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完,他们余下时间都在闲聊。
戚庭平静地叙述除祟路上发生的事,说到一半,长虹君看着他身上浓郁的煞气,皱紧眉头插话道:“我只叫你带他们去祈福镇,你怎么去魔窟里滚了一遭。”
戚庭顿了一下说:“没有。”
谁信呐,有些事情一看便知,一个赵不言而已,如何能将他变成这样。戚庭定是沿路做了不少私活,和往常一样,叙述经历时这些事全部被他略过。
大家心知肚明,拦不住他的,戚庭就算不给别人带队,自己总会想办法外出,那样情况更糟,天晓得他会跑去和哪个魔头打交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外人看了都心焦,他自己反倒没事人似的,根本不在乎。而与其他人同行能让他心思分散,多少能起到约束作用。只是如今看来,这种约束是越来越弱了。
逍遥上仙沉默地估算着,这次起码得把戚庭摁在净灵池驱邪三个月,不然都不好出去见人。那副鬼气森森的模样,谁看了不害怕。
其他人也在想,怎样才能让戚庭老实待在宗门里,真的可以做到吗?
于是纷纷叹了一口气:难啊。
真是白瞎他们掌门和峰主的身份,居然奈何不了一位弟子。
戚庭毫不在意地继续讲述,说到祈福镇时,逍遥上仙抬起手臂,问:“等等,你说你带回来一个女子?”
“是。”
这倒是件稀罕事,四位峰主坐直身躯,竖起耳朵准备往下听,他们心中隐隐约约期待接下来的内容。
戚庭想起在祈福镇时,那缕对方无心散出的、缠绕在他指尖若有若无的干净灵力,他承认,他是存了私心才会将墨心竹带回来,只不过要令在场诸位失望了,这种私心无关男女欲念。
回来后,苍云宗的氛围让戚庭一路紧绷的心神放松不少,灼灼目光注视之下,戚庭嘴角扬起一个近乎平直的浅淡弧度,今时不同往日,若非在场都是熟人,他们绝不可能在这双浓墨一般的眼中找到任何感情色彩,那是一种吊人胃口的恶劣,戚庭淡然开口:“我说完了。”
就这?
逍遥上仙几乎从掌门首座上滑下来,他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个,带人回来可以啊,多留个心眼便是。”
言外之意,不要被来历不明的女子骗了。
每年都有不少修士打着求学幌子来试探苍云宗消息,加上最近邪祟频发,最要警惕的就是魔族密探,祈福镇离魔界太近,那个叫墨心竹的女子此时出现,很难让人不多想。
戚庭总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众人猜不透问不出,总不能拿剑架在他脖子上问话,加上木已成舟,人家来都来了,宗门近期刚好在招收弟子,只要她能凭本事留下,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何况,就算她真是魔族派来的眼线又如何,苍云宗在修真界的威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甚至能更好监视动向。
如是想着,众人宽心散去。
此时的墨心竹全然不知她已经变成了整个苍云宗的重点关注对象,墨心竹缩在凌乱不堪的小院角落,内心五味杂陈。
倘若要用一个词形容现在的场面,她一定会说——混乱。
为寻灵戒,孟骄提出在院内搜查,在场诸位都是女子,可谁也不愿自己的东西被人看去。很快,终于有人看不惯孟骄盛气凌人的姿态,上前反对道:“凭什么,你是歧川孟家女又如何,就算是琼音女君也不能胡乱翻人家东西。”
“就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你说了算。”
孟骄哼笑一声:“谁说我要翻,当我是狗儿喜欢刨地吗,当我愿意看你们的东西吗。”
她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截泛着白玉光泽的光秃枝条,然后凌空一划指对众人道:“同为女修,我也不难为你们,此物名为探灵枝,能对各种灵器法宝产生感应,与中品以上灵器相近时会生白叶。我的戒指是上品,你们应该清楚它的价值。现在,你们只需将中品以上的东西交出来让我查看即可,如此可行?”
