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小镇是樟川市里一个由人工打造出来的仿古度假小镇,所选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地处栖霞山南麓脚下,中央有樟川河从中流经。小镇南面只需二十分钟车程就是大学城,西面则和圣灯大市场、老城区相连。
小镇原计划是要修建一期和二期。两期工程共占地1.2万平米,前后花费20个亿。可就在一期修建完成,二期刚修到一半时,就因为消防问题被突然叫停!
这个新闻当年还上了樟川头条,广大市民对这个情况也是众说纷纭,有不少人希望小镇能尽快复工,毕竟占着这么好的地方,又已经修了大半,被荒废成一片废墟就太可惜了。
可直到今日,复工文件连影子都见不到。
至于各中原由,但凡能打探到点消息的人都清楚,这里面从一开始就是笔烂账!
其实,栖霞小镇也并非从没对外开放过,在各方人士的努力下,一期曾经开业过半年,也拥有一度繁华,可就在之后的某一天,里面所有商家突然悄无声息地被查封,以至于大部分商家匆忙离开,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打包带走,留下一片狼藉的景象。
在此之后,一连几届政府都没再敢接手此地,放任自由,任由其自生自灭。
如今的小镇只有外围几家茶馆还在营业,供老人们喝茶打牌。
白天,住在附近的老年人会带孩子们到里面散步,小镇里的废土景象还一度吸引了不少爱冒险的年轻人来拍照,甚至有胆子大些的,还会冒险进入二期探险。
相比前些年的萧条,近年来的无为而治反倒让这里涨了些人气,只是小镇缺乏管理,四面大敞,里面不仅没监控,甚至连路灯的电都没有接通,空是个摆设罢了。
云破晓下了现勘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勘察箱,就见着临江分局的牟警官告别柳钟元,朝她这边走来。
“小云,好久不见。”
云破晓将勘察箱换到另一只手上,伸手过去:“牟队,这地方应该属于栖霞片区吧,怎么是你在这里负责。”
“这地方是临江、老城和栖霞新区的交界处,现在是属于三不管的灰色地带。呵呵,赚钱的时候都想来管,出了事都想甩锅不是么。”
牟警官无奈地苦笑:“我看这地方邪门儿得很。还记得小镇刚营业没多久,就在这里面,有一批正在观看剧团表演的孩子们,被活活烧死。这件事封锁得厉害,省厅直接来人接管,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我们是想查都没法查,还能怎样。这事你也有耳闻吧。”
“怎么会没听说过,那年我还在读大三,晚上正在做实验,就从实验大楼上看到小镇这边浓烟滚滚,半边天都被熏成了黑色,大家看见火光都很惊慌,急忙打了消防电话。”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里走着。
“小云,说实在话,这次若不是秦正安打电话来,我才懒得这么大清早爬起来就往这边赶。在家睡个懒觉多舒服。”
云破晓抬起眉稍,笑道:“就你我还不了解,要是让你逮着机会,那还不得把这个小镇翻个底朝天!”
牟警官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话说回来,我是没想到啊,老秦这次竟然主动申请调回樟川来,我还以为他去省城高就,这眼睛从此就长在了头顶上,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
“他不是那样的人。”
“哟,你瞧我才说一句,就不得了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牟警官笑道:“当年老秦被停职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从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人曲线救国,这些年哪里危险去哪里,还进缉毒大队干了两年。”
“他还去过缉毒?”
“我说你也太不关心人家了吧。”
云破晓:“我做我的事,他干他的活,又不相干。”
牟警官朝她脸上望去,试图从她脸上寻找答案,隔了一会儿,笑问:“还在生秦正安的气?”
“没有。”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当云破晓意识到的时候,牟警官脸上正挂着欣慰的笑容。
“我知道他是个警察,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些任务是需要保密的,谁都不愿意把过多的人牵扯进去。可是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朝着谁都不愿看到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一截脱轨的列车,在那种惯性的力量下谁都无能为力。我犯不着为这种事生他的气。”
她的语调始终淡淡的,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牟警官清楚这种感受,他们刑警经手过的每一个案子,都能从中找出无数个可以改变结果的契机,可事情一旦发展起来,往往脱轨才是常态。即使事后千百次的假设也比不上一次既定结果重要。
刑警们也常常被这种无力感和绝望感所裹挟,为这种阴差阳错的宿命而惋惜,所以老刑警在带新人的时候,会时常给他们做相关心理辅导。
两人快走到小镇中心的时候,传来一阵吵闹声。
抬头望去,小镇中心的一片区域已被民警用黄色警戒带围了起来。
“那边是怎么回事?”
牟警官甚为无奈:“小云,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现场可能已经被破坏了。我们赶到时候,正好遇见一群孩子在那附近藏猫。”
“他们的父母呢?”
