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还没走到近前,来旺便上前两步喝道:“跪下!”
舒舒看得很清楚这三个人来的路上,脸上满是紧张,兴奋和贪婪,但等看到来旺,听到他呼喝着让他们跪下之后,这一家人的神情迅速转变成了愤恨和萎靡。
想想也是,他们一家都是庄子上的佃户,来旺是庄头。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对着管着他们的人,他们当然不敢得罪了。
他们还想继续佃这庄子上的田地,所以对于来旺说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当即老老实实的跪在路边,只是因为把女儿卖个高价的希望破损了,这几个人跪的东倒西歪,背都挺不直。
见他们老实跪了,来旺这才恭敬的给舒舒赔罪:“格格面前,奴才本不该自作主张。但格格到底是未婚女子,他们家人又惯爱做些泼皮无赖事,奴才怕格格跟他们搭上两句话,他们就出去说些有的没的败坏格格清誉,这才斗胆让他们跪在路旁。这事儿格格想要怎么办尽管吩咐,奴才替您来办。若是等会儿他们撒起泼来,奴才怕吓着格格。”
舒舒闻言不免高看了来旺一眼,他能被额娘选中做这个庄子上的庄头不是没有原因的!事情考虑的也很周全。这一家人看着确实不太老实,若自己跟他们搭了话,谁知道他们会去外面怎么说?八旗贵女和农家佃户扯在一起本就是件稀奇事了,谁知道这流言传来传去会传成个什么样?!舒舒实在犯不上用自己的声誉来赌流言是怎么传播和发酵的,他能想到前面这很好。当然,舒舒原本也没打算和他们说话,毕竟王嬷嬷还在,她为何不用?!但他现在既然能站出来,那这件事就更好解决了。
舒舒想了想问:“现在买一个人要多少银子?”
来旺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想了想说:“禀格格,像水花这样的丫头五六两银子就能买得着。”
舒舒听了便说:“我不占他们的便宜,但也不想让他们这样的人占了便宜去。外面买个人什么价就给他们什么价吧!”
来旺应了一声,便往那边去了。
舒舒站在这儿远远便能听到他们激烈的争吵声,或许是听说自己要买下他们家的女儿之后,他们对将要到手的银子有了过高的预期,现在听到了来旺的说的价钱后十分的不满意。
这份不满意都能让他们忘记往常对来旺的恭敬和惧怕,竟使出十八般包括但不限于咒骂、威胁、利诱、恐吓、撒泼打滚、哭求的等等手段,只为了能让来旺把银子抬高点儿。
可来旺做了这么久的庄头什么没见过?!这些都是每年浇水、收庄稼的时候庄子上的老头老太太们玩腻了的把戏,他从中调停了这么多年,早就对这些手段免疫了。
舒舒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在那儿说不得就被他们弄得烦了,松口答应多给他们几两银子。但站在那里的来旺任对方使了百般手段,仍是咬住了五两银子不肯松口,最后还是他怕舒舒在这儿呆得不耐烦了,松口把价格抬高了半两,这才把这一家子给打发走了。
见他是从自己袖袋里掏的银子,舒舒也不管他最后谈下来的是多少,只让王嬷嬷拿了个十两的小银锭赏他。
来旺谢恩后接了,舒舒有些好奇地问:“之后庄子上还会用他们吗?”
来往想了想说:“如果格格不想用他们,明年不让他们再佃咱们庄子上的田地就是了,不过,不过恕奴才多嘴一句,他们家一亩地都没有,只靠着佃咱们家的田地过活,若是格格不想用他们赶走倒是容易,但奴才只怕他们没了生计以后跑去赖上水花,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来。
而且他们一家人虽然对女儿不怎么样,但农活做的很不错。可能在咱们看来他们家人很不老实,但在其他的佃户们眼里他们家除了贪心点儿,其他方面口碑还不错。一家子都是老庄稼把式了,干活的时候也认真肯下力气,知道谁家出了事也愿意上门帮点小忙。
别看他们家对女儿这个样子,但其实很疼大儿子,就连对儿子的朋友们也都很热情,客气。至于对水花这样,奴才说句实在话,像奴才一家这样有出路的,便只会想着以后怎样让儿女过得更好。而像水花爹娘这样的,他们想的只是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别说他们家如今是一儿一女,便是两个儿子,为了能让大儿子娶上媳妇,小儿子说不定也会被卖,或被送出去做赘婿的。”
舒舒听来旺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穷到什么都没有,便只想抓住他们觉得最重要的东西,而大儿子,就是他们觉得最重要的,为了他,他们可以牺牲家里其他人。
知道世事的人大多不会因此而去苛责他们,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呀!做父母长辈的就是有权利决定孩子的生死去留,长子长孙就是在家里有着这样至高无上的地位。
便是她们家,哪怕现在的福晋是她额娘,可是阿玛的大部分人脉和财产都只会留给她的大哥,而不是弟弟五格。
舒舒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水花。”也可惜了在这样的世道和规则中失去了自己的利益乃至于生命的人。
听舒舒这样说,来旺低头讷讷,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见他不说话,舒舒无奈的摇摇头。她心里忽然有些好奇,对于那个跟她抢夺身体的穿越女来说,就连做皇子福晋、做皇后、做贵妃都能被她形容的那样惨,那对水花和水花的那个姐姐这样被家人随意卖掉,在最好的年纪悲惨死去的女孩她又会怎样形容呢?!
