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培盛领着几个太监去了库房,找到几盒装着颗颗饱满珍珠的沉香盒子、两床象牙凉席、一面紫檀嵌石纱桌屏和黑漆嵌玉描金百寿字炕桌给文盈送去,动静没有遮掩,没多久整个阿哥所的人都知道四爷又给文盈赏赐了。
昨晚四爷从文盈的院子门口离开去看宋氏,李氏等人即便知道四爷没有在宋氏那里留宿,她们心里仍是抱着看文盈好戏和嘲弄的态度。爷都去了她的地盘,她竟然还留不住人,简直无用又无能。
瓜尔佳氏不是自诩她得宠吗,素日尾巴翘得高高的,出了这档子事,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炫耀她的得宠。
她们都想好第二天假装出门散步去见见瓜尔佳氏,结果没等她们实施,便听到苏培盛大张旗鼓给文盈送赏赐的消息。
这让她们如何不明白四爷袒护瓜尔佳氏的心思,他是去看了宋氏,可他也没有忘记瓜尔佳氏。身份低的侍妾暂且不提,同为格格,独独把李氏给漏下了,四爷既然没有来看她,也没有给赏。
“啪!”李氏不悦地拍桌,满脸不忿,早膳她是吃不下去了,摆了摆手让腊月把它们端下去。
腊月指挥太监撤膳,留下一盅银耳汤递到李氏手边:“格格,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多少吃点填填肚子,别为了不相干的人自误伤了身体。”
“瓜尔佳格格行事高调,她迟早会被四爷厌弃。只不过是得了一些身外之物,她就乐的不知天高地厚,肤浅至极。四爷一时被她蒙蔽才会如此偏心,奴婢相信等到四爷清醒了,爷偏心的人自然会换成格格……”
“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李氏冷笑一声,把喝银耳汤的羹匙往碗里一丢,轻描淡写地拿着绢帕擦了擦嘴角,“我若是想要爷的偏心,什么时候需要她让了?”说的仿佛争宠她争不过瓜尔佳氏似的,瓜尔佳氏除了出身满军旗,她又算的了什么。
腊月跪在地上,噤若寒战。
她一脸茫然,她明明是想说些好话来安慰格格,怎么格格的怒火比听到瓜尔佳氏格格得赏赐的消息时还要高。
这时周嬷嬷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睡莲,睡莲是周嬷嬷特意找来讨李氏欢心的。李氏在外面散步见到太平缸里的莲花,说了一句好看,周嬷嬷把她的话记在心里,扭头花银子寻人要了一盆睡莲。
“把它放在屋子里。”李氏手指扒拉了一下睡莲,嘴角扬起,心情变好了,夸道:“嬷嬷,你有心了。”
周嬷嬷低眉顺眼说:“伺候好格格是奴婢是本分。”用请教的语气询问:“格格,你瞧瞧这边是不是叶子多了,要不要把它们剪掉?奴婢蠢,没有见识,弄不来文雅的东西。”
李氏:“要剪,两边的叶子不对称。”她抬眸看了周嬷嬷一眼,“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有你擅长的。你以前不懂文雅,以后在我身边待久了,你多多少少会沾染上一些我的文雅气。”
周嬷嬷喜笑颜开:“那可太好了。”
李氏和周嬷嬷说的开心,腊月在旁边看的眼酸,不行,她不能灰溜溜离开。
她咬着唇搜肠刮肚的想了一番讨好李氏的话:“格格,四爷好久没有来了......”
闻言,李氏脸上倏地变冷,周嬷嬷诧异看了她一眼,腊月这话真的是用来讨好人,而不是用来得罪人的吗?
