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不知道?”贺瑶略有些惊讶:“祁王殿下过两日要于西郊桃林办文会宴,集天下学子,以文会友。我近日游学于永宁,也得了帖子,恰好我兄长的婚期定在下月,便先来了。”
她没有说她的兄长是谁,但是其实也并不太需要特别说明,她同柳蕴然学名在外,二人的关系自然不是什么秘密。慕芸既知道她,自然便知道她兄长是谁。
慕芸对此并不关心,但却注意到她提到的“祁王殿下”。
那个曾经她极其信任却藏着一颗狼子野心的祁王——慕梓尧,慕芸记得他用一贯与世无争无心朝政、整日只好诗酒风雅的模样。他这副模样不止骗过了慕芸,也骗过了所有人。
他本是宫中低位妃嫔所生,先帝恩典,让他能得生母教养。他三岁那年,生母于摘星楼失足坠下,而后便被当时的皇后领回了昭庆殿,与当今陛下一同长大。
因此慕芸进宫时除了见到慕梓辰,也会见到他。都是一块长大的情意,慕芸没亲哥哥,便将他二人当自己最好的兄长看,慕梓辰总是爱逗她玩,于是在曾经的慕芸心里,慕梓尧才是那个成熟稳重照顾弟弟妹妹的兄长。
可就是这个兄长,让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她掩下心绪,神色如常的问贺瑶:“你同祁王殿下也有交情?”
贺瑶却摇了摇头:“倒是未曾见过,只是往常的文宴偶尔也会与我送帖。听闻祁王殿下素来好文,这番是他首次亲办文会宴,必然较民间寻常文宴要来得更盛大些,应是给许多人都送了帖子。”
她见慕芸看向自己,对此似有好奇,便问:“婉婉到时可要与我同去?”
慕芸略微一愣,她倒是未曾想到贺瑶会主动问她要不要去,她心有犹疑,还是先问:“我也可以么?”
贺瑶笑盈盈地瞧着她:“自然。”
慕芸有些紧张,她是随便编了个名字,倒是慕梓尧在她便装不下去了,可她确实也想去看看慕梓尧此番办这文会宴,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她垂眼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做出了决定:“好,那到时候我去寻你。”
被贺瑶戳穿了也就是没有人帮她想办法,且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但是如果正能在这次宴会上找到慕梓尧意图谋反的蛛丝马迹,她或许便不用死了。
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包括和柳蕴然成婚。
贺瑶却笑着略微摇了摇头:“婉婉瞧着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让你来回地折腾我可以不好意思,不如我去接你,也省去你许多麻烦。”
慕芸略一想,贺瑶如今应该是住在柳蕴然府上,她寻过去指不定还得撞上柳蕴然,且她这话多少也有些试探她家门的意思,贺瑶的家世在她这儿一清二楚,她既然想结交,断然也没有遮掩的道理,便道:“好,你到时来永昌侯府寻我便是。”
贺瑶对永昌侯府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温温和和地应她:“好。”
过了好一会儿,慕芸又有些神秘地扯了扯贺瑶:“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贺瑶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是等她继续说的意思。
她略看了看左右,拉着贺瑶入了一间茶楼。
至入了厢内坐下,贺瑶才有些无奈地笑着开口:“是什么神秘的事儿,竟然还要特地挑个地方?”
慕芸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才道:“就是……若我爹娘给我议了一门亲,可那我与那公子互不喜欢,我家中也不同意退亲,我该如何才能推了这门亲事?”
若两日后当真撞上慕梓尧,身份被揭穿,贺瑶必然不会再帮她,虽然也并不确定贺瑶一定有办法,但总得试试,能得一个法子是一个。
贺瑶看她的眼神略有一瞬的狐疑,她也没想到她一个从没接触过婚事的人,居然有一天要帮人想法子退亲。
她略微思考了一会,本能地想到方才慕芸对着坠子伤神的模样,想问她是否是心里有旁人才不愿,却终究未提。她既说放下了,那便当放下了。
“既然那位公子也无心与你,你与他联手应当便可了吧?你既出生永昌侯府,那位公子的家世想来也不会低。你二人皆同父母说了,若实在不行,便闹得大些,都是要脸面的人家,想来也不会见着明知要沦为他人谈资还非要定亲的。”
她瞧慕芸行为举止,想来家中必然极为宠爱,永昌侯府本就是簪缨世家,永昌侯在朝中亦有一席之地,又与安王府有亲,能让侯爷夫人不管宠爱的女儿的意愿也要嫁的,想来对方的身家地位都不会低。
二人既都为嫡,且得父母爱重,若二人皆不愿,只要一同去说了,这做父母的总该会重新考虑一二。
可慕芸听着她的话,却忽然想起那日午后在王府杏花林中,柳蕴然让人措手不及的模样。
她不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苦恼道:“实不相瞒,我其实试过了。可,那位公子既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别人。他实在是个刻板之人,觉得娶谁都一样,也不愿为此违抗父母。”
“谁都一样?”贺瑶一边给二人倒了杯茶,有些淡淡嫌弃:“那可真是个迂腐之人。”
慕芸沉默,若是贺瑶知道她现在嫌弃着说迂腐的人是柳蕴然,还会不会这样坚定。
贺瑶略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几分狡黠地看向慕芸:“既都一样,你不如……替他寻个合适些的?”
