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潮?
那是什么?
“请等一等。”诸芨提高声音,“请问药圣有没有见过来求医的男子,他的穿着和我差不多,腹部有伤。”
“没有。”
药圣坦然回答,却是又劝了劝她:“此次妖兽暴动百年难得一见,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诸芨长老还是快去避难为好。若不是你对友人的赤诚情谊,我是定然不会在这紧要关头放你入谷的。”
诸芨嗓间干涩:“那请问,妖兽潮暴动的方向大概是哪里?”药王谷设置阵法隐匿不见外人,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妖兽一路北去,为期大概一周。避开暴动的路径就好了。”药圣答道。
却见诸芨身形摇晃了一瞬,面色苍白如纸:“一路北去……”
清砚宗可不是在最北处!
白芨扶着阿碧出了药王谷。
在得知妖兽潮的重点是清砚宗之后,诸芨的情绪波动达到了顶点,随之意识消失,白芨这才把身体的控制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此时扶着阿碧,心情复杂。
阿碧庇护一方气运,诸芨与她离开清砚宗,妖兽潮就马上暴动,这并不是一句巧合就解释得通的。
如今她有两个选择。
要么毁坏可能是此方幻境阵眼的阿碧,要么就是寻找其他方法,把镇山剑放回清砚宗,庇护宗门的气运。
诸芨迟迟没有醒来,把操控权完完全全丢给了她。
于情,镇山剑护着诸芨,庇佑一方气运,不应被“诸芨”暗害;于理,作为此方地界的阵眼,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摧毁的?即便她想破坏阵眼,也没有足够的能力。
更何况,诸卿和在他身体中的傅正卿还在清砚宗内,而中了毒的诸朝并未来药王谷求医,不知去处。
诸芨倒是会挑时间晕。
如今清砚宗即将受到妖兽潮的冲击,她在回去路上也有可能命丧妖兽之口。倘若平安回去,会不会落入诸卿手中?
诸芨会用法术,但现在这个壳子里是她白芨。
没有人能决定另一个人的生与死。对于阿碧而言,变为剑体就如同人形态的死亡。思及此,白芨决定询问阿碧的意见。
“你愿意随我回清砚吗?”
白芨凝视着她。面前的女子看似脆弱,实则坚韧,愿意为了保护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甘愿变成一把冰冷的石剑。
她在心里问诸芨,你也愿意回清砚吗。
对于诸芨的想法,她大概能猜测得八九不离十。清砚是她生长的地方,更何况她是清砚的长老,危难来袭之际,理应与宗门共进退。而且,她的师兄还在清砚,即便曾经对她出手。
答案显而易见,诸芨并未阻止她。
而阿碧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的体内已经石化,很难想象她究竟忍受了多大的苦楚。对于白芨的问题,她所做的回应,也只是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搭在白芨的手上。
这便是她的答案。
你去哪,我去哪。
下一秒,巨大的石剑出现在白芨眼前——
那石剑本是冰冷的,白芨将手掌贴在剑身,竟感受到了一丝属于人的体温。
没有等白芨张口,镇山剑就知晓了她的心意。石剑匍匐于她足下,一路北去。
按照药圣的说法,妖兽潮持续大概一周,并且一路向北,终点是清砚宗。
一路上尽是妖兽践踏摧毁的痕迹。
白芨踩着镇山剑,心里满是震撼。她还是第二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暴动,下方的森林几乎毁了大半,林中生物也尽是尸体横陈。
第一次是上辈子魔界和玉昆等仙宗打起来的时候。
“阿碧。”她唤了一声身下的石剑,“你后悔吗?”
这一声不仅是她替诸芨问的,也是自己想问的。
精怪修成人形本就十分不易,她已经在清砚宗藏匿了或有千百年之久,就连掌门诸砚也寻觅不得她的踪迹。如今却为了守护一个优柔寡断的诸芨,暴露在众人的视野内。
甚至,变成了石剑。
她后悔吗?
后悔因为对诸芨产生好奇,每次在桃林间偷偷看她;后悔守着天真到怯懦的她,暴露自己的剑形态;还是后悔与她同饮那坛酒,不断化为石剑一步一步走到生命的尽头?
镇山剑加快了自己的速度。白芨却没因为这骤然的加速而晃动半分。
她知晓了,镇山剑不悔。
那她亦不悔。
或许她所做的选择不是最恰当的一个,但却是最遵从本心的。
妖兽潮比她想的要来的快。
白芨提着剑一步一步踏上了清砚宗。
清砚山门外的花草、灵植,已经被兽潮冲撞践踏得不成形状。台阶上有血迹,就连设下的阵法都被拆得七零八落。
每一个宗门入口处都会有弟子看守。
白芨轻轻别开了眼。
曾经一尘不染的台阶上,遍布了无数妖兽的足迹,有的沾着泥泞,有的沾着血迹。它们一步一步逼近清砚宗,这一百二十四阶的阶梯漫长的如同登天的天梯。
入口处的情形尚且如此,那清砚宗门内呢?
