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奉兜头便挨了顿骂。
“满口胡嚼!”范掌柜道:“那王善在县衙挨了顿板子,早就洗手不干了。”
“范掌柜有事就先去前头忙。”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刘员外。
范掌柜笑称不必,打发朝奉出去,刚出去片刻,便又回来了:“掌柜的,您快去看看吧,王善抱着座泥菩萨来非要当钱。”
“什么泥菩萨!乱七八糟的!”范掌柜朝着刘员外连道失礼,匆匆去了柜上。
果然,被一顿板子打的只剩半条命的王善,没几日功夫,满血复活了。他此刻带着两个弟兄在大堂里四处梭巡,帮派人面目凶,见到来客就瞪着,直到把人家吓跑。
也难怪小朝奉跑去后堂找他,这样闹下去,生意都没得做了。
“这不是王兄弟吗?”范掌柜皮笑肉不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善宽大的身躯大喇喇往门槛上一座,得,谁也别想进出了。他抬手一指边几上的菩萨泥塑:“范掌柜,兄弟近来手头紧,来当点东西。”
“明白。”范掌柜心下了然,当即从袖中掏出一枚二两左右的小银锭:“拿去请兄弟们喝茶。”
王善将他的手一推:“你拿我王善当什么人了,街头混混叫花子吗?”
范掌柜心中暗哂:难道不是吗?
面上赔笑:“这话怎么说的,我是真拿你当兄弟,兄弟手头紧,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
刘员外在后堂等,他原想尽快将王善打发了,可王善就是不依不饶,非要当货,不然就是看不起他。
范掌柜额头见汗:“王兄弟,你这泥塑菩萨没法估价,它它它不值钱啊……”
“什么什么?”王善双目圆瞪:“泥菩萨?!你睁开眼看清楚,这可是上品的翡翠玉菩萨呀!”
“这……”范掌柜一双小眼瞪得有两倍大:“兄弟,您可别拿我开涮,开当铺的看不走眼,这哪里是玉菩萨,这不就是泥菩萨吗?”
王善眉目一横:“我知道,你们当铺一贯欺客宰客,以这种法子压价,把我这上好的玉雕说成是泥塑搪塞我,打量我有去无回呢。”
光脚不怕穿鞋,范掌柜开门做生意,自然不敢跟这种滚刀肉起争执,咬碎银牙仍是一脸笑意,掏出四个小银锭:“王兄弟,这样吧,这些钱算兄弟一点心意,你自拿去花。”
王善面色稍霁,将银锭接过,放在掌心掂了掂。
正当范掌柜暗松口气时,又听他说:“八两就八两吧,我吃点亏,谁让手头紧呢。”
范掌柜咬着牙:“也……也好!”
王善道:“开当票吧。”
“当票就不必了吧。”范掌柜道:“这泥……这玉雕您还拿回去,都是朋友不讲这个。”
“别呀!”王善陡然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范掌柜忙到不敢。
王善揽住了他的肩膀:“范掌柜,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我怎么能让你吃亏呢。”
范掌柜瑟瑟缩缩的,对柜台后的朝奉道:“愣着干什么,给王二爷开票。”
言罢,阴着脸甩手回了后堂。
所幸刘员外还没走,两人又谈起那尊翡翠玉雕来。
刘员外是爽快人,看中的东西志在必得,二人谈好价钱,钱货两清,便抱着那尊菩萨要走。
范掌柜拦下了他,欲将玉雕装回绒布盒子里:“这样上品的玉雕不好给街上人瞧见,我给您包起来,您抱着回去。”
刘员外拂去他的好意:“范掌柜这就不懂了,菩萨怎么能叫抱呢,这叫请,我得恭恭敬敬将它请回去,请进拙荆的佛堂里,万不敢有半分不敬。”
于是,范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员外,亲手捧着那尊上好的玉雕,招摇过市,赚足了目光后登上马车……
“俗话说财不露白,这年头富人家这么招摇吗?”范掌柜不解的喃喃自语,一转头,险些撞上正捧着泥菩萨的小朝奉。
他一阵无名火顿起:“干什么去!”
“存到库房里去。”小朝奉道。
“存个屁!”范掌柜没好气道:“这劳什子玩意也配放到库房占地方?给我扔到蛟宁江里去。”
“这不合规矩吧……”小朝奉道。
范掌柜怒意更胜:“你看不出他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滚!”
小朝奉不敢违抗,赶紧抱着泥菩萨出门,往江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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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巷,街坊邻里们都在林家帮忙——他们物色了新的宅子,已经完成交割,正在搬家。
巷子东头的李家,兄弟两个抬着一口大书箱,气喘吁吁道:“老话说‘秀才搬家尽是书’,果然是真的。”
李嫂驳斥丈夫道:“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输啊输的,林相公一看就有后福,以后一定能金榜题名!”
众人纷纷抬头应和:“林相公离开咱们姚家巷,可别忘了咱这些街坊们啊。”
林长济直起腰拱手道:“承蒙各位吉言,长济已在雁香楼备下酒席,请各位高邻务必赏光。”
人们的欢呼声顿起,兴奋之余,又将林砚捉过来高高抛起,直把林砚扔的天旋地转才将他稳稳放回地面,这似乎已成了宁江人特有的庆祝方式。
王善从外面回来,伏在林砚耳边汇报了当铺的情形,并从袖中掏出当票给林砚过目。
林砚粲然一笑,踮脚拍了拍王善的肩膀:“王二哥,干的太漂亮了,给你记首功!”
王善前二十几年干过的好事屈指可数,眼下被林砚夸赞,铁打的汉子一下子涨红了脸,笑着挠了挠头。
“再接再厉!”林砚鼓励道。
三日后,王善再次登上永兴当的大门,拿着连本带利的银子,要赎当。
小朝奉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撒腿便往后堂跑:“掌柜的,大事不好,王善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