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的眉眼与施二叔有些相像,身材精瘦,头发高高用银冠束起,身着宝蓝色直缀,手执折扇,展开露出‘知进’二字。
施玉儿猜测他应当是施二叔嫡亲的亲戚或者是柳氏长子,但她之前听人说过,柳氏长子在外求学,一季一归,去年秋闱落选后更是上进,至今仍未归家。
她稍往后退两步,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又听他唤自己‘表姐’,心中的猜测便真了几分。
“珉表弟。”
若是未见此人,施珉在她心中应该是个上进的孩子,可是复观其人,却似乎与传闻不一。
施玉儿听那些婆子说,施珉年少聪慧,早早便得了秀才名号,每日学习更是刻苦,屋中灯火时常亮到寅时方灭,次日清晨便又早起诵读文章,若是如此,此人该是有些灵敏之气,或如寻常儒生般周正守礼,断不会如此轻佻。
她又抬眼,见施珉面容憔悴,眼底青黑,心中虽有疑惑,却不再多言。
施珉此时亦在打量着她,他摇了摇手中折扇,目光轻轻扫过,似觉有趣,便凑近两步,仔细打量。
眼前女子臻首娥眉,眼波风流,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如此美人虽难见,却也不是再无旁的女子可以比拟,依他看,还是那广州二府的花魁娘子风情万种,更胜一筹。
听闻林表哥执着于此人,他的心中才生出两分好奇,今日一见,虽也明白其中缘由,却觉不至于此,是太夸张了些。
美人虽好,却不比风流来的妙,堂堂举人,却拘泥与一区区女子身上,更是惹人笑话。
鹅卵石小径旁栽种的桂花树下泥土松软,翻起细细的湿泥,有孩童用石子写字的潦草痕迹。
屋内,沈临川微微侧耳,眉间轻蹙,复而松开,然后轻唤施恪,“你兄长回来了。”
施恪双眼顿时圆睁,左右张望了一周,然后问道:“沈夫子何出此言?”
兄长比他年长近十岁,他们兄弟二人相处时间短,情谊亦不算多么深厚,如今突闻此言,施恪心中惊诧更甚于惊喜,忙拉住沈临川的手又问道:“夫子您为何如此说?”
“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兄长单名一个珉字对么?”沈临川偏头向屋外,示意他看过去,“他似乎在与施姑娘说话。”
施恪顿时有些局促,往外张望了一眼,思索片刻,还是说道:“那我去与长兄问好后便再回来。”
“去吧。”沈临川将竹筷用帕子擦净,不动声色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边,施玉儿不知施珉为何意,见他逼近,便往后退,然后忽见身旁蹿出一小小身影,定睛一看,竟是施恪。
施恪站在她的身旁,似乎同她一般怯怯,小手揪着自己身前的衣摆,对施珉唤道:“大哥。”
施珉步子顿住,似乎是没想到会在此见到他,于是将折扇收起,面上浮现出一分笑意来,“恪儿,你竟然在此。”
“我昨日回来的晚,母亲忧心扰到府上众人,便未大张旗鼓,”他对施恪招手,“快过来,让长兄好好看看你。”
施恪望了望施玉儿,又转头望了眼沈临川,才慢慢挪着步子走过去,不像是面对自己的嫡亲兄长,更像是见一位陌生人。
施玉儿不好贸然离去,见二人说话,只能又后退两步站在耳房门旁,待二人话闭知会一声后再离开。
她看着施珉蹲下身细细问着施恪近来的状况,心中顿时生出一分羡艳来,她父母血脉单薄,别说嫡亲的兄弟,就连表亲都没有,唯一一位便是祖父那辈的叔祖。
若是家中尚且有嫡亲的亲戚,那她也不必到今日这般境况。
施玉儿的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将心中的几分哀愁拂去,然后转头看沈临川,见他正用饭,细细的咀嚼着碗里的米饭,姿态从容并不如寻常男子般粗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动作很细心,或许是由于不便视物的缘故,身前用一方帕子接着,以免饭菜掉落在身上,一只手扶着碗身,一手执筷,他并未夹菜,而是一口一口的将碗中米饭用尽。
施玉儿忽然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他看不见,又没有人可以帮他,故而才不去夹碗里的菜。
这个想法或许有些荒谬,她又看了两眼,见他搁筷,心中顿时不是滋味,一个成年的男子,一小碗饭能吃饱么?
