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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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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方家院子里养的那只大公鸡还没啼鸣,姬玉便早早起身了,今日要去一趟郡衙,容不得她耽误时间。

秋荷替她梳妆打扮,瞧见姬玉眼下略带憔悴,连忙取过脂粉来替她上妆,口中低声劝道:“姑娘昨日可是没歇息好?今日可千万别再做针线,奴婢手脚快些,一样能赶出来。”

姑娘往年是多金枝玉叶的淑女,便是这些年零落成泥遭人冷待,也始终坦然处之,像昨夜那般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倒是头一回。究竟是为何人何事,秋荷心中再是清楚不过,然而姑娘只淡笑着朝她摇摇头,她也不好再多说。

“小枣,文书可整理好了?”姬玉轻声唤道。

方远志任着蓟县亭长一职,平日掌治安警卫、追捕犯人。亭长手下不过两三小吏,派不上大用场,因姬玉懂得识文断字,便时常替方伯父做些整理犯人文书的细碎小事。

近来边地不太平,郡中增派警卫人手,连方远志这个小小亭长都被抽掉去官府充数,已经连着好些日子不曾得空归家。因这卷文书要紧耽搁不得,姬玉连忙整理誊抄好后,便要送去郡衙。

小枣急忙将收拾好的书简送来。她还惦记着昨晚说错话,惹得姑娘伤心的事,瘪着小嘴可怜兮兮道:“姑娘,不如让我去替你跑腿儿吧,我走得快,一会儿就回来了,瞧这天色待会儿恐怕要下雪呢。”

“你好生待在家中便是,记住勿要同人家起争端。”姬玉笑着叮嘱她,文书不比针头线脑那一类小东西,出了差错还可能连累到方伯父丢官,小枣年纪太小欠缺了些细致谨慎,还是她亲自送去官府为上。

“噢。”小枣委屈应下,把姑娘和秋荷姐姐送到门口,这才退回房中。

天上飘着雪,道路两旁全是泥泞,主仆两人举着伞小心行于道旁,不时有官府之人驾马在道中疾驰。

“今日城中似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马车来来往往的,像是要往官府去,急什么呢?”秋荷轻声问道,同时护着她家姑娘,小心回避来往马车疾驰溅起的泥水。

话音刚落,忽又有一群人自城门方向驾马而来,一行人大约有十四五,个个腰佩长剑胯|下骑马,另有一头半人高的黑色猎犬,紧紧跟随在主人马旁不时咆哮几声,这群人气势汹汹往官府飞奔而来,一路溅起乱琼碎玉,一时间犬吠马啼,在雪天寂静的街上尤为注目。

秋荷被吓一跳,猜想这群人恐怕就是今日要来的大人物,正要护着姑娘回避,却见姑娘蓦地白了脸色。

而姬玉自看清雪幕下簇拥在人群中的年轻男子,心脏就怦怦跳动起来,连往日平顺的呼吸都乱了几分,她拉住秋荷,微垂螓首快步往前而去,“咱们走后门吧。”

秋荷亦有此意,这些年幽州城中打她家姑娘主意的人可不少,若不是有方伯父护着,早被地方豪强践踏成奴或是掳去也说不定。这群人一看就来者不善,她们人微言轻的,还是避着锋芒走好些。

绕过一段黄泥红柳筑成的院墙,便是官府后门,主仆二人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衣衫,在雪中毫不起眼,避过人群悄悄绕去后门。

正当姬玉主仆二人候在后门外时,方才那群人也在官府门前勒马停下。

太守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心中叫苦不迭,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祖宗刚从代郡战场下来,怎么有闲心到这鸟不拉屎的燕地来。

太守戴好帽子,一边束腰带一边急急忙忙往外奔走,跟个球一样滚出官府大门连忙伏地跪拜:“见过太子殿下,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人群簇拥中的男子玉冠束发身披玄氅,腰间麒麟龙首玉带钩,脚蹬鹿皮长靴,眉峰锐利,上扬处更显锋芒毕露龙章凤姿,正是陛下刚刚册封的太子殿下。

裴彻将马鞭抛到侍立在旁的副将手中,右手持剑,自马背翻身而下,不顾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守,龙行虎步往官府内而去,玄色大氅在他身后扬起片片雪花。

那条半人高的猎犬随主人向内奔去,跑过太守身边时,忽然向他咆哮两声,恶犬张着嘴露出森森白牙,带着血腥气的涎水几乎滴落到人脸上来。

想起这恶犬曾跟随太子殿下数次上战场,不知撕咬过多少敌人,生啖过多少血肉,太守吓得浑身一颤只差瘫软在地。

“小虎。”行在前的裴彻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出声,这名唤作“小虎”的猎犬立马夹紧尾巴,快步跑上前去紧紧跟随在主人身边,这幅乖顺听话的模样和方才的凶猛简直天壤之别。

