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的剑还没碰到容月,便被人硬生生截住了。
不出所料,谢辞眼疾手快地徒手钳住了剑身,殷红的腥血霎时沿着剑锋滑落,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染血的长剑被击飞出去,将姜妤带了个身形踉跄。
谢辞做完这一切,才眉头紧锁地扭过头来,面目凶狠地瞪着姜妤:“你疯了?!”
他说,“你无故刺伤太子,又目无法纪当众杀人灭口,究竟闹够了没有!”
“我闹?”
姜妤笑了,“对,我若是不闹,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你这么在意她吧?我若是不闹,又怎么知道你利用我,暗中给她谋划帝后之位呢?”
“你…我……”
谢辞登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可她却是神色如冰地盯着他,仿佛他的龌龊心思已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说什么都是做贼心虚。
谢辞挣扎了片刻,索性也不装了,咬牙切齿地:“是又如何?如今你又能奈我何?”
“的确。”
姜妤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摆出一张笑脸来,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倒是谢蕴,义愤填膺地冲出来控诉他:“你这个包藏祸心的婢生子,就你算机关算尽,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子!”
“婢生子。”谢辞闭上眼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森寒杀意凛然。
多少年了,多少人用这个词来羞辱他,他甚至都数不过来了。
——不过没关系,日后他想起来一个便杀一个,大不了把这天下的人都杀光!
容月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尤其在窥探到谢辞眼底攀升的猩红,奋不顾身地挣脱了太子的束缚,躲到了谢辞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真叫人心疼不已。
她还疯狂拉拽谢辞的衣袍,示意他帮她解穴。
而正在怒火中烧的谢辞,冷不防对上姜妤那双充满戏谑和讥讽的杏眸,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就给容月解了哑穴。
终于得以开口发声的容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七殿下!九公主,九公主和太子……”
“月儿!你要背叛孤吗?!”
猛地从变故中回过神来的谢蕴,连忙冲上去想阻拦她,奈何却猝不及防被谢辞一掌击飞,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他痛苦万分地看着缩在谢辞怀里的容月,不敢相信这个自己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里、爱护了这么多年的姑娘,竟然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就背叛了他!
他喉头一哽,又猛吐出一口腥血。
原来姜妤说得果然没错,是他蠢!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容月,她心里早就没有他了……
姜妤冷冷地看着面如死灰却又哭又笑、如一摊烂泥倒在地上的谢蕴,笑了。
谢辞瞳孔微缩,“你笑什么?”
“笑你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呵。”谢辞抿着嘴,被戳破了心事却也丝毫不慌。
他已经不在乎了,北祁帝那个老东西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软弱无能的太子更是不值一提,如今,已经没有人能阻拦他了!
只是面对姜妤,面对她的无声嘲讽和失望,他总是有些不知所措。
很奇怪,他竟然忍不住去在意她的心绪,甚至隐隐有些害怕接下来要面对的后果。
一丝懊恼之意开始涌上心头。
也许他不该这么快就承认自己的劣迹,不该就这么直接与她撕破脸皮,他应该把一切都伪装的更完美些,让她这辈子都困在自己为她编织的美梦中。
就在谢辞打算说点什么来缓和的时候,跪在他脚边的容月,突然抽抽噎噎地喊道:
“七殿下,九公主早就生了异心,她还想联合太子扳倒您,也是她挑唆太子举证,害我容家几百条人命一夕惨死!”
谢辞顿时瞳孔一缩,不敢置信:“是你?!”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姜妤,这回终于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点头:“是我。怎么,你要杀我吗?”
她可是特地让魏弋借她的暗卫,找到了失传已久的弑心蛊,并趁着谢辞昏迷晕倒的时候,把子蛊引进了他体内。
弑心蛊乃为世间至阴至损的蛊毒之一,母蛊可对子蛊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只要下蛊者以鲜血祭之,便可使中蛊者瞬间如百兽撕心、痛不欲生。
而一旦滋养母蛊之人身死,子蛊和中蛊者都会跟着暴毙。
姜妤已经掌控了谢辞的生死,就算不能让他死,也能让他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反正她从来不在乎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谢辞死在她手里即可。
而且她对这个世界也并无留恋,重生回来只为杀他这一件事。
完成它,也死而无憾了。
姜妤想,如果他现在一怒之下杀了她,等他踌躇满志认定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不料却含恨横死当场,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与她的气定神闲不同,谢辞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她当猴耍了一样,竟然丝毫未曾察觉出她的异样,甚至还可笑地对她生出一丝愧疚,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骗得团团转的人。
他脸上簌簌结起层层寒冰,猛地抬手掐住了她娇嫩的颈脖,恨得目眦欲裂:“从什么时候开始耍我的?!”