眼见施珉与施恪还在说话,施玉儿便一俯身钻入门中,放轻步子走到沈临川身前将食盒盖子掀开,果然见里面还有一个海碗装着的米饭。
她没有说话,而是帮他把碗中的饭盛满,然后放在他的身前。
瓷碗放在桌面发出轻微的声音,沈临川长睫微掀,往碗边摸去,然后轻声道:“多谢施姑娘。”
施玉儿一愣,不禁问道:“我并未说话,你如何知晓是我?”
“施姑娘身上有股香味,与旁人不同,在下虽眼盲,却也能分辨。”
施玉儿面上一红,却见他面色坦然,顿时又羞意更甚,怪自己爱胡思乱想,说道:“无需多谢,我反而该谢你再三帮我。”
沈临川不知她指的是何事,但若是今日此事,她却不必道谢。
他起先只是听到了一声口哨声,便知晓那位施姑娘定然又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细听了听,才打算让施恪过去帮帮她,左右不过举手之劳,又何必言谢。
“沈夫子,你是一个好人,”施玉儿见他并不在意,于是轻笑了笑,继续说道:“好人定然会有好报的,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不是亦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她的语气诚恳,没有丝毫作假之意,“你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虽说大多是我连累了你,但我假以时日定当回报。”
沈临川点头,算是接受。
他并不在乎报答与否,若是这位施姑娘真的能摆脱困境,那便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而他却并不算是一个好人,他害得许多□□离子散,家破人亡,担不起谢意。
晚秋的风从窗口缓缓灌入,拂起案上的薄薄书页,施玉儿的发被风扬起扫在沈临川的下颚。
她将那缕发丝拉回,却又有许多缕被扬起,施玉儿一惊,将发丝抓住,忙往后退去,但她却是半蹲着,慌乱之中往旁斜去,起身途中膝上一软,便倒在了沈临川身上。
她的半个身子压在沈临川的身上,被他稳稳接住,施玉儿一低头下巴便与他唇相碰,她一愣,瞬间整个身子都忘了动弹,愣愣的待在他的怀里。
那微微的热意处生起酥酥麻麻的痒来,二人俱是一怔。
沈临川微微后仰,左手支着地面,右手握着她的腰肢将她扶住,他掌下的腰肢不盈一握,纤细酥软,鼻尖有淡淡的馨香传来。
施玉儿的一只手撑在他的大腿处,一只手抵在他的肩上,她抬头后头微后仰了半分,能看清他面上的迷茫以及缓缓变得粉红的耳尖。
原本被抓住的长发尽数洒在沈临川的胸前,些微几缕沾上他的颈间与他的发丝融为一体。
她还未能从下巴上那软软的触感回神,此时盯着他的薄唇眸中渐渐泛起水光,颇有些羞愤欲滴。
沈临川本想松开右手,却又担忧自己松手后施玉儿失了支撑的力反而倒在自己身上,于是只能维持着现在的动作,见她久不动弹,只能轻声开口,“施姑娘?”
他的声音将施玉儿顿时惊醒,她迅速往后退去,却后腰撞到平案,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不由得闷哼了一声,然后退到一旁。
沈临川默默坐直身子,右手收进袖间,亦是无言,若不是施玉儿亲眼看着他的耳尖变红,怕是会怀疑此人心中毫无波澜。
施玉儿面上通红,腰间还有钝痛传来,思量良久,只能唛濡着说道:“总归是我对不住你……”
话至此,她一怔,觉得自己愈发像那负心汉一般,她怎么能又欺负这位沈夫子,她实在是、实在是该死!
她再也管不了沈临川是何反应,提起裙摆便跑到了屋外,而沈临川只感觉到一阵风过,身旁的香味便已经消散。
施珉方与施恪说完话,便见她面如春水般的模样,于是又往屋内看去,见里面端坐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于是目光中再看两人便带了几分探究。
他收回目光,拍了拍施恪的脑袋,说道:“我先去给祖母请安,等你下课了,我再好好抽查一番你的功课。”
施恪点头,原先的拘束少了些,与他作别。
见二人话闭,施玉儿也忙与施珉告退,她努力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太慌乱,却就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走出一段路后才恢复正常。
施恪回到屋内,见沈临川端坐在那儿,于是问道:“沈夫子您在想什么?”
“未,”沈临川摇头,“时辰到了,收拾一下去上课罢。”
施恪见他不言,便也不再多问。
这边,施珉拜见过老太太之后便往林子耀院中去,一路上心中越想越觉得有趣,见到他时不禁说道:“我有一件趣事儿,你听不听?”
作者有话要说:算不算kiss了!
沈临川:亲到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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