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冯太医便被惊魂未定地被陈辛提着赶到了王府。
来不及斥责陈辛的无礼之举,他也知道安王府的这个小郡主若是出事便非同小可,稍微平复了些气息,便又急急忙忙地去给慕芸看诊。
安王妃给他让出了位置,他见慕芸的面色苍白且咳得厉害便觉不好,一番望闻问切后,他的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安王也被他这一阵奇怪的反应弄得很是紧张,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不由出声问道:“如何?”
冯太医皱了皱眉,犹豫着回话:“我观郡主恶寒发热,脉浮,舌黄且伴有咳嗽气喘之症,恐是……热邪壅肺之症。”
“怎会?”安王此刻也觉得一时有些恍惚,热邪壅肺不同于寻常的风热犯肺,病程长且症重,更容易恶化。昨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
冯太医现在也很紧张,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却也只能先安慰安王夫妇:“臣先开个方子,请郡主先行服用。”
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么,病情会不会加重,便只能看各人造化了。
慕芸这一病,宫中自然也得了消息。但因慕芸先前说过装病的计策,故而慕梓辰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只叫人赐了药意思意思。
直到两日后太医院上禀,郡主咳疾加重,他才惊觉不是装病,亲自往安王府走了一趟,而后柳蕴然才得到慕芸害病的消息。
慕芸百无聊赖得在床上躺了三日,整个人都躺的快要废了,却又无可奈何,病发总不会太过突然,她总得装上一装。
沁柳同她待了几日,见她私下说话时除了有些虚弱,但是确实头脑清晰无甚影响,便也安了心。
她方从外头端了药进来,便听有人来禀,道是柳大人来了。
慕芸本微阖的一双眼倏然睁开,她同沁柳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咳了几声,虚弱道:“请他进来吧。”
而后又让人给她又垫了个枕头,好让她躺起来一些。
半晌后,她便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不由转眼望去。
她这几日躺着太过无聊,便睡得有些多,此刻从开着的门外瞧见天光,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刺眼。
然后她便见柳蕴然穿着一身官服,由人引入。
他二人虽定了亲,但到底是未曾过门,大景民风再开放,也不可大门紧闭,独处于室内。
沁柳取了外套给她披上,柳蕴然便由人取了凳子坐在床边同她说话:“我今日才从陛下那得知你病了。”
慕芸应了他一下,又狠狠地咳了几声。
她瞧起来实在有些惨,柳蕴然略抬起手来想替她拍一拍,却又在一半时堪堪收回,有些尴尬的摩挲着大腿上的布料。
沁柳倒是没瞧见他这一番尴尬的动作,关切的拍了拍慕芸的后背,好让她气顺些。
慕芸一门心思全在装病和接下来的话里,自然也没能瞧见。
她缓过气来,一双略带着些血丝的眼瞧着柳蕴然,轻咳了两声,挥手让方才引柳蕴然入内的侍女退下,而后道:“有劳柳大人挂怀,只是…”她借着咳嗽的间隙偷偷看了眼柳蕴然,而后继续一边咳一边道:“柳大人既挂心我,我也该替您想一想,我如今是病得愈发严重了,恐是不剩多少日子了,大人经韬纬略,是不世之才,日后的时光还长的很,不该被我这副病体拖累。我想……”
尚未说完,便听柳蕴然打鼻尖里轻哼了一身,他收了前头关切的姿态,周身都溢出些沉抑得甚至有些危险的气息,他略眯了眯眼:“郡主又想退婚?”
慕芸从未见过这样的柳蕴然,从前不论什么时候,柳蕴然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和恭谦的样子,似乎从来不会生气,即使是上次在杏林,他展现出来的失落孤寂感也远甚于那一点潜藏着的薄怒,更何况连那点失落都带着他一贯的克制和分寸感,并不会让慕芸觉得有太多的不适。
他此刻依旧是压抑克制,但那些负面的情绪却仍能被慕芸清晰的感知,她一惊之下连咳嗽都忘了,待反应过来后才借着咳嗽掩饰了一下刚才的失神。
沁柳观二人形势,护在慕芸身前,对柳蕴然这明显带着些质问的话警告道:“柳大人,逾礼了。”
柳蕴然略看了她一眼,而后缓了口气,道:“郡主一心为臣下着想,是郡主宽宏仁厚,臣自然更该感念郡主一片心意,怎可忘恩负义,就此弃之不顾?”
