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嬷嬷是第二天清早回来的,舒舒得了消息,在觉罗氏那边请过安后便去看她。
温嬷嬷听舒舒来了,忙起身相迎。
舒舒见她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手掌上也有淤痕便知道这是宫里人给她的责罚了,她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问,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儿:“嬷嬷,我想做些善事为皇贵妃和阿玛祈福,今后每天学完了规矩能不能给我空出些时间来?”
温嬷嬷想了想说:“格格能这样想是好事,只是不知道格格想做些什么?”
舒舒叹道:“正要找嬷嬷拿主意呢!我人笨,只想到了施粥、布施些旧衣这等常见之法,不知嬷嬷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温嬷嬷道:“格格想的这两个办法其实不错,虽然最普通,却也最不容易出岔子。只是格格想过没有?如今是夏季,草木旺盛,京郊今年又并无灾祸。便是再穷困的人家这时候也是能在野外找到些东西填饱肚子的,格格施粥不可能跑到郊外去,那边只能在外城了。可在外城但凡手脚勤快些、机灵些的总能找到个糊口的法子,而远离京城的真正缺衣少食的穷苦人又不会为了一口粥便走到外城来。如此算来,能来吃粥的不能说十有八九,只怕十之四五都是些不事生产的懒汉了,格格这样做,怕是积不了太多的福德。
至于赠衣?哪怕是奴才这样的人家也还有几件破衣裳,府里要赠的旧衣便是再差也都是主子们穿剩下的衣裳,那样好的料子,若是赏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她们都得在心里感恩戴德,外面的人那么多,格格又该怎么分辨谁是真的缺少蔽体的衣裳,谁是想要不劳而获呢?”
舒舒想了想说:“温嬷嬷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觉得哪怕是京城也会有填不饱肚子的人。只是嬷嬷说得对,这些人确实很难分辨。我的银子也并不多,并不能真不管不顾的大把的粮食撒出去也听不着个响。
所以嬷嬷觉得这样如何?我们便以祈福为名,给本旗普通人家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岁以下的孩童、丧夫的妇人一人发半石的粮食,再买二十石的粮食送到京城的几处慈幼堂去。这样既能让本旗的人念着阿玛的好,又能真正的做些善事,嬷嬷觉得如何?”
温嬷嬷听了舒舒的提议,顿了下说:“正黄旗只有陛下一个旗主,格格的伯父诺穆齐只是佐领,这样一来,是否有笼络人心之嫌?不过费扬古大人如今缠绵病榻,格格又马上要嫁入宫中,做此事也是以为皇贵妃娘娘和费扬古大人祈福之名,想来是没有御史敢在这上面挑理的!
只是这些事虽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繁杂,这件事格格打算让谁去办?”
舒舒说:“我是想自己操持的。”
温嬷嬷听了连忙劝道:“格格听我一句劝,若是格格打发个嬷嬷、管事去办此事是再无不可的,但若是格格自己出面,便要惹火上身了!”
被温嬷嬷这一提醒,舒舒也反应了过来,现在可不是她掐尖冒强的时候,哪怕她只是担心让别人去办这些事结不成她想要的因缘,但因缘树的事儿,她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啊!若是她以后打算将此事对家人、对丈夫、对皇上和盘托出也便罢了,可她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的!
如此一来,在他人眼里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借着自己病重的父亲和婆母博善名、博美名了吗?!这样不孝的名声沾上一点都会被世人唾弃,她又如何敢去担这样的名声!
人的名声就像是白纸一样,只要染上半点脏污,后半辈子便再洗不掉了!
想到这里,她只得道:“嬷嬷想得周全,是我太急切了!嬷嬷觉得让庄子上的管事来旺可有办成此事的能耐?”