腊月笑着说:“四爷不来,格格不如主动去书房找四爷,你去了就能见到四爷。”俗话说的好,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她提的主意肯定很好,腊月挺胸等着李氏的夸奖。
李氏深呼吸,神色冰冷:“腊月,你既然闭不上嘴,你就给我出去,到外面跪上两刻钟。”李氏会不知道四爷好久没来她这儿了吗?不该提的腊月偏偏要提,活该被罚跪。
腊月一脸懊悔的走了出去,到门口找了块干净的地跪下去。
周嬷嬷眼睛转了转,腊月说的话虽然直白粗糙,但仔细想想她也没有说错,四爷的注意力如今被瓜尔佳氏和宋氏牵住,李氏要是不做点什么,四爷哪还能想起她。
“格格,你一个人待在屋里难免有些寂寥,还是出去见见人吧。宋格格那里怀着孩子不方便,你可以去见瓜尔佳格格。”周嬷嬷提醒道,“都过了这么久,宋格格的肚子一点事没有,瓜尔佳格格不知道是在忙什么,竟然把宋格格给忘了,格格心善不如去提醒她一下。另外,四爷一直被瓜尔佳格格勾着,你去了也能把四爷带走。”
李氏挑挑眉,赞赏道:“嬷嬷你说的有理,走吧,我们去东院。”
李氏来的时候,文盈和几个丫鬟在院子里踢毽子,丫鬟们在旁边鼓掌,文盈一边踢一边数数:“九十八,九十九......哎呀,掉了!好可惜,我差一点就踢到一百了,讨厌。”她软软出声,不乐意地鼓起嘴,嫣红脸蛋鼓的圆圆。
她嘴上说着生气了,反应却如此的可爱,不将火气发泄在丫鬟身上,只会一个人气鼓鼓的在嘴上嘟囔,嘟囔完了,火气也就没有了。福禄微微一笑,格格果真是小孩子脾气。
福禄笑吟吟地说:“格格,奴婢来替你踢到一百。”
文盈扁扁嘴:“不要,你踢到一百那是你踢的,又不是我踢的。”她以前随随便便就能踢到一百,现在不行了,她自信的分析道,“肯定是这个毽子不好,换一个吧,换个新毽子我简简单单就能踢到一百。”她不会觉得她踢不到是因为她进宫后,只顾着对四爷各种痴缠撒娇,好吃懒做不爱运动导致的。
福禄欲言又止,她想说毽子其实是无辜的。
“奴婢踢到九十九,第一百下换成格格踢,这样就成了格格踢的。”福禄灵光一闪说道。
文盈高兴的哇了一声,小海豹鼓掌夸赞道:“福禄,想不到你这呆呆木木的小脑袋瓜子可以想出这么好的法子。踢一百太少了,你干脆踢到九百九十好了,我来踢第一千那一下。”
福禄死鱼眼:“......”格格,我看你是想要我死。
格格一点都不可爱,她坏透了!又贪心又坏!
文盈顾盼生辉地冲着她笑,声音含糖撒娇道:“福禄,你踢嘛踢嘛。”额头冒着点点薄汗,日光辉芒跃入她那双漂亮璀璨的杏眸,熠熠夺目、耀眼。
福禄闭眼:“好,踢,奴婢踢。”
文盈眼也不眨地说:“福禄你真好。”
福禄默不作声地抬手揉了揉心口,即使知道文盈的夸赞敷衍的很,“福禄你真好”“福禄你真棒”“福禄我最喜欢你了”这样的话她一天能听到几十次,但每次她听了,心里怎么就那么的高兴呢。
余光瞥到李氏的身影,文盈立刻收起撒娇模样,挺直背脊,一抬下巴,姿态居高临下说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李姐姐,稀客啊。”
“李姐姐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我可没有请过你。”一副我们不熟的模样。
李氏不带感情的呵呵笑了两声,她不跟瓜尔佳氏这个没脑子,嘴皮子利索的蠢货一般见识,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语气温和道:“是是是,是我不请自来,还望妹妹见谅。”
不温和不行,就凭瓜尔佳氏的狗脾气,李氏要是不在口头上退让,反而不客气的和她打嘴炮冷嘲热讽回去,瓜尔佳氏铁定会明火执仗的把她赶出去。
这事瓜尔佳氏又不是没有干过。
文盈娇蛮地哼了哼,放弃了赶李氏走的打算,趾高气扬说道:“算你识相,你还知道你打扰到我了,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我就不收你的赔礼了。”看了看表情不变的李氏,撇撇嘴,“反正你送的赔礼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真的送了,我还嫌它摆不上台面,不入流,和我的屋子不相衬。”
听了这话,李氏脸上虚伪的笑容挂不住了,她脑门青筋蹦了蹦,目光冷冷地看着大言不惭的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说到这个份上来了,她要是不反击,她不就成了一个任人揉扁搓圆的面瓜?