师兄还在里面。
白芨感觉自己的手在抖,迈步向前的脚在抖,整个人都在抖。分不清是诸芨的情绪还是她的,唯有手中的剑万分沉重。
她需要发泄。
只是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是因为清砚掌门设下的阵法吗?——不,已经没有阵法了。整个清砚山门的阵法已经被妖兽潮冲撞坏。
周围妖兽啃噬的声音窸窸窣窣。
白芨转头望去,那熊妖正捧着弟子的一截手臂在啃食,见白芨望过来,将那手臂一扔,朝她扑了过去。
那手臂上似乎攥着什么东西,被熊妖猛然一砸地面,那东西脱手而出,摔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枚熟悉的双鱼玉佩出现在白芨眼前。
因着那玉佩好看,她还特意去留意过。正是那日赶来桃林通知她清砚掌门陨落的弟子。
而如今再次见到,却已经物是人非。
熊妖并没有给她过多回忆的时间。
在那腥臭的熊掌挥动过来之前,镇山剑先动了。它带着白芨的手向前刺去,那熊掌被石剑贯穿。白芨用力一挑,竟生生将熊掌斩落在地。
那位她没问过姓名的弟子的断臂就在不远处,她亦是斩落了熊妖的熊掌,可这并换回不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白芨想,她应该拿着镇山剑杀上山门的。
于是她便这么做了。
诸芨不会使剑,但她会。虽然用不了清砚的术法,但她可以用最基础的剑招。好剑在手,即使是最基础的剑招,杀伤力也巨大无比。
白芨顶着疲惫一路杀上了清砚宗,身后的一百二十四阶台阶早已被妖兽的血染红。当她踏上清砚山门内时,脑海间的眩晕感让她忍不住张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真正的横尸遍野。
无数的妖兽在清砚宗弟子的尸体上狂欢。弟子的剑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插在妖兽的尸体里。然而妖兽的数量实在是无穷无尽,清砚的弟子再多,也敌不过巨大的妖兽潮。
白芨在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寄生于白骨之上的成片的食腐草。
那样惨烈的景象终于唤醒了诸芨,白芨在那一瞬间被挤出身体。
明明是被成千上百个妖兽盯着,诸芨却丝毫没有慌张。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用双手从那堆残肢中翻着什么。
弟子染血的衣物、保命的法器。
宗门的玉牌、不同的储物戒指。
她翻找的速度很快,妖兽在逐渐向她靠近,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阿碧剑身颤抖,将诸芨护在身后,剑气冲天,逼得靠近的妖兽不得不退后几步。
直到她双手颤抖,捧着一把染了血的断剑出来。
诸卿的本命剑很漂亮,也很锐利。她无数次用羡艳的眼神看着师兄练剑。诸卿使着本命剑在擂台大比拿过很多次的魁首,那剑下更是斩过无数的妖魔。
诸卿亦是很喜欢自己的本命剑,曾经跟她开玩笑说:“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如今,她手中的本命剑断。
……剑主已亡。
“阿碧,阿碧。”
诸芨似疯似癫,疯狂想抓住什么来证明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在双手触碰到冰冷的石剑后,流下了两行清泪。
阿碧属于人的温度已经消失。
她彻底成为了镇山剑。
清砚宗满门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妖兽还在践踏着同门的尸骨,护着她的阿碧化为了冰冷的石剑。
她闭了闭眼,想起掌门师兄说过的话:“师妹,我推演了你的命格。若是你离开清砚宗,将会酿成祸事,对你非常不利。你放心,我们三个师兄都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掌门陨落、师兄二人争执、镇山剑因为她出世、妖兽潮的来袭……
桩桩件件的事情堆积在一起,似乎酿成一切灾祸的原因在于她。
诸芨看着不断逼近的妖兽,笑的决绝:“我绝不会让你们践踏我清砚宗同门的遗骨。”
一人一剑,竖起了庇护的屏障。
白芨看着数不尽的妖兽被诸芨用镇山剑斩杀。每当有妖兽靠近清砚弟子的尸体时,剑气都会暴涨,直到被那石剑砍得灰飞烟灭。
一波又一波的妖兽上前,可诸芨一人一剑,已尽力竭。白芨与诸芨共感,知晓她体内的灵力不多了。
再这样下去,透支的是诸芨的寿元。
可她并没有退后。
白芨感觉连呼吸都很困难了,却还是看见诸芨不停地挥剑,完全不在意体内流逝的灵力。灵力透支是一种窒息到濒死的感觉,她甚至无法睁眼去看眼前的画面,更不用去想提着剑的诸芨是什么感觉。
诸芨整整杀了一周。
到最后,诸芨完全使不上灵力,只是凭着意念麻木地挥剑,一次又一次地把妖兽从同门的尸骨上赶走。
乌云散去,天光大亮。
她终于守住了同门的遗骨。
作者有话要说:镇山剑副本结束~
下面就是和师兄愉快去见前师门了(搓搓手)
火葬场谁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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