温嬷嬷赞道:“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舒舒也觉得来旺不错。
来旺也是乌拉那拉家的家生子,虽自小从府里长大,却没养成一双富贵眼。后来娶了觉罗氏身边的丫鬟为妻,夫妻俩被派去庄子上做庄头,他也没有因离了府而心生怨怼,没有因庄子上生活清贫而上下打点。他见识过富贵人家的排场,也应付过撒泼耍赖的穷苦之人,让他来做这件事确实再合适不过。
见舒舒定下了人选,温嬷嬷也为舒舒能有这份孝心高兴,她说:“格格有这份孝心,且有福气在后头呢!既然格格学过了规矩以后不觉乏累,那奴才便允了格格的请托让格格每日少学一个时辰。只是奴才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每天学几个时辰,该学的东西格格都必须学会。这关系到格格的日后,请格格不要懈怠。”
只要能再得到几片能够减轻阿玛病痛的药方,便是让她闯一闯刀山火海她也是敢的,不过是每天学了规矩之后还要再忙几个时辰罢了,舒舒觉得自己撑得住。
想做的事成功了一半,舒舒心里充满了期待,临走时她似不经意道:“嬷嬷刚来府上,怕您待得不习惯,我特地准备了些东西过会儿就让人送来。”
舒舒说的东西就是伤药,温嬷嬷虽通医理,但以她的身份想要在太医院拿到合适的伤药却很难。看她衣裳鞋面微微发潮想必很早就往宫外走了,更没时间和精力去药铺买伤药。她虽看见了温嬷嬷手上腿上的伤,但既然温嬷嬷不说她也不会去戳人伤疤,只能让人把伤药混在其他日用里面给她送来了。
和温嬷嬷说定此事,舒舒便去找觉罗氏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这样的事觉罗氏自没有反对的道理,便让王嬷嬷再跑一趟阜成门外的那处庄子,叫了来旺和来旺媳妇一起回来听候舒舒的吩咐。
王嬷嬷去到庄子上已是中午,她叫来来旺夫妻俩把事情说了,又催着她们夫妻赶紧收拾东西和她回去。能回府里来旺夫妻自然是愿意的,可别的都好说,只她们的三个子女无处可托付。
见这夫妻俩犹犹豫豫的,王嬷嬷催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我做主了,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回去!来旺,你怎么就忘了你爹娘原先就在咱们府上当差,现在你娘正好没活干,你大哥你妹妹他们的孩子可都是放到你娘那里让她照看着的,你只管把孩子也交给她照看!她知道了你选中了做格格的陪房,怎会不愿?!要是她真有意见,你让她尽管来与我说。”
来旺一想也是,当即手忙脚乱的和媳妇一起收拾起三个孩子的东西来。
等都收拾停当也才过了一个时辰,来旺叫来庄子里几个可靠的佃户,把接下来庄子上的活一一分派下去,拿个铁锁把家门一锁,便跟着王嬷嬷一起坐车带着家人回了京城。
舒舒学完了这一天的规矩,快到晚膳时终于在觉罗氏的允许下见到了来旺夫妻俩。
一见她俩,舒舒就知道他们一路匆忙并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她等他们给她请了安,笑着赐了座又给她们赏了茶,这才开口道:“瞧你们,又不是什么急事,怎么赶得这样急?!”
来旺看了媳妇一眼,来旺媳妇便道:“格格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我们是怕来的晚了格格把差事给了别人。”
前面的半句还好,后半句大实话着实逗笑了舒舒,她看了眼一脸生无可恋的来旺,又问来旺媳妇道:“三个孩子呢?怎么没一起带着?可是安置在哪儿了?”
来旺媳妇看了来旺一眼道:“放在奴才婆母那儿了。”
舒舒听了点头:“这样很好,你婆母愿意帮你们照看孩子,可见是个慈爱的长辈!”
来旺媳妇听舒舒这样说却摇头道:“她哪里慈爱,一开始看都不看我们!要不是后来听说我家来旺是格格定下的陪房,我们又说愿意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她还不愿意给看呢!”
舒舒惊讶道:“一个月二两银子啊?!这么贵!”
舒舒的惊讶在于她知道哪怕觉罗氏身边的王嬷嬷和自己身边的庄嬷嬷一个月都拿不到二两银子的月钱。除了家里的正经主子外,只有给阿玛生了二哥三哥后抬成姨娘两位才能拿到这么多。
听舒舒都嫌贵,来旺媳妇更是觉得割肉一般的疼了!她小声抱怨道:“谁说不是呢!二两银子!抢钱都抢不到这么多!还是照看自家孙子,亏她有脸拿这个钱!”
舒舒可以和来旺媳妇一起感慨来旺娘收费之高,可这些抱怨婆母的话她就不能跟着一起感慨了,忙转了话头:“其实我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做些善事。
我想给旗里的平常人家的老人、孩子、还有失了丈夫的妇人一人发半石的粮食,再给京里的几处慈幼院一处送二十石粮食过去。
来旺,你可知现在京中粮价如何?你说说你觉得这粮食该怎么送的好?”
来旺知道舒舒这是在考自己了,托这几年管着庄子的福,如今内城外城的米价粮价他一清二楚。只是这粮食怎么送,问的必然不是要怎么把粮食送过去,而是该送些什么粮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舒舒现在想的就是怎么能从因缘树上刷更多的叶子下来。
百度了下,一石粮食约有70.8千克,半石就是七十多斤,很不少了。
康熙朝的银子还是很值钱的,之前写五两半就能买水花这么大的一个女孩,这五两半还是来旺怕舒舒等急了主动抬了半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