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念现在非常紧张。
青阳真人在前面一板一眼地讲着阵法,白念念一边刻着手里的小人儿,一边机敏地关注着青阳真人的动向。
她坐在最后一排,但仍然十分小心,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忽然她的抛光刷不知道从哪掉了出来,在地上嗡嗡地打着旋儿,白念念的心脏顿时一悬。
肯定又是仇无忘那个坏东西。
白念念飞速往身旁一瞥,模糊的晨光只照亮少年半边的脸,他好整以暇地抱着臂,神情晦暗不明,唇角隐约勾着笑——看戏的那种笑。
再狠狠记他一笔!
白念念想让这个声音停下来,却怎么都做不到。
很吵,很烦。
她慌张地看向青阳真人,还好,青阳真人似乎没有发现。
白念念手忙脚乱之中终于让那个声音停下了,世界一片清净,白念念继续高高兴兴地摸鱼。
安逸。
忽然一阵刺耳的响声响彻耳畔,白念念的抛光刷发出了比前两次更大的响声。
白念念大惊失色,青阳真人猛然回头——
就在这一刹那,白念念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头顶的青色床帐。
原来是做梦,太好了。
白念念在刺耳的声音里长舒了一口气,准备让磬音石停下来。
她一翻身,整个人都僵住了。
仇无忘闲闲地倚着床框,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他手里的磬音石一黯,刺耳的声音从世界里消失。
“你别这么吓人好不好?”大概因为刚醒,白念念起床气很重,说话瓮声瓮气的,随手把怀里的绣枕丢了过去。
看起来张牙舞爪的,仇无忘一把稳稳接住,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你看看什么时辰了?”
白念念更匪夷所思,“什么时辰跟你什么关系?合着你就是来叫我起床的是吧?”
仇无忘抿唇不语,一双长眸眯起,白念念顿时感觉脊背上升起一股凉意。
危险危险危险。
僵持了一会儿,白念念忽然明白过来仇无忘的来意。
“哦,你关心我?”白念念杏眼里跃动着狡黠的笑意,这回换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年,懒洋洋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小得意。
今日宗门大比,仇无忘作为自己同生共死的好伙伴,一根绳上的亡命蚂蚱,他不放心。
白念念当然知道仇无忘来此只是为他自己,不过她就是喜欢看仇无忘想杀又不能杀,一副吃瘪的样子。
谁让他又给她捣乱,还害她差点被青阳真人骂。
——梦里当然也算。
仇无忘攥紧了手中的折扇,神情明显冷淡下来,“你准备躺到什么时候?”
白念念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寝衣,一夜睡过去,领口处不知不觉扯得松散了些,少女的肌肤莹白如玉,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
白念念忽然察觉到这一点,把小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扬着下巴,“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仇无忘不说话了,眼光淡淡掠过白念念刚才盖住的地方,无言地扯了扯唇角,把手里绣枕随手丢回来,转身离开,翻飞的白袍带起淡淡的青竹气息。
白念念: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火大。
白念念看着镜中自己的黑眼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困。
她随意拾掇了一下,打算速速把宗门大比应付过去,然后回来补觉。
白念念出门就看见了仇无忘,少年身形颀长,抱着臂,就在门边随意地一靠,也像写意画一般。
许是听见她来了,仇无忘缓缓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落在他眼尾那点小痣上,原本俊美锋利的五官也染上了一些清冷的美感。
白念念这才发觉,仇无忘安静的时候,也和这世间意气风发的美好少年没什么区别。
“走吧。”白念念甩掉这些,率先开口。
两人并肩走着,偶尔的时候衣袖会摩擦在一起,但是一路上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开口——毕竟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山路上长着许多的蓝紫色花树,山风吹过,簌簌从枝头落下,悠悠荡过弟子们的衣袖,他们一个个步履匆匆,向道法场的方向去,脚下带起一阵风,蓝紫色的花浪浅浅翻飞。
白念念嗅到凉风里的淡香,心情忽然好起来,拿出留影石随手拍照。她就是有这样的习惯,看见美好的景色就忍不住拍两张记录下来。
“你在干什么?”仇无忘漫不经心瞥她一眼。
“留影啊。”白念念将留影石对准一处日光洒落的花簇,不觉含笑意。调整好角度之后,那一片光影被她定格在留影石中。
拍完了又忍不住拿过来给他看,“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碎金般的朝阳落在她脸上,她微微歪仄着头凑近他,语气是孩子气的炫耀,抬眼看他的时候,微弯的杏眸里盛满了琥珀色的日光。
仇无忘冷淡别开目光,不动声色侧远了些,“要迟到了。”
白念念白了他一眼,懂不懂欣赏啊这个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玉骨折扇感觉主人今天的状态有一点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人掌心的温度似乎要比平日更高一些。
不多时,两人终于到了道法场,宗门大比就在这里。
白念念站在高阶上一眺,已经乌泱泱来了好多的人。
今日道法场上的场域已经被重新设置,一个个场域从底到上层层排上去,像一座金字塔。
比赛的规则也很简单,弟子之间互相挑战,赢的人越多,所得的分也就越高。
起初所有人都是一分,接下来获得的分数和自己价值的分数相等,如此从最低端逐级地打上去,凭借分数来论宗门弟子的排名。
最终能登顶留下的,就是最强者。
根据最终的比斗结果,太虚宗将会为弟子奖励修炼所需的天材地宝。
站得越高,所得也就越多。
是以,这一场比赛,太虚宗所有的弟子都会全力以赴。
当然,这跟白念念有什么关系呢?
