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徐晚棠起了一大早。
密儿和嬷嬷揉面,准备蒸一锅的馒头给一家人做早饭。
也不知是否是水加多了,这面黏手的很,离发面的程度还有不小的距离。,此时四面透风的小厨房里嘀咕呢。
密儿和嬷嬷在镇国公府时,都是在房内伺候的人,哪里做过这种活,做些别的菜还好,揉面功夫熟能生巧,他们做的少,实在巧不起来。
“姑娘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嬷嬷见她过来,下意识的要起身。
徐晚棠摆摆手:“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出门。有什么我能帮衬的吗?”
密儿鼻头上都是面粉,看起来滑稽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上台唱大戏去。
“姑娘一旁看着就好,这面不听话,我们来收拾就好。”说着,密儿手背摸了一下脸,这下更像是小花猫了。
徐晚棠莞尔,伸手替她擦了擦:“都给收拾到脸上去了。”
密儿愣了愣,探头去看一旁的清水盆:“好哇,嬷嬷尽看我笑话也不提醒我。”
听着那故作嗔怪的语气,嬷嬷笑的合不拢嘴:“添点粉,就当画面了。”
看着两人调笑,徐晚棠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昨儿个几个嫂嫂上山摘了可实用的野菌,洗干净后已经拿了一部分下锅,菌菇的香气传出,让人格外的有食欲。
吃过早饭后,徐晚棠背着小背篓出了门。
徐晚棠没有向平时那样走大路上山,选了一条不太显眼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乱坟岗。
徐晚棠在路边摘了几株白色的小花,这是当初送走小玉前,她答应好的,在给她坟前送一束花。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也选在今天来看小玉。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显得有几分意外,缓过神来后,互相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徐晚棠走上前,将花放在她的坟前。
“姑娘心善,小玉姑娘下葬后,除了我以外来看她的也唯有你一人了。”杨明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
其实这种情况她完全能够料到,小玉已死,就算是有感情在,燕香也不可能让春香楼的姑娘来祭拜小玉。
而小玉的父亲杜大根就更不会了,生前都不认的女儿,怎么会在她死后突然良心发现的来探望。
得知小玉死后,杜大根的反应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惊讶。
毕竟自己的摇钱树没有了,没有办法在找小玉要钱。
只是这杨明,徐晚棠不明他为何会在此。
“杨公子,冒昧问一句,你与小玉是有何私交吗?”
这个问题她想问许久了,一个是青楼花魁,一个是员外公子,明显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人,怎的会看起来私交不浅的样子。
而且杨明还多次赠予小玉昂贵的衣物,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杨明眸色微动,深吸口气才道:“不瞒姑娘说,小玉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徐晚棠有些意外看着他:“救命恩人?”
“是的,去年中秋,城中办了场庙会,因哮症的缘故我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好不容易身子利落了些,便趁着仆人的不注意,换了下人衣服溜了出府。”
说起当时的事情,杨明还有些羞愧。他也年岁不小了,却还因为好奇溜出家门。
说着,杨明还看了一眼徐晚棠,发觉她脸上并没有觉得荒诞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说去。
“庙会热闹,我不自觉的在外多逗留了会儿,在看花灯游街时不慎被人推倒在地,惊慌下胸口窒息的疼痛袭来,哮症发作。”
徐晚棠微微皱眉,她给杨明把过脉,他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好,每每犯病可都是会要命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还能捡回条名来,实在是万幸。
“你身体情况不太好,人多的地方气味混杂,贸然前往确实危险。”
思索一番,徐晚棠还是提醒他一句。
他的身子底子太差了,小心养护都不知能养多久,这般往外跑,自己危险不说,家中人也会担心。
对上她担忧的眼神,杨明心中一暖,那是善意的眼神,他能够分辨的出来。
杨明浅笑:“多谢姑娘关心,那一次过后,我也不再敢往外头跑了。”
“当时我气喘难耐,感觉自己就像是离了水的游鱼,离死期不远了。”杨明苦笑,“若非当时遇见女扮男装出来看灯的小玉姑娘相救,杨某只怕早已没命。”
玉儿将杨明送去了医馆,还垫付了费用,让他捡回一条命来。
杨明想要答谢玉儿,得知她爱美,便承诺送她美衣,这才有了后来的烟云缎衣。
听完两人间的故事,徐晚棠心中不免唏嘘,到底是造化弄人。
“小玉心善,可惜人善未必会有好报。”徐晚棠低声道。
杨明抿了抿唇:“善报恶报非我们能所掌控,但心存善念,终归是能让自己活的自在一些。”
徐晚棠微微垂眸:“兴许吧。”
杨明浅笑:“例如姑娘,就是个心善人,杨某相信姑娘一定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徐晚棠对上他的眼神,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她看到的尽是真诚。
“那就提前谢过杨公子祝愿。”徐晚棠莞尔。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徐晚棠见天色不早自己还有事要忙,就先行离开。
经过一条小路,徐晚棠来到一块野草地。
燕雅娴药箱中的止血草不多了,三嫂生产在即,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她得上山摘一些止血草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她在山上忙活之际,山下的徐家女眷却遇到了些许麻烦。
密儿本想背着采摘的野菌到集市上去售卖,换些钱财来贴补家用,却在出行上遇到了困难。
“你还讲不讲理了,这位置是我先到的。”密儿气的脸通红,双手紧紧的扒在牛车的边上,不肯松开“你快给我下来!”