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了,为尽快洗清嫌疑,气氛并未僵持太久,她们如孟骄所言,不情不愿地把自己身上的灵器都掏出来。
墨心竹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修士们的集藏丰富,什么符玉挂坠、刀枪棍棒乃至锁链都有,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某些东西是女子所带,比如那柄七尺高的大铁锤,比如那个金光闪闪的骰盅和被刀扎烂的酒葫芦。
酒葫芦的主人没好气道:“怎么,那无耻的负心汉弃我而去,我拿他一个东西泄愤怎么了。”
说完又狠狠捅了一刀,酒葫芦彻底破碎。
众人表示可以理解。
墨心竹捏了捏装死的山楂,她新奇地想:原来还可以这样。
那些东西哗啦啦一片摊在院中,孟骄也不弯腰,她用手上的玉枝拨开杂物,一件件看过去。
她手上那根白玉状的枝条果真如她所言生出枝叶,可惜一遍翻完又找第二遍,戒指并没有在那些东西当中,孟骄又去每个人的屋里走了一遭,仍旧一无所获。
众人说:“所有地方都找了,这回你满意了。”
孟骄说:“谁说都找了。”
她指着站在角落的墨心竹:“你过来。”
墨心竹手上力道突然加重,山楂惨叫一声被她捏醒。
墨心竹怎么也没想到孟骄会找上自己,她的心突突跳起来。
她随身携带的东西很少,归结起来就一个小破包袱,可里面有一件东西特殊——须阎给她的水月镜。
水月镜来自魔族,由于制法特殊,墨心竹曾用灵力探查过,平常它和普通镜子无二,没法判断品阶,孟骄说探灵枝能对中上品灵器产生反应,也不知是如何做到,要是被看出这个镜子不是凡物,墨心竹一个南境来的孤女该怎么解释自己随身携带这种东西?真是灵器也就算了,大不了胡诌几句奇遇,可万一探灵枝不只对灵器有反应呢?
墨心竹试图逃避,说:“可我刚刚才到。”
这时,人群边缘的余娇娇突然开口说话,她声音依旧小:“孟骄,此事与她无关,不要牵扯其他人。”
“与她无关?你的意思是与你有关系?你终于承认了。”孟骄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会替她说话,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们俩的关系。墨心竹,你之前是不是还替余娇娇说话来着,你当真是刚刚才到此处,不是昨晚就已经进来销过赃的?”
墨心竹听得眼皮直跳,她之前隐约觉得孟骄话术熟悉,现在终于想起来,在云游上时,那群多疑的修士也是从各种刁钻角度怀疑自己。
“你为何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从这里路过,又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提问要进苍云宗拜师学艺”,孟骄和他们简直如出一辙!这不是师出同门是什么。
云开雾散,墨心竹清楚了,“孟骄”多半不是孟骄,找戒指也未必是真的找戒指,她是想借此机会试探这些人,现在整个院子的人都清清白白,除了她。
余娇娇捏着嗓子说话:“你不要太过分。”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无法触动墨心竹半分,墨心竹的心已经冷硬得像块冰。
然而冰是易碎的,墨心竹想,真要命哦。
孟骄她们步步紧逼,墨心竹心下一横,反正逃不掉,她认命地把包袱往前一伸:“我没有,你自己看吧。”
她姑且相信须阎一次,赌!
孟骄用探灵枝挑过布料,墨心竹紧张到忘记呼吸,静待片刻后,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探灵枝没有反应。
孟骄问:“你只有这些?”
墨心竹点点头。
“储物灵器也没有?”
“没有。”
孟骄惊讶地看着她,她以为身为修士不知道歧川孟家已经够稀奇的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出远门不带储物灵器。她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没有。”
墨心竹低下头,实话实说:“穷。”
孟骄还想张口,她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对她耳语了几句。
孟骄听完一愣,接着用一种近乎奇异的眼光打量墨心竹。她几步上前搂住对方胳膊,探灵枝从她身上绕前又绕后,绕着绕着,白玉色的枝条发出一阵浅淡的灵光。
孟骄神色严肃,她蹙起眉头道:“你……”
下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开天辟地头一遭,探灵枝它、它它它对这个女子开花了!
粉花淡淡,一簇簇米粒似的在风中摇头晃脑,看上去生机勃勃十分可爱。
有人惊得倒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叫出声:“师姐你看!”
话音刚落,大家也不看花了,四周目光顿时聚集在她身上,那人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在“孟骄”的死亡凝视下,默默用手掌捂住脸。
“我不是故意的。”余娇娇低下头说。
人家实在是太震惊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探灵枝参照安检探测仪,会嘀嘀嘀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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