“不……”慕芸被自己咳得很是虚弱,连声音也愈发微弱。
她这微弱的一声刚发出来,便又被柳蕴然打断,他此刻那点危险的气息已散了个干净,仿佛刚才那一下尽是错觉。
“我那日说过了,与郡主成婚,是我心甘情愿。”他叹了口气,看向慕芸:“郡主实在不需要这样折腾自己。”
慕芸拿帕子掩着口鼻,虚弱无力的咳了两声,因咳得太多,眼里泛起些泪花,瞧着柳蕴然的眼神迷茫又无辜,还有几分莫名的可怜。
她一叹将那点泪花拭去:“大人许是误会了……我这病是太医院亲自瞧的,他们总不至于帮着我欺上瞒下。”
柳蕴然瞧着她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眸光一转,对慕芸道:“世上杂症万千,也并非每人都能知晓。臣于医道也略有狩猎,郡主可愿由臣一试?或许恰是臣能解的呢?”
慕芸攥着帕子的手略微紧了紧,垂眼时目光有一瞬的闪烁,掩饰着咳了几声,而后略有狐疑的看向他,拒绝道:“那便不用了吧,大人为朝政操劳,怎好浪费精力在我这。”她说几句便咳几声,中间还记得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诸位太医已是医道中的翘楚,便如大人是文中翘楚,旁人哪能轻易比过去?”
“郡主似是在夸我。”柳蕴然略笑了笑,继续道:“又似乎是不信我。”
沁柳在一旁看着,正要说话,又被慕芸按下。
慕芸讪讪笑道:“怎么会?”
柳蕴然闻言垂眼笑了笑,而后略看了她两眼,伸出手去托住了慕芸那只搭在身侧的手,另一只手便搭在了她的脉上。他这一番动作瞧起来慢条斯理,却做得突然,并未给慕芸反应的时间。
慕芸反应过来便要将手往后缩,但她服了药四肢本就沉重无力,纵柳蕴然并未用大的力,她也未能挣脱。
“柳大人,怎可……”沁柳刚要说话,却又被柳蕴然淡淡扫过来的一眼给止住了,分明是很寻常的一眼,却让沁柳在那一瞬莫名的止了声。
他握着慕芸的手腕,对她的那点抗议恍若未闻,只垂着眼,面色如常,出声一如既往的温和:“郡主既信臣,便总该让臣试一试。不说别的,只仗着你我二人的婚约,臣便是自今日起日夜不眠、翻便典籍,也会寻到治好您的法子。”
慕芸看着他有一瞬怔然,而后不由嗤笑了一声。
婚约,又是婚约,只是婚约。
柳蕴然有些莫名的看向她,而后听她道:“柳大人倒是有担当得很。”
她这话里嘲讽的意味很明显,未待他开口,慕芸又继续道:“若我当真没几日可活,就此一命呜呼了,柳大人又待如何?是否也会守着一纸婚约心甘情愿的同我的牌位成亲?”
柳蕴然手上微微一颤,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放到被褥上,而后才垂着眼沉声道:“郡主慎言。”
慕芸缓过神来也有些懊恼,知晓这话说得很过分,可她想到柳蕴然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她,而仅仅是因为那一道婚约的束缚,愤怒却又无力的痛苦便在脑海里冲撞,迫不及待地想寻个突破口。
可以说,她从前有多喜欢这婚约,后来便有多讨厌。
柳蕴然却并不知道这么多,同慕芸的牌位成亲其实本也没什么,他只是不愿也不敢去想慕芸若是再次逝去会如何,他在曾经漫长而灰暗的岁月里已经尝过绝望痛苦的滋味,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再见到一个鲜活的慕芸,怎么能容忍再那样轻易地失去一次。
他缓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些烦杂的情绪,继续道:“郡主无论如何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玩笑,您的性命……”他说到这的时候略微顿了一顿,然后才续上:“对有些人来说其实很重要。”
他其实不太能明白慕芸忽然改变的情绪是因何而起,却还是想尽量的安抚她。于是他又想了一下慕芸刚才的话,郑重道:“无论如何,臣都不会弃郡主不顾。”
慕芸对上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那日她欲让贺瑶替她想法子时,贺瑶说的那句“若如此他还要执意娶你,当真是无心于你吗?”
人的情感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只要仍有一丝存留,一旦见到些希望的光便会疯狂的追着那点光生长,也不管那光距自己到底有多远。
她攥着手下的被褥,心里头有些乱。
半晌后,她有些无力地笑着叹了口气,问:“柳大人这样诚心,可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柳大公子:0 0?
首先,药肯定是虚构的,病的【设定】是大概类似肺炎的症状,本身就有点容易死,不死但是一直不好的话可能引起慢性支气管炎啊这种,再不好一点甚至会变成肺癌,不算很好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治,反正都是靠各人抵抗力啦。
中医里叫这个症状的确实有,但具体啥样我也不知道,所以说是设定,是笨比作者剧情需要瞎写的,看看就好啦,不要对照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