行至官府议事厅中,裴彻微微闭目,握紧手中佩剑,压下那股自进幽州城就冒出来的烦躁暴虐之意。

领兵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打至代郡,想到幽州就在咫尺之遥,那人就在城中不知过着怎样逍遥快活的日子,他数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抛下战场,北上幽州。

不过代郡太守还算有点本领,他花了点功夫才啃下这块硬骨头。战事繁琐抽不开身,他终于可以不被那人牵制住心神。

裴彻再睁开眼,双目已经恢复清明,吩咐紧跟进来的太守:“有消息称近来北边的乌桓不太安分,孤顺道过来看看,城中粮草兵甲可充沛?随时做好准备。”

调兵遣将,又事关边地夷族,本该有朝廷的文书兵符。但如今建元帝刚刚登基,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自然一切从便。而这位太子殿下,更是为建元帝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任谁也越不过他去,无怪乎陛下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太子。

如今太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没人敢对殿下的决定有半点置喙,行事自然张扬肆意。

这厢姬玉领着秋荷,自官府后门而入,见到方远志等在原地,面上神色焦急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她连忙将文书送上去,“劳伯父久等,文书已经整理好,还请伯父过目。”

方远志这般焦急,自然是因为太子殿下催问近几月的边防治安,而太守又来责问他,他在此处已经等了一会儿工夫,生怕耽误时间惹得太子殿下不虞。

而此时终于等到姬玉,他不觉松了口气,忙将包裹中的竹简文书接过:“劳小淑女还走这一趟,近日城中不太平,小淑女莫急,待会儿我让人驾马车送你回家去!”

他当年也算姬家半个门生,对着姬玉自然要尊称一声“淑女”。

姬玉笑着谢过方伯父,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有小吏前来催促,方远志只得将文书包袱一卷,告别后匆匆往官府前院奔去。

议事厅中早已挤满闻讯赶来的燕地官员,而那随太子殿下而来的十几名副将侍卫,一个个腰中佩剑手环长刀,凶神恶煞寒气凛凛,把这群文官吓得两股战战,几乎要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方远志匆匆赶紧来时,不慎一脚踩空踢在了那年久失修的门槛上,“噗通”一声向前栽去匍匐在地,惹得议事厅中众人都扭脸过来盯着他,一个个神色各异。

瞧见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觑他一眼,那锋利眉眼微微下压,不过一眼就叫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他吓得赶紧解释,在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头:“下官方远志来迟,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降罪!”

不知裴彻作何反应,侍立在他身后的宦官郑贵听见此人名讳,却是悄悄挑了挑眉。他若是记得不错,那位殿下跟前绝不能提的人物,这些年不就是住在方家么?

见殿下不言不语,许是根本没把这等小人物放在眼里,大概也未曾听到他的胡言乱语。郑贵不耐烦地朝这人做了个眼神,示意他滚到一边呆着去。

见殿下丝毫没有计较之意,方远志心有余悸连忙退立到一旁,大冷天竟然出了一背的汗,跟刚从锅里捞出来一样。

裴彻做事向来果断,议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结束,剩下的官员纷纷鱼贯而出。方远志也混在人群中,想快些离开此地。

只是他刚走进院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方大人请留步。”他回身过来,见是在殿下身边伺候的宦官,连忙拱手作揖行礼,口中称道:“见过郑少监,不知有何事?”

郑贵笑吟吟的,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状似随意同他攀谈:“这天儿可真够冷的,方大人在这苦寒之地多年,真是辛苦了。”

方远志连称不敢,心中却是纳罕,这方才还把眼睛生在头顶的阉人,不去抓紧伺候太子殿下,来同他闲聊作甚?

果然,不出两三句话的功夫,郑贵就打听道:“咱家早就听闻大人家中有位小淑女,正当二八年华,仙姿玉貌德容兼备,不知小淑女近来如何?”

方远志听了心中一惊,只当这阉人把主意打到家中姑娘身上,连忙作揖解释道:“郑少监有所不知,家中的确有一小女,不过已于去年开春成亲,今冬刚诞下一孩儿,母子平安,多谢少监挂念。”

谁料话音刚落,身后忽传来瓷片碎裂之声,一陶瓷碎片擦着方远志侧脸飞过,留下一道血痕后径直没入一旁廊柱中。

在此地密谈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回身过来却见太子立在十步远的地方,面色阴霾眸中沉沉。他周身似萦绕着肃杀之气,缓步过来,“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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