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钓鱼执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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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到专门接待宾客的馆驿内,几人坐定后,县令向二人自我介绍道:“在下蓝田县令李涵,是前年调任到此的。”他看了眼云渡,问道:“卢绾先生,请问这位是?”

胡慕答道:“我身边这位是沛公的近卫,姓杜,单名一个云。”

李涵立即拱手问候道:“啊,原来是杜先生。”

听到胡慕给自己新取的名字,云渡有些微尴尬,但他大概知道胡慕的计划是什么了,便只是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李涵又道:“前日沛公差人送来的书信,我已看过。”

胡慕此时想到了郦食其说过的那句“金二百足以收买之”,略微一笑,说道:“不知大人有何感想?”

“这个...”李涵稍稍思考了片刻,说道:“沛公的军队一路西进,攻城略地,我听说,他每攻下一个城镇关口,都有当地的起义军投诚,抵达武关时,军队规模已由原先不到千人,扩大到十万人了。这足以说明,沛公,乃至起义军,皆为民心所向啊。”

这人如今的身份还是秦国的官员,是蓝田的县令。夸起叛军来,倒是一点不避讳,一口一个“起义军”地喊着。

胡慕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复而又问道:“那县令大人,对如今的秦国怎么看?”

李涵这回连思索都没有,他几乎是立刻说道:“哼,那二世上台之后,宠幸奸臣赵高,又害死蒙家将军和丞相李斯,还将原先始皇制定的律法改得面目全非。始皇在位时,赋税原本只需十二取一,他上台后,立马改成了十取其五。秦法本就严苛,而他为了扩充徭役,又制定了更多严刑峻法,处罚也比原先严重了几倍。”

李涵越说越激动,他的面色都开始渐渐有些赤红。

“秦国在他治下,黔首们无不怨声载道,四野民不聊生。要我说,这秦国几代先君,百年基业,怕是全都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听到这里,云渡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了,他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二世本人,却见到他只是悠闲地喝着茶,脸上丝毫没有愠怒之色。

二世干的那些离谱的事情,胡慕在这段时间里也略有耳闻。

秦国的徭夫几乎都是些触犯律法的人填充的。胡亥即位后,开始大兴土木,徭夫数量不够用时,他就和赵高二人合谋,将原本就严苛的律法制定得更加苛刻。是以许多百姓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法了。

比如说,张三早晨出门买早餐,在路边看见李四在卖饼,就问他价钱,李四说五钱一个,十五四个,张三想买四个,却发现只带了十四钱,于是他先把饼拿回家,说一会儿再将钱送来。

结果,他刚离开饼摊,二人就都被抓了。原因是李四卖饼没有明码标价,只是口头说了价格,而张三没有钱货两讫,而是先赊了一钱。

原本明码标价和钱货两讫都是很规范的律法,没有任何不妥。而二世上位后,增加了非常多不合理的细枝末节,导致百姓们在日常生活中频频触犯法律,轻则罚钱,重则充徭役。长此下去,还不得民怨沸腾?

所以刘邦在入关中后,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才会那么得民心。以至于他后来起兵攻打三秦,关中的百姓,甚至是老弱妇孺都愿意为他上战场拼命。

最后,刘邦硬是靠着关中的基本盘,生生打出了荥阳,最后也打出了一个天下。

因此,对于胡慕来说,目前的大秦虽然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只是……用着胡亥的身份做着拯救大秦的事情,怎么都让她感到不爽。

她来到这里不过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个在她面前痛批胡亥的了。胡亥在位三年,具体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若要做到像他这般众口之矢,天怒人怨,不得不说,他也的确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才了。

李涵又说道:“若沛公想要由蓝田去往咸阳,在下不才,定会为沛公打开城门,助他夺取关中。”

胡慕不紧不慢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缓缓说道:“沛公说,可以金二百报之。”

李涵方才义正言辞一大通,就是为了等这句话。胡慕话一出口,他便立即站起身,抱拳说道:“小小县令,今日若能得沛公赏识,此番恩情,必将铭刻于心。”

胡慕抬眼望着面前这个满脸激动的男人,内心对他由衷地佩服。明明是爱财,却一番话将自己包装得如此大义凛然,仿佛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会接受贿赂,引敌军入城。

胡慕低头拨弄着面前的茶盏,状似随意地说道:“看样子,秦国待你很不好。”

李涵摇摇头说道:“无所谓待我好不好。眼下叛乱四起,秦国被灭已是大势所趋,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担不起国家兴亡的责任,我只是做我能做的罢了。”

胡慕笑道:“如此甚好。”

李涵再度抱拳:“二位贵人可回去转告沛公,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定当万死不辞。”

胡慕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眼桌上的一封竹简,忽然问道:“县令在批阅公文?”