“哪里来的父母,他们是阳光福利院里的孤儿,我已经派人前去联系福利院了。”
云破晓放下勘察箱,一边换防护服,一边道:“先别让孩子们离开,但凡进入过现场的人都要采集鞋印和指纹。”还好都是半大的孩子,留在现场的痕迹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柳钟元已经架好录像和录音设备,云破晓和傅渝穿戴整齐,在现场民警指引下,首先来到一处河埠头。
“云法医,傅法医,我们今早接到市局消息来小镇排查,就是在这个埠头发现天蓝色牛仔布条,疑似与死者身穿的牛仔裤材质一致。”
“好的,辛苦了。”
云破晓和傅渝从勘察箱里取出工具,小心翼翼从侧边走下台阶,从石阶边破碎的尖角处夹出一根蓝色布条,放进物证袋里。
“该死,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雨,河水涨了三级台阶,今早又出这么大太阳!”
傅渝手搭凉棚,向四周观望了一圈。天气有时会对现场证据造成破坏和毁灭,这是也现勘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就像这次一样,经过一晚上的大雨冲刷,埠头上已经很难再找到脚印或者拖痕,幸好台阶有一处破损,将顾唯的裤子纤维给勾了下来,才能让警方在这个地形复杂、占地极广的小镇上,用这么短时间锁定事发现场。
难怪秦正安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联系牟警官帮忙,这种极其细微的痕迹太容易被忽略,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的。
检查完埠头,两人走上台阶,重新回到平路上。
顾唯就是被人从这个埠头抛入樟川,这一点可以确定,但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顾唯是被拖拽至埠头。凶手先将卫衣帽子盖住顾唯头部,再拉住她的手腕,进行拖拽,根据后背的磨痕,大约拖行三十多米的距离,这期间经过了一片草地。”
柳钟元举目四望,中途会经过草地,距河边有三十多米的地方……
栖霞小镇布局紧凑,房屋修建得密集,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拥挤的建筑物,停留在一处中式外观的酒楼上,从正门悬挂的褪色招牌上,依稀可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龙腾大酒店”。
“你们看那边。虽然中间都是石板路,但凶手拖拽着重物,又是在黑夜,会下意识去走最近的直线,按照直线距离的话,中途多少都会接触到那两片草皮。”
“行啊,老柳。”
两人朝龙腾大酒店的方向,沿路排查过去,果然在这条路径上发现一些磨蹭出来的拖痕。
“破晓你来看这里。”傅渝发现了一处线索。
石板路边缘的草皮上被戳了个洞,里面积着水。
“是高跟鞋。”那人原本走的是石板路,应该是在行走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草坪。
柳钟元上来拍照:“女的?”
傅渝:“不排除女性作案的可能性,这个凶手本来就偏瘦小,力气也不大。”
云破晓:“先提取样本,现在还不能排除是否是其他游客留下的。”
草坪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新鲜足迹,不过从大小上看,都是小孩子的。
云破晓轻轻叹了口气。
排查完酒店外围,准备进入酒店内部。
这里的店铺大多搬走得匆忙,很多老板都只带走一些贵重物品,其余杂物散落各地,用塑料布一挡便了事,门前锁也挂得歪歪斜斜,有些甚至连锁都懒得锁。
龙腾大酒店就是这种情况,正门大敞,任人进出,里面的杂物也任由人拿,阔气得很。
云破晓准备好工具,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大门。
大堂里积满了灰尘和蛛网,中央地面随处可见被丢弃的杂物,被打碎的花瓶、琉璃,桌椅板凳也是东倒西歪,还有不少被砸坏,露出深深的白色断口。
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依旧看得出酒店曾经装修精美,虽并非金碧辉煌,可处处典雅别致,尤其是一些匠心独运的细节布置,均出自名家之手,低调中透露着奢华。
自从酒店被废弃之后,应该有不少人进来捡过货,可能是附近捡废品的或者流浪汉,只是他们不大识货,墙上名贵的字画一动未动,铁栏钢窗倒是被强拆下来不少。
然后就是地上杂七杂八的脚印、灰尘、废弃物,还有大片、大片未干的水迹。
这里比想象中破坏得更严重!
“干活吧。”
云破晓和傅渝提着勘察箱入场。
柳钟元站在门外等待,不一会儿便见牟警官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过来。
“柳副队,龙腾大酒店的资料,已经调出来了。”牟警官并未急着将资料拿出来,而是问:“在这之前,还请柳副队猜猜这间酒店是谁旗下的产业?”
柳钟元眯着眼睛,看向头顶处的牌匾:“笔势雄奇,发力沉重,如挑山壮汉,收笔处婉转清俊,又如窈窕美人。这副题字可不简单,当是出自咱樟川书法大师须眉翁之手。”
牟警官笑着点点头,静待他继续。
“在樟川能请动须眉翁的人原本就不多,再加上既然将人请来了,还能这般弃之不顾,任由其作品风吹雨打,我想在樟川除了李家那位纨绔公子,大概没有别人会这么干了吧。”
牟警官抚掌大笑:“说得没错,没想到你对于艺术,还是个行家。”
柳钟元自嘲道:“我哪儿懂什么艺术,不过是办案办多了,依葫芦画瓢,自然对这群人略有耳闻。至于那些天价的画啊、字啊和艺术又有什么关系?”
牟警官笑着递上材料。
柳钟元接过翻看,深深吸了口气:果然是桦龙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