李氏凉凉说道:“你妆花了。你要是没有好的胭脂水粉,你可以跟我说一声,我那里多的是,我大可以送给你一些。”语气轻蔑,仿佛把瓜尔佳氏当成了狗,她可以用肉骨头喂她。
文盈立刻瞪圆眼睛,下一秒,她在李氏防备警惕的眼神中大声啊啊啊的尖叫出来,丢下严阵以待的李氏,二话不说转身跑进屋子。
李氏傻眼了,瓜尔佳氏不是该暴躁的跟她吵起来骂起来吗,她对她都这般冷嘲热讽了,瓜尔佳氏竟然不闹反而颠颠的跑了?
氛围暂时安静下来,很快,文盈从屋子里跑出来,来回跑动之下,她白皙脸蛋上有两团动人红晕。她气呼呼地指着李氏,气恼叫道:“你骗我!我看了,我脸上的妆没有花!”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要不是李氏身边带着人,她恨不得上前去凑她几拳头。
李氏眼神诡异的看了看文盈。
重点是妆花不花吗?那只是她随口胡诌的借口,以此引出后面那番她对瓜尔佳氏的嘲讽贬低之言。
瓜尔佳氏的蠢笨真是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文盈不知道李氏心里的想法,她狠狠啐道:“你眼神这么不好,怪不得爷不爱去你那里。我看你以后别叫什么李格格,我帮你想了一个封号,瞎子格格,又或者是睁眼瞎格格。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很配你?”
既然有胆子敢来骗她妆花了,那就别怪她发脾气讥讽人。
李氏一噎,虽然文盈最后如她意愿吵起来了,可她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一想到文盈是因为妆花没花的缘故跟她吵的,李氏顿时心如止水。
文盈回忆起李氏说她的胭脂水粉不好的话,不屑道:“我就说你眼神不好吧,我用的胭脂水粉会有不好的?开什么玩笑,我这有石榴娇、大小红春、淡红星、小朱龙......还有很多很多,我就不一一跟你说了,不然说到明天我都说不完。”
“你用的胭脂水粉,白送我,我都不要。”文盈眨眼,脑子想出一个好主意,神情难掩恶劣道,“你要是真想送,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把你送的递给我院子的丫鬟们用,福禄就算了,我会给她,不用你操心。不管怎么说,你是主子,用的胭脂水粉要比丫鬟们用的漂亮。”
李氏在心里默默告诉她自己,她不跟蠢货认真。
见李氏不说话,文盈以为她是怕了她,脸上满是得意骄傲:“对了,你还没说你来干什么?”
李氏回过神,想起来意放柔声音,旁敲侧击地说:“宋格格有大福气,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生下来一个小阿哥小格格,想想便羡煞旁人,我也为她高兴。只是她的肚子再精贵,什么时候她一个不留神,孩子说没就没了。脚滑摔倒,失足落到水里,再或者是整日听到一些不好的话,大人的精力不够,孩子说不定就该半路夭折了。”
李氏说的这几招是常用的让人滑胎流产的招数,不用有人用药。在这宫里,找不出毒药。要是有毒药,康熙第一个不依,今日有人用毒药害人落胎,明日是不是就会有人对他下手?
福禄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李氏。
李格格不会真的是想撺掇自家格格用这些招数去对付宋格格吧?不过就算是真的也不怕,她早有防备,早早提醒过格格,不听李格格的话以及不去掺和宋格格的事。
福禄又扭头看向文盈,入目便是文盈一副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嘴角抽了抽。
感受到福禄的视线,文盈抬眸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福禄趁机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听李氏的话,她不怀好意。
文盈眯了眯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神情天然的对着李氏说道:“你说的这些我记下了,待会我让人把你说的做成册子送给宋格格,告诉她怀孕了要多多注意。怀孕了真是危险,她还是好好的待在她院子不要出门比较好。”
福禄低下头,格格她又理解错了她使的眼色!
