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钟元站在酒店外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想到啊。云法医平日一心都在工作上,看上去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想到会这么喜欢孩子。这样也好,正好咱秦队也喜欢孩子。”
柳钟元一直在自说自话,傅渝对此很无语。
“老柳,你既然这么想关心你们秦队,那你有没有想过,秦队原本就是在樟川这边发展的,当年为什么会仓促离开?”
柳钟元平常和她开玩笑开习惯了,今日难得见她这般严肃,便将那股子八卦之心收拾了起来,搜肠刮肚想出了一种可能性。
“因为之前追捕巢自兴行动失败。领导们惜才,不愿意看他的前程毁在这件事上,所以让他戴罪立功,直到巢自兴被击毙,秦队也跟着去了省城发展。再说那时候,秦队不是失去了他的未婚妻吗,他大概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来吧。”
“那他现在为什么又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都希望秦队能留下来,重振我们大队的威风。”
自从上一任刑侦大队长因公殉职之后,他原先的队伍也被打散。市局重新选拔了一批新人,可一连给他们安排了两届代理队长,都是来走过场的,没干多久就又被调往更好的地方。现在市局新进的这队人还没能破几次案,就面临了频繁更换领导的问题。
直到秦正安重新回到樟川,接手了刑侦大队长的职务。
傅渝暗暗觉得秦正安这次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这些都属于保密范畴,很多事情上面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想到这里,傅渝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秦队当年并没有失去他的未婚妻,他失去的是他的孩子。”
想起这件事情,傅渝到现在为止依然感到唏嘘。
那天,她记得很清楚,8月27日,中元节,童谣里说晚上出门会遇到鬼的一天。
临江区分局司法解剖室并不忙,一上午就只接了两个伤情鉴定。吃过午饭,整理了些资料之后没过多久,解剖室就提前放假,让大家早早下班,该去接孩子的接孩子,还叮嘱大家今晚别让孩子们在外面乱跑。
云破晓当时和大家一起离开的分局。路上大家在一起说笑,说从昨天开始,樟川沿岸的路边就摆满了各种的火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卖冥币和纸人的商贩。
“今晚可不能出门,当心会遇到鬼哟。”
“破晓!你别吓我啊,我可不信那些。”
“开玩笑啦,你要怕的话今晚就过来和我一起住。”
“不了,你那地方什么玩的都没有,再说万一秦正安突然回来怎么办。”
“他今晚去执行任务了,估计要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算了,我还是回去玩我的游戏吧。”
两人在路口分别。
云破晓朝她挥挥手,迎着夕阳跑进了漫天金红的霞光中……
那时候,她们两人那时候都住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云破晓将近一些的花溪苑让给她住,从这个路口拐个弯就能到。
而云破晓自己住的清河苑还需要经过鱼嘴湾大桥,再转两个路口才能抵达。
天色渐晚,大街小巷边上已经插满了蜡烛,一叠叠纸钱被扔进火盆里,火苗窜起老高。
傅渝加快脚步,快速穿过火光冲天的小路,跑进了花溪苑。一进宿舍,她立即将门反锁好,打开电脑点开游戏界面,玩到兴头上,竟然忘记了时间,等到游戏结束,已经接近子夜。
傅渝倒头就睡,不过这一夜睡得不踏实,后半夜时,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在打雷下雨。
清晨六点,傅渝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那头是医院,说是云破晓出事了。
傅渝立即赶往临江区人民医院,正赶上云破晓被送往手术室,那时她正烧得迷糊,抓着傅渝的手,还断断续续说着“一定要将尸体拿回来。”
傅渝吓坏了,但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清楚云破晓说的是什么意思。
后来听医护人员说,病人是凌晨三点左右被一个特警送进来的。
病人起初尚且清醒,急诊科医生初步判断是有烧伤,但表面看上去并不严重,于是先帮她处理了伤口便让她在急诊科里休息,等待进一步治疗。
值班护士看到她和那个特警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那个特警就急匆匆跑了出去,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快到六点的时候,病人忽然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当时医生和护士都正忙着换班,一群人手忙脚乱得将她扶起来,急忙联系家属,拨打了前几个常用联系人,直到打给傅渝才有人接了电话。