慕芸瞪大了眼睛,贺瑶这个想法的胆子实在是大得很。
且她脑子里能想到最适合流蕴然的也就眼前的贺瑶了。
青梅竹马,才学相当,家里人也中意,实在没有再比这更合适的了。
可她思考了一下将贺瑶配给柳蕴然的情景,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流蕴然悲愤的“你当我是贡你消遣取乐的玩物吗?”,到时不止是柳蕴然了,除了柳夫人的外的所有人估计都会联起手来“追杀”她……
她不禁打了个激灵:“这……不太好吧?”
贺瑶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她支吾道:“这未免有些……不道德?”
贺瑶皱眉:“你分明不愿,他却什么也不作为,只冷眼看着。他不在意自己的便罢了,还要连累你一段姻缘,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你竟还要顾念他的意愿,婉婉,你未免太过心软了。”
慕芸讪笑,贺瑶字字句句骂她那捏造出来的迂腐公子,她听着却心虚得很,毕竟理论来说,她才是那个连累人一段姻缘的人。
贺瑶只当她是被家里捧着涉世未深心性纯良的小姑娘,这样单纯柔软又像她求助的小姑娘,实在太戳她的心了,根本不忍斥责。
无奈继续道:“他那若是说不动,那便只能逼了。可如此必然牺牲你的名声,你总得有个让他不能取你的理由——或是命数相克,或是身有隐疾,或是德行不佳……”
“可……”她说着心下忽然涌出另一个可能,有些奇怪地看向慕芸继续道:“若如此他还要执意娶你,当真是无心于你吗?寻常纵是有些许情意在的,也未必能禁得起这些理由的。”
慕芸自动忽略贺瑶后面那句,一心只在她分析的那些方法上,只觉得贺瑶说得十分有道理,可她同柳蕴然已然合过八字,所谓命数相克之说自然行不通。那便只有后面两个了,至于德行,本也就不算太好,再坏到有损声名甚至被退亲的地步,恐怕要伤父亲母亲的心了。可若是假装有疾……
她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先前同那公子商议此事的时候说过我会想合适的法子,他会不会猜出来我只是在做戏?”
她在担心退婚,贺瑶却有了别的想法,也来了些精神:“我倒是在书上见过一个方子,服下后便可让人脉力虚浮,恍若肺热之症。实则对身体并无太多影响,停药三日后症状自可消退。”
她也并不担心插手慕芸的婚事是否会有其他影响,她略将京中能让永昌侯府入眼定亲的几家在脑中过了一遍,其中利益关系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倒也好在求她帮忙的是永昌侯府的嫡女,身份比寻常女子要尊贵许多,故而无需顾虑太多。
而且,说不定还能借此帮她看清人心呢?也能算是一桩好事了。
慕芸听着眼睛忽得亮了起来:“还有这种好东西?”可下一瞬她又有些担心:“容易被瞧出来么?”
“这方子记于前朝孤本,寻常人恐是瞧不着。”她对柳府的藏书倒是很自信:“这东西听来便觉得离奇,旁人便是听起也多是当话本中杜撰,并不会当真,故而便是见此症状,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慕芸最后确认一次:“便是连太医院的太医也不会么?”
她见贺瑶目光坚定地缓缓摇了摇头,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她心里有些紧张得激动又有些期待:“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那方子?”
她都真让自己身染重症了,柳蕴然应该能看明白她的确不是想让他难堪了吧?
贺瑶略估摸了会时间:“两日后我去寻你时给你吧?”
“好。”慕芸欢欢喜喜地应下,她便知道贺瑶总是有些用处的。
她俩商量得起劲,在一旁伺候的两个人却听得心惊。一个感叹自家小姐什么都敢说,令一个惊心自己郡主什么都敢信。
慕芸同贺瑶坐着又用了会茶,商量了些诗会的事情,瞧着时候不早,便与人辞过回府。
方出茶楼,沁柳便有些按捺不住:“郡主,那药方是否有害还不知道呢,您何必冒这个险呢?我瞧柳大人也是好的,学问、样貌、性子样样都好,又得陛下青睐,日后飞黄腾达自不用说。他既不愿退婚,心里必然有您,您从前那样喜欢他,他也没做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情,您又何必非要折腾着退亲呢?”
慕芸并不搭理她后半句话,柳蕴然除了不喜欢她,确实什么都好,而且在沁柳这些觉得谁都该喜欢她人眼里,她所说的这个不喜欢也有待商榷。
她看向沁柳:“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在这件事上骗我或者在方子上做手脚,对她来说不但没有多少好处,反倒还会生出许多麻烦。”毕竟,贺瑶还有自己想做的事,她那点理想,还得仰仗朝廷。如果自己因为这个事情出了点什么意外,贺瑶自己也会惹上很大的麻烦,十分没有必要。”
沁柳又劝了几句,见她主意已定,便只能作罢。
慕芸上了马车,忽想起什么,打帘吩咐道:“去永昌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贺瑶:谁不喜欢可爱妹妹呢?
柳蕴然:贺瑶,我追妻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贺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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