姜妤呼吸一滞,却是始终红唇紧闭,冷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他。
“说!”谢辞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两人僵持不下,一旁的卫阳先急了。
“主子!陛下的人怕是要过来了。”
闻言,谢辞咬了咬后牙槽,似是嫌恶地一把将姜妤甩到地上,开始布局事发后的应对之策。
但出乎意料没死成的姜妤,却是没有耐心再同他周旋,遂不由分地拔下头上的珠钗,猛地扎进了自己的心口,温热的鲜血瞬间喷到她白皙的手上。
一旁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容月,当即吓得失声尖叫。
谢辞闻声惊慌失措地回头,猝不及防撞见姜妤缓缓倒进血泊中。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犹如一把惊天实锤重重敲在他的天灵盖上,让灵魂都为之一颤。
惊恐霎时充斥了谢辞的所有思绪,以至于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恍然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突然疼得要命,仿佛被人生生撕裂开一样,铺天盖地的濒死和窒息感,瞬间吞噬了他……
他来不及细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在众人的噪杂叫唤中,浑身颤抖着用尽所有力气,艰难地说完“救她”这两个字后,才重重阖上了眼。
……
谢辞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容月正兢兢业业地守在他床边,见他终于醒来,惊喜得一个劲的嘘寒问暖。
“殿下,您感觉怎么样?太医说您这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昏迷过去……”
“我没事。”他敷衍地应付着叽叽喳喳,吵得他脑壳疼的容月。
又猛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心下一沉,焦急地追问:“姜妤呢?她怎么样了?”
见他一醒来就这么担心那个女人,容月小脸一白,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九公主她,她……”
“她怎么了?说啊!”
因为太过急迫,向来对容月温言软语、十足耐心的谢辞,这会儿见她忸怩作态,竟只觉得烦躁不已,下意识不耐烦地颦眉,连语气都冷峻的不像话。
以至于话音刚落,就把性子软糯的小姑娘,吓得顿时红了眼眶。
谢辞心一揪,到底还是习惯了要疼她宠她,逐渐放缓了语气。
“别哭,我并非是要责怪你。”
容月可怜兮兮地低着脑袋,瓮声瓮气道:“太医说九公主命悬一线,如今虽暂时脱离危险,但何时醒来便不得而知了。”
“什么!她在哪?”
他是真的急了,当即下榻要去看她。
容月努了努嘴,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呜咽着哭诉道:“殿下这般在意九公主么?”
谢辞动作一僵,不自主地微微屈指。
在意她?
按理说不该如此,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回想起她脸色惨白、摇摇坠进血泊里的场景,他的心就狠狠一揪,更是堵得发慌。
而且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太过于刻骨可怖,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他,他的确是在意她的……
但谢辞又转念一想,甚至开始说服自己,就算他偶尔在意姜妤,也不能否定他对容月的感情。
他这辈子要爱的女人,应当是容月才对!
思及此,他重现看向容月那张美艳的脸,一如既往的将人揽进怀里低哄着:“好了,我从来只爱你一个女人,左右不过是怕她就这么死掉,会坏我大事罢了。”
“真的吗?”
“嗯。”
明明娇软在怀,可谢辞却有些思绪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月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眷恋地蹭了蹭男人坚硬的胸膛,心头的不安被甜蜜填满,顿时笑得一脸娇羞。
“殿下,”她柔声细语道:“我知道您与九公主还是有情谊在的,您担心她亦是人之常情。”
顿了顿,她又继续:“只是,陛下和太子都被卫阳侍卫软禁起来了,如今万事都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呢,九公主那边就让月儿去帮您照看她,可好?”
谢辞默了默,最终还是嘴硬,不想承认自己在意姜妤,于是轻描淡写的应允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