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柳站在门外看着堵在门口的两个人,一时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顾不上,急道:“王妃来了。”
“这么早?”慕芸眯眼看了看太阳,又歪了歪头:“我母亲来便来吧,你急什么,我收拾一下去见她便是。”
她放开门,往后退了一步,想让人进来,却忘了柳蕴然还在她后头,柳蕴然未来得及反应,便恰好撞上他的胸膛。
“你……”她这回就有点不耐烦了,但看了眼柳蕴然有些无辜的眼神以及十分识趣的退开的动作,又堪堪收住。
算了,也不能怪他。
沁柳招了招手让后头的人跟进来,又跟在慕芸后头继续道:“可是,王妃说想接您回去住几日。”
“怎么回事?”
慕芸脚步略顿了一下,下意识和柳蕴然对视了一眼。
沁柳摇头:“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大人昨夜拿了您的令牌让人开了坊门请了冯太医过来,王妃今晨得知了消息,便过来了。应当是担心您吧。”
慕芸又看了柳蕴然一眼。
柳蕴然略微垂眼,他不好多说什么,只问:“王妃现在何处?”
“老夫人在堂前招待着,特意遣了人来传话,奴婢才过来的。”
沁柳素来只管慕芸的事宜,但慕芸成婚后,与柳蕴然同居一室,未免打扰,她平素不会擅自进去,再加上柳蕴然起得早,郡主起身后总是他出来替郡主唤人进去伺候梳洗,就更不需要像在王府扣门或入内过问了。
“知道了,我与郡主换身衣服便过去。”
·
他俩到时,安王妃与柳夫人还在说话,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似乎说得还挺高兴。
冯太医坐在下首,什么话也插不上,只能听她们说。
他今天一早未听见郡主有什么异样,刚踏出柳家的门准备回家,就撞上了安王妃。
王妃问了他几句郡主的事情,他答了几句,就又被王妃请回来了。
慕芸一过去,安王妃方才那点笑就收了许多。
她正要行礼,就被安王妃先一句话给拦住了,她正端着茶盏,看了慕芸一眼,淡淡道:“行什么礼,过来坐着。”
慕芸只一听便听出来自家母亲心里不太高兴,往常自己要被训话前便是这样的。可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她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忽然一大早就过来,一副要教训人的样子。
她乖乖走过去,在安王妃下首坐了,又偷偷看了柳蕴然一眼,难道是柳蕴然哪里惹着她了?
但安王妃笑着受了柳蕴然的礼,又让他也坐。
慕芸有些不太高兴。
“冯太医。”
坐了半天忽然被点到冯太医莫名起身:“臣在。”
安王妃瞥了他一眼,偏了偏头:“去替郡主看看。”
他本以为王妃只是担心郡主病情,自然遵从。但他刚请郡主伸手,就听安王妃慢悠悠的继续道:“前两日伤了腿,昨日又是受惊又是风寒,看看她过两日还要再得什么病。”
“若今日没什么大碍,还能挪得动,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去了。”
“……”莫名陷入他人家务事冯太医,忽然有些尴尬。
但他就站在慕芸面前,还要面对郡主质疑的目光,顿时如芒在背。
他想着王妃是郡主生母,自然如实相告,他不知道这事不能说啊……
安王妃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柳蕴然起身道:“岳母息怒,是小婿的疏忽。”
柳夫人也陪笑劝她:“亲家母,孩子大了,在外有个磕碰伤病总是难免的,您忧心女儿也是正常,郡主每次受伤得病,蕴然都是亲自照顾,从不假于人手,我今晨才知晓他昨夜熬了一夜……”
安王妃听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放了茶盏,先冲柳夫人道:“你说的是。”然后才向柳蕴然:“如你母亲所言,你已是尽心尽力了,此事你能有什么错?是她崴脚的时候是你丢的石子,还是落水的时候是你推的?是她自己处处不小心,活该……”
“母亲!”
安王妃的话被慕芸打断,她转过去看了慕芸一眼,这回就是对着慕芸的了:“喊我做什么?你有自己的主意,觉得脚崴了是小伤也不告诉家里便罢了,竟连病了也没人来告诉一声,这还是在京里呢,我和你父亲尚能从旁人那里得到消息,你日后若不在呢?我是不是就只能等到你病入膏肓才能有幸得到一点你的消息啊?”
“哎呀,母亲~”慕芸看了堂上几人,走过去拉着她手:“我只是怕担心嘛……我保证下次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安王妃瞥她一眼,嗤笑一声别过头去。
柳蕴然抬头看了慕芸一眼,慕芸是好心替他拦下,但安王妃分明不是在怪慕芸,便不该躲在后头让她出面解决。
他略躬身道:“是小婿的不是,只顾着请太医来替郡主瞧病,未顾及到您与岳丈大人乃是郡主是生身父母,忧虑之情自然比我等更甚,是小婿的过错,还请您怪罪。”
安王妃看着他,语气平和,并不像对慕芸那样生气,但平和语气说出的话却更逼人。
“我没什么好怪你的,我也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对,你能日夜不眠的照顾她,我亦很感激。我只是担心她,想要她回去住一段时间,不行吗,柳大人?”
