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说来,只因着满喜的话说半不说半,她听得半懂不懂,便是迷糊得紧。反反复复说了些敷衍人的话,便打着借口溜了去了。
而后她四处打听,到底也没打听到甚有用的消息。
直至碰着内务府梁总管,梁总管显然不愿多作回答,只告与她两个字,用香。
用香?用什香?
至于旁的只字不说。好像急得很,神神秘秘不愿说那般,张嘴是些没意思敷衍人的话,一下将她堵了回去。
苦思良久后,她悟了。
对于自己苦想的结果,寻桃颇为满意,旋即从袖口掏出那带来要赠与他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唰的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他怀里去。
颜玉书:“???”
黑麻布包裹着,乍一看,像塞来一只黑耗子。
那一刻,他险些给扔出去。
遭褚寻桃瞪了眼后才生生止住了想法。他垂眸去瞧,只见那物什由黑色麻布裹,捏着绵软,而绵软之中又带着些微的咯手。
寻桃如今终于确定。
这死太监一定是没长脑子的。
她活了十五年,从未见过谁能痴傻到这地步,会拿着香囊捏来捏去。见其正迷糊,寻桃终究是忍无可忍,又朝他探身去,一把揪掉了那裹在外层的麻布。
是个藕粉色的香袋。
置于掌心里头不过巴掌大小。
上头是簇簇艳丽的山刺玫,绿叶葱葱郁郁,细看才惊觉,那娇艳的花瓣纸上还落了只蜂儿。
香囊香味并不浓郁,但若稍稍靠近细嗅,便能闻见那清清淡淡的花香味,清却不寡淡。连着掌心与手指都染上那抹淡淡的香气。
香馥馥的,叫那过耳的躁风一带,便是满腔香风。
可给他作甚呢?颜玉书心底正疑惑,那道清冷的嗓音悠悠响起:“揣身上的。”
“作……作甚?”他自然知晓这是揣身上的。
可,为何要给他这东西?
他一惊一诧的倒是有意思。
却问了个废话。她斜眼睨他一眼,话语间便带了几分的不耐:“给你的。”
“给我?给我作甚?”
她都还未作答,那宫监又再度抛出来个废话,“你买的?”似是手中的物什盛有千斤重那般,他手一抖,险些没拿稳抛到地上去。
寻桃仍耐着性子回答:“我,做,的。”
“一针一线绣的。”她语调极慢,字字加重颇具威胁意味。
“弄丢了我打死你。”
最后,她发了狠话,随着话语波动还捏起拳头来,继而抬手朝他挥动,意在恫吓。
倒不是什意思,只是这香袋着实耗去她不少精力。
里头的香料是现成的,往年晒好的干花香料就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只管往里头塞就是。
然,寻桃已然很久未做这些手工活了。
只是起先费去些时间,便又逐渐重新上了手。
昨儿空闲后,她自放置衣物的木箱翻出从前裁衣裳用剩下的料子,从木匣取出针线,于支摘窗下,倚着那罗汉榻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绣花,制袼褙,裁剪又缝合。
光是这几步,便耗去半个时辰之久。
而后捏褶,穿绳,又用余料做了流苏,工序不难,却是颇费心神。
她手脚灵活,女红做得好针线活从不在话下。从前贵妃身上用的香袋荷包通通是出自她手。后来入宫,宫中女眷用的小物件都有司制房制作安排,便不再用得上她了。
即便小姐愿意,她也是不愿的。
她记得。
那时进宫不久看什都新奇,那会儿小姐闲时喜欢去御花园,尤其喜爱御花园深处那片波光粼粼的莲花湖。光是吹风,便能在湖中水榭坐上一天。
但总是时常碰着些别宫的嫔妃小主。
为避免争端,她们总是避着别宫的主子走。
只是,有时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的。
自入宫来,寻桃统共只见过太后三面。
开春时,太后于御花园设下游园会,小姐受邀而去,她头一回见到太后。
那日良妃着一身明艳的红,成功于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其云髻高耸,艳丽得要将园中的花团锦簇都比下去。
而旁侧,轻纱罗帐重重叠叠,坐于中央的妇人雍容华贵,无疑是当今太后。
她们赏花吃酒,行酒令飞花令玩得欢乐。
寻桃只陪着自家小姐坐在极其不显眼的位子,只默默陪笑饮茶。她以为,这样大抵能相安无事,能熬到游园会结束。
可不知怎的,话题却引到了小姐身上来了。
寻桃尤其记得真切。
那日旁侧那桌都是些位份低微的嫔妃,她们围着一桌调笑着,谈天说地言笑晏晏,那遭人簇拥的嫔妃以手掩面笑得,转瞬眼珠子一转,视线便落到她们身上来。
不善的上下打量,而后扬唇轻轻地笑:“这是哪位宫的主子呀?”