文盈拉着李氏的手,感到别扭,松开,手指掂着帕子重新拉起李氏的手,呼,这样子她舒服多了。
文盈:“我迟早会怀上爷的孩子,毕竟我这么受宠嘛,宋格格生的孩子和我生的孩子,我相信爷会更喜欢我生的,你生的也一样。你要加把劲啊,别到了最后我们都有了爷的子嗣,只剩下你一个人没有。真要如此,那你就忒丢脸了,我都不好意思对外说你和我同是爷的格格。”
李氏听了气的头直发昏,怪不得瓜尔佳氏对宋氏怀孕一事无动于衷,她不仅自信她会怀上,她还自信她将来生的孩子要比宋氏生的更讨喜。哦,她生的也比不上瓜尔佳氏生的。感情她们生的是些歪瓜裂枣,就瓜尔佳氏她一个人生的孩子仪表堂堂,优秀又能干。
李氏冷着脸起身走了,脑子里没有留下来见四爷邀宠的心思,她怕留下来会忍不住和瓜尔佳氏同归于尽。
她一走,文盈嘴角下撇,嫌弃的把碰过李氏的帕子扔给福禄:“帕子我不要了,给你,你拿着用吧。”
福禄欢喜接过帕子塞到怀里,文盈嫌弃她不嫌弃:“格格,李格格的话你千万别听,哪怕她说破了天。”
文盈举起手,得意的欣赏新染的指甲,心情美美:“我知道。她身上的酸味,隔老远我都能闻到。”
福禄眼神崇拜,文盈看到,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福禄三番五次的在她耳边念叨,即便她一开始没上心,听得多了也该上心了。
“哼,她以为她是谁,以为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上几句话,我就会傻乎乎的去对宋氏使坏?我又不傻,没有利益的事我会去做?”
福禄顿感欣慰,看啊,格格竟然长脑子了!
文盈接着放低音量,左右看了看,凑到福禄耳边轻轻地说出格外凶残的话:“我要是真对她们下手,那应该是我不能生了。我不能生,她们也别想生。”
福禄惊恐脸:“格格,你!”
“嘘!”文盈把手指放到嘴边,“小声点,要是被人听到再去告诉四爷,我们就完了。”
福禄苦着脸:“格格,你也不怕我说梦话说漏嘴。”
文盈挥了挥手,一脸自然的甩锅,说道:“你要是说漏嘴了,我就跟爷说都是你的主意,我是无辜的。”
福禄整个人都呆住了,气息哀怨,她这是摊上了一个什么主子啊。她能否活的久,不光要自身打铁硬,还得盯着格格这张极能祸祸人的嘴。
外面,四爷远远看到李氏气冲冲的背影,又往通向东院的路看了一眼,猜出李氏去见了瓜尔佳氏,淡淡道:“没看出来背地里她的气性这么大,苏培盛,你说她说了什么话才让瓜尔佳氏把她气成这样。”
苏培盛摇摇头,恭恭敬敬地说:“奴才不知,但奴才想肯定是一些瓜尔佳格格不喜欢听的话。”四爷的话乍一听是站在李氏这边,但仔细忖量一番,便知道四爷偏袒的是瓜尔佳氏。
苏培盛向来是跟着四爷的心意走,四爷偏袒谁,他就偏袒谁,不像他那徒弟陈福,一门心思往瓜尔佳格格这里钻营。苏培盛看得出来陈福的心思,没有阻止他,陈福去伺候瓜尔佳格格也好,去了苏培盛这边能够少一个虎视眈眈盯着他位置的人。
四爷没再说什么,抬走走进东院。
文盈欢欢喜喜扑过来,见到四爷,她的眼里只能装得下他一人,除了他,再也别物。四爷单手揽住文盈的腰,带着香香软软的她坐到榻上,手腕一抖,一枚银色细链缀着的怀表落到他的掌心里。
四爷将怀表举起,逗猫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文盈的眼睛盯着它晃,探手要拿,将要碰到时,四爷微微向上举高。
文盈扭扭身体,不依地嘟起了嘴,仰头眼神拉着糖丝地看着他,甜甜撒娇道:“爷,奴才要,你就把它给奴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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