还是自称来自于后世的她也和当下的人一样,都只爱听富贵人家的悲欢离合,不愿意去想升斗小民的生离死别呢?!
这样想着,舒舒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毕竟世情如此,谁家不是更看重长子长孙呢?只是道理归道理,这一家人终归是让人不快的!”
见来旺有些紧张的看向自己,舒舒道:“这样吧,我也不打算逼死他们,就小惩大诫好了,咱们庄子上有上等田也有下等田,从收了这一季粮食之后的三年,便让他们家只能佃下等田吧!”
来旺只是怕舒舒真的不让水花爹他们一家佃庄子上的田地,到时候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找不到别人便拿自己一家出气,并不是真和他们有多好的交情,因此他听了舒舒的吩咐之后立即应和道:“格格说的是,理当如此!他们惊扰了格格,格格还能给他们一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格格真是宽和大度!”
对于来旺的马屁,舒舒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件事儿解决完,她便坐上马车领着众人回到了乌拉那拉府。
出门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儿当然是去给额娘请安。
觉罗氏喝了温嬷嬷特地给她开的药方和药膳,又好好的休息了一晚上,如今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她拉着舒舒坐下温声问:“今天怎么样?感觉快活些了吗?”
舒舒没说别的,只提了一句:“我今天在广济寺碰到四阿哥了。”
想一想舒舒为什么会出门去广济寺,觉罗氏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蹙着眉道:“这个温嬷嬷!妄我还觉得她是个稳重可靠之人,没想到却在暗地里使这样的手段。”
舒舒听了却摇摇头说:“额娘也别怪她,这样事儿她一个做奴才的哪里做得了主!”
是啊,除了宫里里那几位谁能做得了皇子阿哥的主?!
这样想着,觉罗氏不仅疑惑道:“可是皇贵妃娘娘又不是没见过你,怎么还要弄这一出?”
想起之前听说过的皇贵妃和皇上自幼认识的传闻,舒舒道:“或许皇贵妃娘娘觉得她见面见过我不打紧,重要的是我和四阿哥没见过面呢?!不过我觉得提前见上一面也不错,说实话,我觉得四阿哥长得挺俊的!”
觉罗氏还是老一派的想法,哪有让未婚夫妻在成婚前见面的道理?!想见面提前一点不行吗?偏偏赶在婚前这两个月,这可不吉利!见觉罗氏一脸不悦,舒舒便岔开话题道:“今天我还在庄子里带回来了个小丫头,她父母想要把她卖去旁的地方,她偷偷跑出来求我,我便把她买回来了。”
觉罗氏听了直摇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人家一求你你就答应了?!算了算了,我也不念叨你了!左右不过是个丫鬟,回头让几个嬷嬷盯着点儿,先看看她的人品再说。”
见觉罗氏不快,舒舒忙上前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这还不都是跟额娘学的?额娘您就是菩萨心肠,要不是您,咱们家庄嬷嬷、李嬷嬷、黄嬷嬷不都得被夫家磋磨死啊?!”
被她这样一晃,觉罗氏的不快消了大半,她嗔道:“快放开吧!都多大的人了,还做这副怪样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还有,什么死啊活啊的,以后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挂在嘴边上了,宫里可忌讳这个呢!这话你也就是在我这里说说,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那几位嬷嬷从小便疼你,要是听你这么说,她们得多伤心?!”
舒舒点头道:“知道了额娘,就是现在只有咱们俩我才说的,以前不觉得,今天去了趟庄子里才发现,咱们做女人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觉罗氏听了失笑,真是孩子话,做女人不容易,难道做男人就容易了?人活着就少不了为难事,谁又容易呢?!
不过自家女儿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觉罗氏这样想着,不免又问了几句,见舒舒这边什么都问不出来,便先打发她回去换衣服,自己则叫来了今天一直跟着她的王嬷嬷细细问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总算不算太晚,铺垫了这么久,舒舒的金手指终于要上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