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恍然一瞬,寻桃忽陷入平静。她偏过脑袋去,目光落在身侧之人面上:“你可想过,是因你招罪了谁,被人栽赃了?”
他垂眸作思忖状,抿唇不语,可即便他不应答,寻桃心底早已有数了。她才见到刘素在门前徘徊,这会儿就从颜玉书包袱里发现了菡岁丢了的发钗。
怎会有这般巧的事?!
这傻子难道瞧不出自个儿包袱是否被人动过?凭他?就凭他?若非是她,怕早死了几百回了吧?
而颜玉书默了会儿。
他并非未有过怀疑,只是人矢口不认,他单凭自己一面之词会有人信服么?众人皆是此,林自荣更是。不会叫任何一个清白之人蒙冤受屈?
说得倒比唱得好听,不分青红皂白就差刻在额上了。
“我问你,你打算如何是好?”
这会儿,褚寻桃又说话了。
他偏过头,见她眉梢轻蹙着,神色颇为复杂。
只是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一时间亦道不出个所以然,少女额前发丝蓬乱,直勾勾盯着他瞅似是非要从他口中钓出个答案,白皙的面容透着点点红霞。大抵是因他久不作答,眼见她眼眸染上几分不耐,连唇角都耷拉了下去。
少女眸光微闪,又耐着性子缓缓道:“你说,倘若没我你该如何是好呢?”
他不禁心头微诧,方把钗子拾起,眼前就伸来了只洁白的手,将那碧绿的翡翠钗一把夺了过去。
抬眸便对上双乌圆的杏眼,她眉眼微垂作思忖状,见其眼眸华光皎皎,将钗子纳于手中把玩。良久,她敛去眼中思绪,眉梢轻蹙着,眼底尽是躁闷不悦,“罢了,你别管了。”
寻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摊上这等破事,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最终她长叹了口气,继而扶膝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端详他,冷声道:“此事我来想法子。”
想知晓是谁栽赃,不难。
即是便用腚去猜都猜得出来。
是谁最厌恶颜玉书?打她做梦那日起,来杂役房那日,亲眼见到这小太监遭受欺凌那日,是谁总跳得最欢?
私以为,她上辈子一定作孽不浅,这辈子才会安排这么一个傻子来折磨她。寻桃亦想不出个解决方案来,愈是如此便愈心烦,她提着裙摆往外走,没走两步又乍然想起些事来。
是以,又于门前驻足,扭头叮嘱他:“你别管怎解决,总之你配合就是了。”
方踏出房门,夜里迎面拂来的风都带着几分燥热,寻桃心底歇了口气,抬脚要回长康宫,恍惚间瞥见庭院中榕树后一抹摇晃的黑影。
纵然树后之人已是最快速度躲藏,寻桃还是先一步捕捉到投落石砖地面上扭曲的影。
而后随着匿藏躲避,入目然成空阔一片。她想了想,又折身去,扬声冲屋子里喊:
“东西我这头就拿走了,你权当做没瞧见。”
次日寻桃又悄悄往杂役房跑了一趟。
依是直接明了的去寻要找的人,只是方踏过那扇破旧的木门她就被那冲天的臭气给逼出去了。只好掩鼻站在洗刷房外,等着颜玉书出来。
这太监也是个死脑筋。
苦夏炎炎,当一同共事的宫监都偷懒时,他竟还在刷恭桶?倒也不用那么实在啊!不消一会儿,她又火速推翻了方才的结论,这世上怎会有这般不灵通之人?怕不是……
思及此,少女两道弯细的眉缓缓蹙了起来。
在那灰衫宫监越过宫门,于跟前驻足时,她小声问:“你可是有甚特殊癖好?”
颜玉书:“?”
“啊?”
寻桃不禁上下一番打量,朱唇微启却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忍住,才压低了声儿来:“譬如特别热衷刷恭桶,喜欢那股刺激又特别的味道?”
颜玉书觉着他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默了会儿,他道:“……有病,赶快去瞧瞧大夫。”
……啧。
就是有病啊!若没病又怎会有这等奇形怪状的癖好?
尚顾及他内心脆弱,寻桃觉着她经已很委婉了,颜玉书此话一出,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便投去个颇为怜悯的眼神,接了话:“是啊是啊,快些去罢,我觉着你这癖好着实不太好。”
颜玉书:“……”
随着她一句话了,颜玉书又树桩成精了。冗长的安静后那树桩才轻掀薄唇,慢悠悠地问:“钗子你还回去了?”
在褚寻桃将翡翠钗取走之时,颜玉书确实以为她是要将钗子归还的。
怎料,少女眸光流转,继而冲他狡黠一笑,“我卖了。”
“?!”