“日常杂事,秦国律法又多又杂,身为县令,日日都有看不尽的公文律令。我只望沛公早日进军关中,我也好早日从这些繁杂事务中脱身。”

胡慕拿起竹简看了一眼,悠悠道:“我听闻,云梦有位官员,名为喜。他死后下葬之时,棺椁里的陪葬没有金银财物,珠宝玉器,有的,只是秦国的法律公文,与他工作时的心得笔记。”

李涵微微皱眉,问道:“贵人为何忽然说起此事?”

胡慕幽幽叹道:“我大秦若能都是这样兢兢业业的官员,那该多好。”

李涵呵呵一笑:“这样的官员哪里有那么多,若是...”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位“卢绾”先生,方才口中分明说的是“我大秦”!

他的心陡然一沉,慌忙后退两步,指着端坐在地的胡慕,颤声说道:“你...你不是沛公的人?你是何人?!”

“呵...”胡慕冷笑一声:“你方才骂了我那么多句,现在倒不认得我是谁了?”

“你!你是?!”此时此刻的李涵已被吓到肝胆欲裂,整个人站立不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原来这个人并不是卢绾,而是二世本人!难怪方才自己在痛骂他时,他身边的男子面色一直不善,自己竟没有察觉到不对。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与刘邦的书信内容的 ?难道连那封书信也是...

他越想越恐慌,听闻这位二世皇帝素来残暴,单是与他意见不和,他便会斩人脑袋。自己通敌不说,方才还当着他的面骂了他那么多句,天子一怒,自己还不得被五马分尸?

胡慕起身,走到抖若筛糠的李涵身边,她没有训斥他,反而伸手扶起了李涵。

她说道:“县令不必害怕,朕不会怪罪于你。”说罢,她指了指案桌前的坐垫,示意他坐下。

然而李涵只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也不敢坐。

见状,胡慕也没再要求,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威严:“蓝田只是一个小县,县令在此地上任两年,从无大错,也算是勤勤恳恳。”

她抬头看了李涵一眼,见他的面色似乎有些缓和,于是又道:“县令为大秦效劳,大秦便不会亏待你。明日,朕就会命人送来黄金千两,犒劳于你。”

听到这里,李涵整个人犹如双脚踩在云端一般。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被赐死,还得到了千两赏金。他立马噗通一声再度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罪臣不敢要赏,只求陛下饶恕罪臣一命!”

胡慕叹了口气,又上前扶起了李涵:“朕不是说过了,不会怪罪你吗?起身说话。”

李涵稍稍抬起头,偷偷瞄了胡慕一眼,只见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半点愤怒的神色,这才稍稍宽心。

胡慕说道:“县令说的,无一不是真话。说真话的人,朕又怎么会怪罪呢。”

听到这里,李涵已经彻底懵了。他非但确定此人并非汉军使臣,他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陛下本人了。

胡慕又道:“秦国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时了,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要警惕。县令身为大秦官员,便要恪守本分,可不要动些不该动的歪心思。”

闻言,李涵又一次跪倒在地,连连说道:“下臣不敢,下臣不敢!”

胡慕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县令的妻儿是否都在蓝田?”

李涵连忙答道:“是...都在...”

“哦...”胡慕起身。

“蓝田城小,物产又贫瘠,而咸阳城是繁华大都,物产丰饶,朕特许县令的妻儿可迁入咸阳城生活,明日,便也会派人来接他们。”说完,胡慕便转身离开了馆驿。

李涵仍旧跪在原地,瑟瑟发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劫后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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