,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百年?千年?执念之深,许多人都觉得蹊跷,但就是无人去管。”
墨心竹表示理解,毕竟没人知道那位是冤魂还是怨魂,更不知道她具体想表达什么。
谭潭突然压低语气,阴恻恻地说:“直到三年前,那位美人不哭了,她开始细声尖叫。”
墨心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靠近同样被唬住的南怜儿,两人抱在一起:“怪瘆人的。”
“咱们可是修士,怎能惧怕妖邪。”
听客委婉道:“我们说的是你的脸。”
为了唬人,谭潭全身心投入进故事当中,连带表情都变得相当狰狞。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咳一声:“你们就当没看见,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她开始细声尖叫,她好像十分恐惧,一边叫一边重复三个字,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
墨心竹和南怜儿追问:“什么?”
“将晚矣。”
美人坡突然被雾障笼罩,战死地下的冤魂怨念聚集成团,怨气扩散至附近山林和城镇久久不散,凶兽变成怨兽,城镇百姓暴躁易怒,祸事接连不断。
各大修真世家与宗门发现异样后纷纷派人除祟,怨兽还好,但凝聚于美人坡的怨灵尤其强大,包括苍云弟子在内,无数修士受困美人坡,长虹君和清闲居士听说后亲身前往,可等他们赶到美人坡时,一切动静皆已平息。
原本在美人坡三百里开外除祟的戚庭不知何时到场,他身上缭绕着层层怨气,重剑“生灵”竖插于地,裂缝横生。周围修士气息奄奄,望向他的眼神近乎惊惧。
出发之前,谁也不知对手如此强大,可各方势力不敢马虎,派出来都是百里挑一经验老道的除祟高手,他们联手尚且不能制伏怨灵,戚庭仅凭一人将其斩杀,何其恐怖!
三人走到一棵巨松之下。
“这真是一个普通弟子该有的实力吗?”谭潭说完感叹,“我觉得都能赶上掌门了。”
“难怪宗门弟子都对师兄如此崇敬。”怨灵这种东西很难对付,越强大越麻烦,它们由千万怨念凝聚而成,且终身都在寻找一具可以依附的躯体,寻常人只要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们取而代之。墨心竹想起初见戚庭时对方的状况,蹙眉说道,“看来那战对师兄的损耗巨大,以至于他需要时常静养。”
所以凶兽怨气才会攀附到戚庭身上,这种东西难以除净,戚庭的身体早已遭受侵蚀,那些东西觉得有机可乘,想钻他空子。
南怜儿忍不住问:“这种状态下的师兄仍然对你好,你们俩真的没关系吗?我怎么听说是他把你带回来的。”
“顺路而已。”
墨心竹想,虽然师兄强大又可靠,我若是个普通女修,大概会时常做梦想一想的,可惜我不是。
她才不敢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无论对象是苍云宗里的哪一位。
南怜儿一脸失落地说:“好吧,我信你。前面是山崖,没路了,我们回去吧。”
安置新弟子的院落群位于一片幽谷,三人住处挨得很近,墨心竹回到独属于自己的小屋里,从窗缝探出视线往外看,确定四处都没人后,她关上门窗,取出压在枕下的水月镜。
微弱的灵光闪现,镜中出现的却不是须阎,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男子面相年轻,仔细看上去和须阎有几分相似,很容易判断出他的身份。
须霍温言笑道:“我大哥果然没看错你,就知道你能成功潜伏进苍云宗。”
好吧,判断失误。
墨心竹脚下一滑:弟弟啊,还以为是儿子孙子或者外孙。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须阎那个老家伙,怎么会有长得这样年轻的弟弟?
不过须霍一开口,和上次须阎说的一样,墨心竹身边还有魔族埋下的眼线,并且这个人在时时刻刻监视自己或者整个苍云宗的动向,在云游上也是,须阎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要么是有人通风报信,要么除了赤目黑蛾,须阎还安排了其他东西在一旁监视。镇民吗?云游船在镇外树林升起,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样一想,若是镇民报信也说得通。
墨心竹冷下脸,张口就问:“大长老在何处。”
“魔族有诸多事务等着大哥处理,他日常忙碌,所以把水月镜放到我这儿。”
墨心竹漠然地望向镜中:“那我不找他,我找二长老。”
须霍慢条斯理:“二长老也忙。你先别急,我大哥让我给你带话,让你放一百个心,先前的约定是二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过的,魔族还不至于是我大哥一人在管,他肯定不会爽约。前提是你必须救出被困苍云宗的族人。”
“救出他后,我该找什么样的人接手?长老说得含糊不清,谁知道你们的判断标准如何。”
“见到那位族人后你自然知晓,救他是最重要的。”须霍没有隐瞒,“不用多想,除你之外,我们确实还在苍云宗有其他眼线,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底层弟子,互相之间也不知道身份,他们仅会传达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而已,挖不了太深。希望你与他们有所不同,别那般无用。”
须霍影像消失,墨心竹没忍住,又摔一次水月镜。
他果然和须阎是兄弟,一样阴险,一样语焉不详。
墨心竹仔细回想方才须霍所言,什么叫见到那位族人自然知晓?他们要自己救的究竟是谁?
墨心竹烦躁地收起水月镜。
“和魔族打交道好累啊,我总共才这点精力,谁愿意浪费时间去揣测他们心思。”
山楂用翅膀拍拍墨心竹手背:“坚持,一切才刚刚开始呢,你马上就要正式受业了,努力修炼,说不定到时候连长老都不是你的对手,咱们直接一统三界,到处吃喝都不用花钱……”
墨心竹戳了戳它脑袋:“里面空空的,好简单。”
好羡慕。
山雀只要有吃喝就能满足,想法单纯,墨心竹却做不到安于现状,她注定要和那些人形生灵一样去猜去想。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山楂那般简单自在?
墨心竹知道此等念想遥不可及:“下辈子吧,我也做一只头脑简单的山雀。”
或者一株简单山竹,只要吮吸雨露沐浴阳光就能活。
现在呢,只有把这些畅想带进梦里,墨心竹被子一卷开始睡觉,她第三百次发出感叹:苍云宗太好睡了。
花草繁茂,枝叶翠绿,一瓢甘泉洒将下去,叶片被洗涤干净,花草就着暖风摇头晃脑。
逍遥上仙拂过一支灵草,仔细察看上面被虫蛀的小洞,简直心如刀割。
脚步声近了,逍遥心疼地将木瓢扔回桶中,正了正神色,问:“凶兽发狂的原因找到了吗?”
谨华君说:“没有,我早说那只不适合拿来筛选弟子,就算被怨气侵蚀程度不深,它也是货真价实的怨兽。怨兽敏锐,谁知道嗅到什么气息突然开始发狂。又或许是天气不合心意,生气了想闹一顿罢了。”
逍遥摸着下巴,问:“它是受哪里的怨气影响?”
“少说活了几百年,那段时间魔族禁地异动,人间也不太平,谁知道呢。”
逍遥望向远方:“谁赢了赌约?”
谨华君说:“池韵。”
池韵是琼音女君的名字。
逍遥摇头叹息,不知在对谁说:“又输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苍云秘事:逍遥上仙退休老干部再就业,当了掌门后依旧没人给他照料花草,因为他舍不得,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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