老天爷啊!
从前,他光晓得褚寻桃贯来嚣张跋扈,却不知晓她竟是这种贪财且利欲熏心之人!他眼眸一瞪,便没忍住扯着嗓子惊叫起来:“褚寻桃!没曾想你是这种贪心之人?!”
大惊小怪。怎的他还比她高洁了?相比他梦里做的事她这还排不上号呢!
思及此,寻桃翻了个白眼,对此不以为意:“你懂甚?俗话有道,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拿不到,到手了揣兜里,你不说我不说,旁人怎会知晓呢?”
眼见着颜玉书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冷白的脸颊憋得泛起一片薄红,最后眼睛一瞪,半天才憋出句:“贪心!”
他怕是除了贪心二字也憋不出别的词汇来了。
寻桃心底暗爽,转眸冲其一笑,缓声吐出一句:“谢谢。”毕竟,谁会嫌钱少呢?
只是,言罢她又一阵烦闷。
昨夜她说的话刘素断然是听见了的。且,估计和颜玉书的全部对话都叫他听了个干净。
否则绝不会这般胆大,竟敢在她回长康宫路上偷摸跟踪她,随她一路,直至到不能跟去的地儿,才折身返回。
她回长康宫走的仍是小道。
路旁林荫僻静,小径又较为偏僻,要隔好一段路才有一盏宫灯。唯独那么一盏灯烛还遭道路两侧的绿树遮挡,便使得道路昏黑不堪。
起初听见身后有人行走的脚步声时她还不以为意。
而后她又沿着小径走了一段,直到那鞋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依旧不减,甚至愈发明晰,她终于发觉不对劲儿了,自个儿似乎是遭人尾随了。
她总忍不住往偏的方向想,还觉得是小鬼作祟。
在拐弯得以一刻窥觑时她趁机偏头观察,便叫她捕捉到那一抹肥胖的身影。是刘素那下等奴才,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后,还自以为隐蔽的躲在树后。
他心里没数么?自个儿躯干有多肥硕不知晓吗?
那一刻寻桃心头闷气几近炸裂。
她从不知晓,这刘素竟这般大胆,连跟踪她的事都敢做得出来了。一口气梗在心口不上不下,她咽不下,已然打算捋起衣袖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可事实是,刘素还不至于胆大到这种地步。
是在发觉她似乎察觉后仓惶转身而去,而后飞快钻进路旁的树丛,然后没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和合窗明是敞着的,房中却闷热得活似蒸笼。
立夏至,万物皆是欣欣向荣,可人却觉得要热得过不下去了。就连宫人们都热得不愿回房,执了把葵扇就到外头乘凉去了。
周遭阒静,唯有簌簌虫鸣伴着蝉声入耳。
挤进房屋的风是热的,又燥又闷,笼着人浑身难受得紧。
乍然间,颜玉书听见和合窗外传来一声脆响。
似是树枝遭人踩断发出的,他循声望去,正准备起身去一探究竟,骤时外头却响起踏踏的脚步声来。急促散碎,而后,一黛蓝的影子忽然从外头冲进屋中来。
其来势汹汹,不由分说攥住他的手腕,甚至都未给他半分拒绝的机会,扔下句“你随我来”就拽着他撒丫子往外袍。
来了来了!褚寻桃又来了!
遭她拽着一路瞎跑,绕过竹苑前院往后屋钻,被她死拽着生生从杂草丛生的窄路挤过,她的目的,竟然就是绕到他住房后面?
窗内烛火微晃,骤然一片阒然,他速速将手抽回背后身后,瞪着她质问:“你又想作甚?!”
好啊,她说的话全遭他当耳旁风了。
“呸,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压下心底翻腾的不悦,寻桃手臂一抬素手一指,闷声道:“你总得给人机会啊。”
颜玉书不明所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这时,空阔的庭院却乍然多出个人来,没叫他瞧清楚来人是谁,那大灰耗子便一下从大敞的格扇门溜进去了。
她勾勾手指,示意着他往里头走,他一愣,就神使鬼差跟着她去了。行至西南面的直棂窗后,隔着层发黄的窗纸的厢房里,一漆黑的人影捉急地四处翻找。
“你瞧,不敢来长康宫翻,只能翻你了。”这时,身侧的褚寻桃幽幽说道。
颜玉书甚感莫名其妙,发钗都不在他这处了,再翻还能翻出花来不成?他不禁蹙眉:“那钗子不是被你拿去了吗?”
“甚叫我拿去了?”此话一出,便遭身侧的少女狠狠瞪了一眼。她转眸,掩唇低低的笑,轻飘飘的话语随着风飘进耳里,“我们是同伙啊,你觉得,你洗的脱?”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