状似询问,可出口的话语里却尽是讽意。
有人好心提醒:“这是新入宫的主子,陈贵妃~”
语毕,那女子双眸圆瞪抬手掩唇,似是碰着天大的事,眼中尽是万分惊诧:“原来是贵妃娘娘呀?若不说,我还以为是打哪来的乡野丫头呢!”
游园之时碰着一位居于宁常宫偏殿的主儿,为人和善还颇为热心肠。在众人调笑之下,她开口试图打圆场,便夸赞她坠在腰间的荷包绣样好看。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飘进那坐于上座的良妃耳里。
那一瞬,浪费眼中的笑意一并敛下,素手搁下手中的白玉杯,垂下眼帘来,嗤笑着说:“上不了台面的寒酸东西,能好看到哪?”
这话里的“东西”指的究竟是什,但凡是有耳朵的都不难听出来。
小姐依然挂着淡淡的笑,自始至终,面上都不见半分不悦。只是那日后,小姐便未再踏足过御花园。
每每想起,寻桃心底便会泛起阵阵酸意。
除了恨自己只是个婢子外甚都做不了,没法替小姐出气。
性子软在宫中算不得好事,初时连着奴才都赶欺负到她们头上来。起头她听小姐的,总于心底告与自己,和气生财,是以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财未生她便要气出病来了。
她知晓不能当软柿子。
是以,后来她将那当面嘲讽她家小姐的婢子打得屁滚尿流,一举反击后的几日,宫中上下无一见她不闻风丧胆,生怕她发疯咬人。
她还沉浸在思绪中时,那道纤细而清冽的男声飘飘入耳。
“那我收起来。”
寻桃:“?”
那就是白忙活了呗!
想到此处,寻桃再没忍住,探身欺近他去一把扼住他的脖颈,用力摇晃起来,“我叫你揣身上,不是叫你收起来!”
而后几天京师又连着几场大雨。
昨夜一场暴雨后,长康宫门前便是一滩黄泥堆积,混着打落的树枝枯叶,一不小心,就一脚陷了下去,抬足时已然沾染一脚的黄泥。
寻桃就是这般中招的。
望着绣鞋上的烂泥,寻桃陷入了沉思。
她眉头紧紧拧起,单脚立地,一手扶着门框埋头清理绣鞋上的黄泥。可纵然是拿帕子擦,上头还是残余一层黄澄澄的淤泥。
正于苦恼之时,一着雁灰盘领衫的宫监撞入眼帘。
定睛一瞧,来人可不是颜玉书?
见其手中执着一只棕褐色的水囊,现下朝着宫门的方向缓步而来。而后于宫门前驻足,他往那一站,便挡去眼前大片光亮。
这人的个头怎似乎又高了呢?
寻桃方要开口询问,目光便落到他手中的水囊上。
哎嘿,这不是来的巧了?
“哦,谢谢。”她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水,又从腰间取下帕子打湿,于他惊诧的目光下,将水囊塞回他手中而后蹲身去擦起鞋面来。
颜玉书:“???”
他人傻了,一瞬间人都要裂成了对半。
这是准备给她喝的熟水,不是给她擦鞋的!!
帕子似乎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擦了鞋,似乎脸绣鞋都香了。
鞋怎都擦不净,寻桃越擦越恼火,几经斗争后,她决定送去浣衣局洗一洗。
而后,她又重新接过水囊,将其探至鼻下细嗅一番。
果真闻见一阵香香甜甜的味道,闻着就叫人嘴馋想一口喝掉。是以,她轻哼着赞叹他道:“你还弄了香啊,可真精致,若你去圣人身边伺候,他一定很喜欢你。”
姑爷这人,就爱这些有的没的。
衣衫必须要熏过的,就连平日用的东西,都得有香气。
只是,这死太监怎好似还不大高兴?
她分明是在夸他啊?
“……”
颜玉书默了半瞬,才缓声开口:“这是给你喝的熟水。”
“……”
寻桃也随之的沉默了。半瞬后,她幽幽开口,言语中还带了几分埋怨的意味,“你怎不告诉我呢?”
“这可不是浪费了么?”
未等他回话,而后是两人相继的沉默。
她双手卡于腰间处,睁着那双如猫儿一般的眼,目光落他脸上,便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瞧。颜玉书遭她盯得头皮发麻,这才缓声开口,道:“我再熬一壶。”
“行,你快去。”
她倒应得爽快,折腾的只有他罢。特地跑那么一趟,结果是给她送水擦鞋的。
作者有话要说:翻看了一下大纲,小颜子还需要要成长啦,目前就由咱桃桃保护他啦h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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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香囊制作流程源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