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史没料到叶云决竟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完全不顺着台阶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打圆场了。
“行了,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值得你们两个争成这样!”沈都督粗暴而利落地做出决断,“练兵之事,叔毅做的不错。今日又一箭双雕,属实难能。我便做主,将那雁赏给你吧。”
叶云决谢过沈都督,又道:“赵都尉,我用一只雕,换你的雁,如何?”
赵奢本就压着火,听了这话,心里的窝囊气再也憋不住了,“叶云决,你他娘的故意拿老子开涮是吧。”
叶云决说:“我是诚心要换。”
何长史把赵奢推到一旁,“一只雕换一只雁,这么便宜的生意我都眼红,你当真不做?”
赵奢甩开他,“谁稀罕!他愿意要就都给他呗,我缺那点儿?”
说罢草草行礼,转身离开。
“哎!老赵!”何长史追了上去,“你怎么光长岁数不长心呐!跟个后生小子较什么劲儿!”
“后生小子?他不是后生小子,他是爷!”
“啊呀!年轻人嘛,有能耐,难免心气傲了些。你这年纪都能给他当爹了,还跟他争长论短做什么?”
“哈?当爹!”赵奢停下步子,转头瞪着叶云决,“我要是家门不幸的有这种儿子,生下来我就给摔死。”
另一头,沈都督吩咐叶云决未时末去都督府寻他议事,便离开了。
经了此事,众军士对叶云决愈发敬服。那些欺他年少,质疑他能力资格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放肆了。
叶云决将那两只黑雕给众人当做犒赏,结束了操练,自己抱着那只已经死透了的雁,径直往西北方向的山坡去了。
徐征乐呵呵地追在后边,“你要去哪儿?吃独食?太不够意思了!”
叶云决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走着。
徐征跟他面对面倒步走,望着大雁两眼放光,“这个怎么吃?要不拿到杏花酒肆去吧!今儿个叫赵奢那老小子吃了个大瘪,一想到他那脸色,哈哈哈哈!我心情好,我请客,我付钱!是红烧呢,还是烧烤呢?要不炖汤也行啊,这阵子累坏了得好好补补。”
叶云决瞥他一眼,“这雁不能吃。”
“啥?不吃?嗳!都死透了,不吃了它,难不成还要挖个坟给它埋了,给立个碑。”
“没错。”
脚下一个趔趄,徐征差点仰面摔倒,他仓皇稳住身形,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雁鸣声。
这声音太过凄厉,仿若撕心裂肺一般。二人忍不住抬头,只见一只大雁在上方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徐征怪道:“它干啥呢?”
叶云决看着怀里的大雁,“它与这一只,是夫妻。”
“你怎么知道的。哎,它飞走了!啊!”
那只孤雁离开之后,并未飞上长空,竟然一头撞在不远处的山岩上,仿若陨石坠地一般摔了下来。
徐征瞪大了眼,“这是疯了?”
又是一声声接连不断的雁鸣从天空传来,雁群再次排作人字,哀鸣之声响彻云霄,来来回回飞了不知多少圈,才继续朝北飞去。
叶云决目光有些飘忽,长叹道:“她说得果然不错。”
“谁啊,说啥?”
“雁乃君子之禽。”
“啥?”
“大雁这种鸟,一旦相配,便会从一而终。若是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或殉情,或孤独终老,绝不会再觅新欢。同伴死去,其他雁会为之举哀,绝不会侵犯失伴的孤雁。”
徐征唏嘘不已,“君子!真君子!我看人都没几个能做到这份儿上的。不吃了,吃了我怕夭寿。”
他转身就走,叶云决问道:“你去哪儿?”
“拿锄头铁锨,给这两口子挖坟!”
扛来了工具,二人挑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刨坑。
徐征锄了几下地,问叶云决:“你说舅父找你什么事?”
徐征是沈都督的亲外甥,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因为来之前,沈都督三令五申不准他说出来。或许是太过嫌弃这个不成器的外甥,怕他丢了自己的颜面。
而徐征,也用实力向沈都督证明,舅父英明。
叶云决说:“自然是军务。”
徐征连连摇头,“军务的话,在校场怎么不说,还非得让你单独再去一趟。”
他挤眉弄眼道:“我看那,八成是给你说亲。”
叶云决眼皮都没抬一下,“是你自己想说亲了吧。”
“我是说真的。”徐征扶着杆子直起腰,“说起来,我表妹也十五了,哎,你说舅父是不要把她说给你。”
叶云决在土里猛-插了一铲子,“胡说八道,干你的活。”
埋完两只雁,徐征和叶云决分道扬镳,一个回营等着开饭,一个去了都督府。
跟叶云决想的一样,沈都督详细询问了练兵的近况,末了,冷不丁问道:“叔毅,你今年多大了?”
叶云决说:“卑职虚度一十又九。”
“不小了,可有想过成家的事。”
“卑职一门心思都在军务上,未曾考虑此事。”
沈都督颔首抚须,欣然望他,“练兵固然重要,可你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长子都有了。”
叶云决沉声回道:“卑职认为,还是先干出一番事业,再考虑成家的事。”
“诶,人说成家立业,自然是成家在先,立业在后,以你的能耐,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可这婚姻大事,却是拖不得的。”
沈都督铁板一张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我膝下有一女,刚刚及笄,出落得不说多好,可也算是看得过去,性子,也还不错。你若是不嫌弃,我就把她许配给你。”
叶云决正要开口,门外突然高叫急报。不过眨眼功夫,传令官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倒在门口。
“都督……怀远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