“你个混丫头,别拉拉扯扯的,还要不要点脸了。”五大三粗,毫不在意坐姿的冯三郎也不甘示弱,“别耽误老子的事情,赶紧下来。”
和密儿争吵的,是阿芝的相公冯三郎。
冯三郎和几个狐朋狗友约好了一道去集市上喝酒吃肉,他们住的地方离集市远,要过去起码得走小一个时辰,就盯上了牛车。
密儿和牛车的车老板说好了,帮忙她拉载野菌子到集市上去卖,钱都已经付完了。
谁曾想,一只脚刚上车,就被冯三郎拖了下来,野菌子散了一地不说,手掌都磨破皮了。
两人的争吵很快将周围邻居都给吸引出来,他们都知道冯三郎的德行不免在一旁指指点点。
冯三郎被说急了,便要开始动手打人。
密儿也不是好欺负的主,放下自己的小背篓冲上去就要跟他打架,泼辣的样子看呆了周围邻居。
自打镇国公府出事以后,密儿深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性子也越发的烈了起来。
在京中因这要忌惮这家的公子小姐,那要忌惮是否会给徐家招来不必要的祸端,才一直忍耐着。
到了乡野地界,她可就不必操心这么多了,谁敢欺负他们家,她都不会轻易罢休,旁人更是别想看徐家只有女眷,都想来欺负他们。
徐晚棠回来的时候,密儿正站在冯家家门口,手插着腰大骂。
“密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密儿一见徐晚棠回来,立马跟见了母鸡的小鸡仔似的:“姑娘,你可回来了,这冯三郎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年轻力壮,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想到刚刚那画面,徐晚棠忍不住勾起嘴角,着实不太像她在挨欺负的样子。
“姑娘你看,他们还把我手弄伤了。”密儿扁着嘴,十分委屈的和徐晚棠诉苦。
徐晚棠眉头皱起,检查了一下她的伤,一会儿得上点药,若是处理不及时加重可就不好了。
“他们竟然敢欺负你,我们骂回去。”徐晚棠摸摸她的脑袋,义正言辞的说道。
“谁欺负她了,你们真是好生不要脸!”
冯老太太听到门外的动静,隔着门大骂。
冯三郎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她那泼妇样,谁能欺负的了她。”
一时间吵的热闹,周围看客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元宝他们几个都被密儿关在家里,不许他们来帮忙吵架,这会儿听到徐晚棠的声音后一股脑的都跑了出来。
六个奶娃站成一排,各个气鼓鼓的看起来气势十足,实则软萌的紧,看的恨不得让人揉一把小脸。
“小姑母,我们来一起帮忙了。”
“徐家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婆子我可不怕你!”
冯家老太太气冲冲的打开门,冯三郎紧随其后。
此时,冯三郎的脸上有好几道的血痕,看样子是被人用指甲挠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个鸟窝。
冯老夫人气急,口不择言的骂道:“你们这一家把家里男人都克死的丧门星,离我们家远一点,别给我们染了晦气。”
听到这话,徐晚棠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冯老太太见她脸色变了,知道自己戳了她的痛处,心中十分得意。
“你有闲心来找我们家的不痛快,还不如回去查查,你家三嫂肚子里怀的究竟是谁家的野种。”
冯老太太扬着下巴:“乡里乡亲你们说是不是,徐家这一屋子女人都晦气的很,我们家阿芝就是跟他们待久了,才克死了小花,为了自家安全,可得离他们远些呦。”
冯三郎在一旁煽风点火:“不过想想也是,叛国贼的家眷,能有几个是好的。”
冯老太太越骂越脏,这下密儿再也忍不住了。
几个奶娃娃知道他们在骂三舅母,也气的想咬人。
徐晚棠从小背篓里拿出防身带着的镰刀,一下就砸在冯家的大门上。
“阿娘!”
冯三郎见了镰刀,脸色巨变,赶忙后退两步,连自家老娘都不顾了,半个身子都缩进门里面,好似随之要关门似的。
冯老太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你想做什么!”
“手滑。”徐晚棠语气冰冷,“你也知道,徐家九姑娘从小病的坏了脑子,痴傻人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此话一出,周遭看戏的都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我是听说了,这徐家九姑娘因病痴傻,我看她行事正常,还以为是玩笑的。”
“谁说不是呢,她那样也不太想痴傻的。”
“可万一只是做戏的好呢?”
周围人嘀嘀咕咕的细碎话传到了冯老太太的耳朵里,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余光瞥到镰刀刃时,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