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丞相府。
赵高在大堂内来回渡步,他紧紧攥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下人端上来新的玉盏,他一手抓过,又往地上狠狠一摔,砸了个粉碎。
赵高的女婿阎乐坐在一旁,皱着眉看着一地的碎片,犹豫了片刻后,对他说道:“岳父大人您息怒,陛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用意?”赵高转过身盯着阎乐,怒道:“什么用意?你没看到今天在朝堂上,我指鹿为马时他是什么反应了吗?明明是头鹿,他偏说是马。我以为他实已昏聩至此,分不清鹿和马了,但是他转头就裁撤了阿成的戍卫队统领一职,反倒交给了他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
说到此处,赵高怒不可遏地又伸手砸碎了一个玉盏。这时,他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的一柄剑,盯着它看了许久,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阎乐端坐在茶几前,惴惴不安地看着神色变幻莫测的赵高,默默擦了一把冷汗。他这个岳父,每次出手都是惊天动地。就连矫诏,逼扶苏公子自尽这样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又究竟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许久后,赵高走到那面墙壁前,伸手取下了那柄剑。他缓缓走到茶几前,眼神中带着一丝狠戾,对坐在地上的阎乐说道:“胡亥这个人,若是脱离了我的控制,便留他不得了。”
阎乐心下一惊,小声问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赵高“铿”地一声拔出了佩剑,他盯着剑刃,缓缓说道:“取而代之。”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阎乐大惊失色,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忙说道:“岳父不可啊,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若是失败了,可是要被夷三族的!”
赵高冷哼一声,说道:“你也知道,失败了才会被夷三族,但是我们不可能失败。”
“这...”阎乐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岳父大人可是有了万全之策?”
赵高点点头:“明日,我便会传阿成一同前来。”
说罢,他收起佩剑,复又端起了酒樽,缓缓说道:“这个咸阳宫,可是要换主人了。
十日后。
这天夜晚,阎乐率领吏卒千余人,来到了咸阳宫门口,开门的是郎中令赵成。
见到来人,赵成上前说道:“咸阳宫内有盗贼,我的戍卫统领一职已被陛下撤去,无法调动宫廷卫队,只有麻烦阎大人进宫捉贼了。”
阎乐冲身后的部下挥了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驶进了咸阳宫。
他一边走内心边不断地吐槽。原来赵高所谓的万全之策,就是让他的弟弟赵成假借捉贼之名,打开咸阳宫大门,让自己以咸阳令的身份,率领众吏卒,前去望夷宫逼宫。而他自己,就躲在咸阳宫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等着他冲锋陷阵后,带来好消息。
因为冲在第一线的只有他自己,这十日内他也是犹犹豫豫,进退两难。而赵高因为害怕他临阵脱逃,竟然将他的老母亲接进了丞相府,名为做客,实为人质,以此来威胁自己。
阎乐咬了咬牙。此次行动,若是成功了,赵高真的登上了皇位,那么自己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想及此,他的内心才好过了一些。
行至望夷宫前,守卫宫门的卫令仆射见到这么一大队人马前来,连忙上前阻拦,问道:“阎大人因何事如此劳师动众?”
阎乐定了定神,佯装大怒,冲他骂道:“宫中有盗贼闯入,你们居然没有发现吗?”说罢,他又立即向左右下令:“给我将他捆起来!”
左右听命上前,卫令仆射被这阵仗吓坏了,连忙辩解道:“大人,宫殿四周都有卫队日夜巡逻,哪里会有盗贼啊?”
阎乐道:“郎中令赵成大人昨日便告知了我,宫中进了盗贼,直到今夜你们都没有发现,还要劳本大人亲自率兵前来捉贼,你还敢狡辩?”
“什...什么?”
卫令仆射看着阎乐身后浩浩荡荡的上千人,又联想到赵成和他的关系,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立即拔腿向望夷宫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冲宫门口几个零散的卫兵大声喊道:“快通知皇上,咸阳令阎乐要谋反啊!”
卫兵听闻,皆是一惊,也立刻向望夷宫内冲去。阎乐见状,连忙对身后的弓箭手说道:“给我放箭!绝不能让他们去传消息!”
弓箭手领命,立即拉开弓箭,箭矢射出,穿透了那几个人的胸膛。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几步,便一个接一个倒在了血泊中。
阎乐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望夷宫内,咬了咬牙,喊道:“给我冲进去!”
片刻后,望夷宫就被这上千人包围住了。阎乐站在弓箭手身后,知道胡亥就躲在里面,于是命人朝宫殿射箭。一轮箭雨射出,宫内却没有丝毫反应。
阎乐不禁有些生疑。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宫女太监们服侍皇帝就寝的时候,方才那轮箭雨,若是宫内有人,此时应该四散逃窜才对。就算没有逃掉,宫人们都被箭矢射中,也应该惨叫连连,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个声音都没有。
莫不是胡亥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已经逃走了?可是赵成分明说过,胡亥自昨日进了望夷宫,就再没有出来过啊,难道有诈?
阎乐在门外徘徊片刻后,终是等不下去了。他冲身后一名小兵说道:“你,进去查探一下里面什么情况。”
小兵领命走进了望夷宫,片刻后,从里面传来他的声音:“阎...阎大人,陛下...陛下他已经中箭身亡了!”
成功了?
闻言,阎乐立即带人冲进了望夷宫。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胡亥面朝地面倒在地上,那个小兵站在他的身旁瑟瑟发抖。
居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这下,赵高计划达成,他若是能够顺利登上皇位,那么自己的妻子就是公主,自己也要成为皇亲国戚了。想及此处,阎乐喜出望外,他立即上前查看胡亥的尸体。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及胡亥肩膀的那一刻,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胡亥此时忽然转身,迅速伸手拉住了阎乐伸出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倒在地。阎乐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胡亥又立即翻身压在了阎乐身上,还没待阎乐反应过来,一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些冲进来的随从对眼前忽然发生的事情始料不及,待他们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头被制服了之后,有几个便要冲上前去救人。
胡亥紧握匕首,往阎乐的颈项间轻轻一划,瞬时便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几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阎乐颈间吃痛,微微挣扎了一下,便被身上的人更加用力地压制住了手脚,只听身后那人的声音冷冷传来:“不想死的话,就让他们都退下!”
闻言,阎乐连忙对那些打算冲过来的随从大声喊道:“都别动!你们都别动!”
那些人果然没敢再上前来。
胡亥又说道:“命他们放下武器,再通通退出去。”
于是阎乐又连忙命令道:“你们所有人,通通都放下武器!然后退出宫去!”
随从听命,又纷纷将手中的兵器放在了地上,退出了宫。
然而,就在他们退出宫门时,忽然从望夷宫的四周赶来了好几队手持弓箭的卫兵,见到这些人已经通通缴械,他们二话不说,立即冲他们射出了箭矢。一时间,这些谋反的小卒们惨叫连连,接连倒在了血泊之中。望夷宫门口,霎时间血流成河。
此时,一个人影踏着尸山血海,如同从人间炼狱中缓缓走出。昏黄的灯光下,阎乐看清了他的脸。
“胡...胡亥?!”
“呵...”胡慕走到阎乐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冷冷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朕的名讳?”
阎乐趴在地上,想要扭头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脸,但又被匕首抵着脖子,他丝毫不敢动弹。只能冲身后的人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不是陛下,你是谁?”
闻言,他身后的人微微松了松匕首,说道:“你看看我是谁?”
阎乐这才扭头,借着灯光,他看清了那个年轻的面孔。
“云渡?!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