她满脑子只有:打卡打卡,下班下班。
白念念向右侧山壁处一瞥,山壁高处坐落着观景的长亭,设有若干的席位,供诸位长老观战。
白念念来的这个时间虽然晚了些,但好在没迟到,她一进场,就受到了大家的瞩目。
无他,白念念这样的人向来是大家争着挑战的对象,毕竟她是倒数第一名,这一分等于是白送的。
不过自从上次她解了毒瘴的事传出来之后,大家都持有一种观望态度。
再看见她今日眼下淡淡乌青,隐有倦意,众人心底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说不定她这段时间真的在偷偷修炼。
但终究是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上官甲对自己的剑法非常自信,陆云旗和沐如风那样的顶尖弟子自然是不会追着倒数第一欺负,但是上官甲毫不在意,毕竟麻雀再小也是肉。
他觉得白念念修炼的阵法不过与医术相关,奈何不了他一个剑修。
上官甲的剑法在太虚宗弟子之中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的地步,无人可出其右。
单单是他手里这把雷火剑就威力非凡,他本就有天赋,是宗门中的佼佼者,光通过宗门的奖励拿到的灵石和炼器材料,就是大多数人不敢期想的。
上官甲扬起下巴,点了白念念,白念念一想,这个人貌似在宗门的水平还不错,她可以趁早收工了,于是痛痛快快地应下。
宗门大比免不了受伤,但不可下死手,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他一概不论。
仇无忘作为座上宾客,就挽着折扇在高阶上站着观战。
白念念心里清楚,万一她被人打得半死,仇无忘好及时给她捡尸。
不过她也决意速战速决,见势不好就收,免得两个人都吃苦头。
白念念礼貌地向对面的上官甲行了个同门礼,上官甲敷衍地动作了一下,神情倨傲地拔剑指着她,“动手吧。”
上官甲打量着白念念,虽然他并不觉得白念念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但是他也有些好奇白念念现在真正的实力。
上官甲怕自己一剑过去,人就掉下比斗台了,于是他没有直接出手,只道:“让你三招。”
面对上官甲桀骜不驯的装逼气势,白念念微微蹙眉,让她三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就要晚三招的时间下班,意味着她少了三招的摸鱼时间。
她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上官甲,不能处。
白念念心里已经默默盘算好,一会上官甲一动手,她就一个翻身往台下一滚。这个滚的动作还很有讲究,必须抓住恰好的时机,不然太假会被评选长老判定为虚假比斗,那可是要受重罚的。
规划好这些,白念念随手结印,胡乱甩出去了三个阵法。
“好了。”
白念念正准备按照演练,找好时机应声落地,就发现对方先自己一步,以她预想的姿势应声落地。
白念念:?
白念念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
上官甲当初说让她三招已经是抬举她了,因为她总共就会三个阵法,其中一个还是昨天新学的,就全给扔出去了。
难道是仇无忘帮自己作弊了?
她向高阶上瞧去,少年眸光淡淡,眉心微澜,看起来不太像。
那难道,是她昨天新学的那个阵法的威力?
周围弟子一个个更是嘴张得老大,都快能塞下核桃——白念念的实力,竟然真的已经到这般惊世骇俗的地步!她果然在偷偷努力!
上官甲本人更是躺在地上懵了半天。
他就,这么连人带剑被打下来了?
回想起来刚才那一幕,他本以为以自己筑基后期的修为,就算白念念再如何进步,仅凭她区区练气中期的修为施法,还没有他躲不过的招式。
可她方才的阵法速度极快,力量也刚硬霸道,他从来没有见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掉下比斗台了,连他的雷火剑都没有替他挡下那一击。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倒数第一越级打脸,上官甲脸上火辣辣的,涨得通红,“你、你竟然暗算于我!”
说罢,他提了雷火剑就要重新跃上比斗台。
“愿赌服输。”
一道清冷的声音越过人群传来。
这声音并不高,却让在场的人一时不敢多动。
循声看去,仇无忘正悠然地摇着扇子,唇角眉梢都含了丝笑。
明明有无形的压迫感在众人周身铺开,却因为仇无忘那副优雅无害的翩翩少年模样,众人不约而同地暗暗洗脑自己是错觉。实际上,任何人对仇无忘的话已经不敢再生出任何违背的念想。
是本能的服从。
上官甲就像是小动物在遇到危险时一般,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僵住,后脊渗出涔涔冷汗。
“还有谁要挑战白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