慕芸有些愧疚,她觉得柳蕴然确实也没什么不对,又感念他费心费力的迁就照顾,却还是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她的母亲迁怒。
她觉得母亲既然是自己的母亲,她便不能坐视不管。
她正要开口,却听柳蕴然继续道:“不敢。”
柳蕴然抬起来头来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臣以为,当看郡主的意思。”
安王妃哂笑:“怎么,我这个当母亲的还做不得她的主?”
柳夫人听着两人之间的话,已经开始有些慌了,她前头还能忍着,此刻却忍不住去劝就蕴然:“王妃挂念郡主,便让郡主回去几日也……”
“诶……停!”安王妃低头看着杯子正要恼,慕芸忙出声打断了他们,她想了想,决定先让母亲离开这里。
她拉着安王妃的手,笑道:“母亲,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然后又凑近对安王妃悄声道:“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安王妃忍了忍,又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屈服,故作淡声道:“那就等会再回来说。”
·
她二人刚走出门没多远,安王妃就开始问:“脚上都好了吗?别走那么远,去旁边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好了。”
“好很多啦,本就不算严重的。”她拉着安王妃的手:“走几步也不碍事的。”
“你啊……”安王妃有些无奈,却又心疼:“我与你父亲将你养到这样大,可不是让你到别人家里来受委屈的。你有什么事就该告诉家里,有什么好怕我们担心的?我与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担心你担心谁?”
慕芸点头如捣蒜:“知道啦知道啦,可是,确实不太能怪到柳蕴然身上,我知道母亲担心我,但是……”
安王妃蔑她一眼:“我只说他几句你就心疼了?”
“不是这个意思……”她冷不防被这样说了一句,心里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拉着安王妃往一旁的亭子去,一边小心替自己解释:“我只是觉得他确实已经做得很好了。您这样……确实有那么一些些……冤枉他的。”
“我知道。”安王妃忽然道:“我自然知晓他是什么人,不然不会由你嫁他。你与他之间的事情原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应当由你们去解决,我插手只怕还会影响你与他之间的关系。”
她顿了顿,抬手倚向栏杆又继续:“我今早来原本也只是担心,想着看看你便回去的。可你那个婆婆实在是个厉害人物,她话说得漂亮,若寻常人家恐怕也只觉得她是个亲善知礼识大体的人物。可你母亲我什么漂亮客套话没听过,她是不是真心我听不出来么?”
“原本这也没什么,柳蕴然有时候也很客气,他们家的都有些先看尊卑再看情意的意思,礼法自然是这么个礼法。可他母亲与他又有些不太一样。”
“他心里头确实将礼法看得很重,无论他对你有没有真情在,你既嫁给他就成了他的责任,你在她心里就是最重要的人,他说会照顾好你,我自然是信的。”
“可她母亲与其说看重的是礼法,不如说更在乎的是柳家和他儿子的脸面,在她心里,柳家和柳蕴然才是最重的,她与我说话,听来是在劝我,我却觉得她句句在心疼柳蕴然。我不能说心疼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大错,但向她这样的婆母,是不太适合有个凡事都能压他们家一头的儿媳的。你若对她退让,恐是要受委屈,你若不退,恐是要生嫌隙,日后会闹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慕芸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眼中发涩,一时说不出来话来,她却不知自己母亲想得有这样多。
安王妃看了她一眼:“但是这婚事既然成了,这个事儿就得去解决,我原本是想先让你回去住几日,再看看柳蕴然是个什么态度,他若是个能靠得住的,我便要亲自同他说一说这事,逼他解决了才行。”
她说着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捏了捏慕芸的脸:“可是我看你是不大愿意回去的,也随你。但是这事总是要解决的,我将它说给你听,便是给你们两个人一个面子,让你们自己去解决。你可以将我的话直接告诉柳蕴然,就说你母亲我很介意这个事情,不能她母亲的儿子是个宝贝,我的女儿便不是了。”
外头阳光明媚,她伸手擦去慕芸脸上的泪水,柔声哄她:“哭什么,若论起来,咱们小郡主不比他宝贝多了?”
慕芸轻轻吸了吸鼻子,安王妃又道:“你风寒还没好,回去吧,别坐着吹风了。”
慕芸点了点头,起身同她一起回去。
她刚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来昨晚那个模糊不清的梦。
那个梦在她的映像里已然残破不堪,想不起全貌,想起来也只知道是个可怕的梦,可具体却没什么概念了,她甚至没有什么可怕的感觉了。
但她心里头莫名升起的空落感却挥之不去。
就好像……
她犹豫了一会,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问:“母亲,我是不是曾经忘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