傅渝脑子里一片混乱,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无能为力,只好坐在手术室外等待。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手术室里出来个医生。
“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她同事,这是我的证件,医生,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皱了下眉头,脸色很难看:“嗯,那麻烦你联系下她家里人。”
“好。”傅渝决定再打给秦正安试试,低头拨电话时,余光从医生手中的诊断书上一扫而过,最后诊断结果一栏中“流产”二字刺入眼帘。
临江区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停在路旁,医护人员将小阳阳抬了上去。
孩子们原本闹着要一起陪阳阳去医院,被牟警官制止,准备先派车将孩子们送回福利院。
云破晓一边安抚孩子们,一边将他们一个一个抱上警车。
……
柳钟元收回视线,感觉自己的喉结被打了个结,他用不可思议地眼神打量着傅渝脸上的神色,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柳钟元,你不是说你想要像秦队那样思考问题吗。那你就仔细想想这件事,你是做警察的,这种直觉不可或缺。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又追上了你们秦队一步。”
傅渝说完,便朝空地上走去。
“破晓,我在市六医院那边有个关系很好的老师,他对精神类药物很有研究。今天正好联系我,我现在就过去一趟,顺便还能咨询一下地/西/泮的事。”
傅渝挥手拦下一辆出租,告别众人,先行出发。
牟警官和临江区警方正和医护交接工作,一会儿还要负责送孩子们回去。
云破晓和柳钟元准备前往大学城,刚才秦正安发来消息,确定顾唯在死亡当天下午,曾在大学城中央的学府书香附近活动。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下午的调查工作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柳钟元带人先去附近店里打盒饭,云破晓则坐在现勘车上整理现勘报告。
没过一会儿,只见柳钟元和一名警员一人提着两大袋盒饭过来,放在警车打开的后备箱中,众人赶紧围了上去,从袋子里取饭。
云破晓等了一会之后才将填写记录的夹板放在后座空位上,正准备下车去拿饭,却见柳钟元已经拿着一盒快餐朝她走来。
“没事没事,不用下车,饭我给你拿来了。”
云破晓接过他递来的盒饭,打开一看,主菜两荤两素,外加一只鸡腿,卤香四溢,是那种在街头巷角里才能找到的正宗老卤。
云破晓挑起眉头,将盒饭递回去:“老柳,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弄这些。”
柳钟元这时候并没有心思开玩笑:“盒饭是队里统一打的,那只鸡腿是我单独买的,为了表达对云法医的歉意。”
“歉意?”
柳钟元没说什么,只是忽然“啪”得敬了个礼,然后跑开了。
不远处,几个警员将柳钟元团团围住,说笑着:“柳队这是重色轻友。”、“柳队,我受伤了,是心伤,需要加鸡腿。”、“报告,柳队,我方请求鸡腿支援。”……
一群人吵吵嚷嚷得迅速解决掉午饭后,依次上车,朝大学城进发。
云破晓坐在后排,拿起记录板,重新梳理今早现勘得到的信息。
案发现场被刻意破坏的痕迹明显,至少说明凶手是个行事缜密之人,且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不仅利用了天气因素,还利用来往小镇的游客帮忙隐藏行踪。
那群孩子,真的是巧合吗?
那个孩子们口中的“傻大个”又是谁?
倚在靠垫上假寐,脑中不断闪现出顾唯死亡现场的画面。
顾唯的指甲缝里残留几条木屑,应该就是那张凳子上的,她和许笑当年一样,死前被绑在了椅子上,凶手利用弹珠折磨她,也许是想从她口中逼问出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恨意。
恨意!
云破晓摩挲了一下鬓角,她能从凶手的那种泄愤行为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恨意,而非巢自兴那种纯粹的快感。
问题的关键也许就在这里。
但如果凶手只是想杀死顾唯,那为什么会选择巢自兴当年的杀人手法?为什么会将顾唯带至龙腾大酒店?凶手在这一过程中,又似乎是在有意引导警方注意到桦龙地产。
现在,一切还像一团迷雾。
也许只有找到真正的杀人动机,才能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