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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叁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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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没有立即回答我,反倒在刹那间抬手挡住了眼睛。

那仿佛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他躺在竹椅上,像被阳光刺痛似的,又如面丑的人害怕被看见,要把那些被我砸得稀烂的碎片都捡起来拼凑完全,好将他底下流淌的东西都再次隐藏起来。

他不想让我窥见他此时的表情。

清风在吹,掩饰了虫鸣。

空气中有种别样的静谧,好似只有彼此衣角在轻敛的声音。

海棠朵朵不想掺和,起身放下扇子,说你俩聊,她先去做饭了。

我看着圣女阁下施施然走远,微微俯身凑近他,轻声问:

“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

我又等啊等,可是范闲还是没有回答我,我只能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等着等着,我也不想在这坐了,起身便想去帮海棠朵朵的忙,可是我刚有动作的时候,范闲突然就攥住了我的手腕。

与此同时,他发出了略急又短促的声音:“不要走……”

我一愣,笑了起来,撑着脸颊又坐下,道:“如果不想告诉我的话,这时候应该装睡才对。”

他没有否认我的提议,也没再出声,只是拿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你很累吗?

这句话,我曾经只问过一个人。

那人当时头也不抬,在一堆被我弄乱的书画中踮脚蹲着,一心读他的圣贤书,只道,不累。

他说,你不给我添乱我就不累。

而范闲呢,大抵是知道我在问他什么的,所以才不愿轻易回答我。

我也不恼,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边。

好半天,我才听他轻声说:“你别离开我……”

那是苍白无力的声音,夹着些许试图堆饰起来的轻快,可是,大抵是失败了,很快就摧枯拉朽地倒塌。

对此,他安静了几秒,整个人不安得像一个想要藏起来的小孩子,像是怕我不耐似的,只能以那样的声音继续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知道后必定会担心,但是,我现在有点累,能陪我一下吗?”

我目光粼粼,觉得有些好笑,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我微微站起来,道:“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吧。”

“……嗯。”这次他没有否认。

我听到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长公主被逐出京了,是我干的。”

我已经听郭保坤说过这事了,所以此时并不惊讶,反倒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呢?”

“因为是她布局在牛栏街杀我。”他说。

我一愣,这么说来滕梓荆的死是那位殿下所为。

“在她被逐出京前一晚,我爹劝我别做绝,说她是林婉儿生母,是我目前未婚妻的母亲,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范闲淡淡道:“婉儿也是,在哥哥被杀后,她曾经还拿着刀来问我是不是我杀的,她连接受打击,那身子怕是受不住,若是我杀的,她便打算杀了我再自刎。”

我不知道他和林婉儿之间还有这样的事。

说来依林婉儿的性情,倒也不意外,我之前还奇怪呢,范闲与林珙结怨,可是秋游那日,他却与林婉儿还有林家的大公子相处甚好。

想来其中也有不少弯弯绕绕。

我便问他:“那是你杀的吗?”

这个问题叫他沉默了好一会,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突然道:“如果我说是呢?”

此言叫我一惊,微微瞪圆眼。

这么说的人浑身充斥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漠然,其中还夹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范闲,饶是我也不禁觉得陌生。

我下意识反驳他:“不是说是东夷城的四顾剑杀的吗?”

范闲似是轻轻笑了声:“那只是一个理由,一个用来和北齐开战的理由,说来多么好笑,明明是自家人害自家人,到头来却能以此理直气壮地打他国。”

闻言,我觉得喉咙干哑,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万分苍白,我试图开口,近乎安抚:“可是,北齐的人也确实害了滕大哥呀,这倒也算为他报了仇不是吗?”

他没有否认我的说法,只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杀滕梓荆的程巨树被我杀了,害他的主谋林珙死了,幕后之人长公主也被我逐出京都,就连北齐也被打了……但是,来了北齐后,我突然发现,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我原来一直活在别人的棋局中……”

眼帘中,他似是在几不可察地抖。

这个时候,他不再是小范诗仙,也不是能代表一个国家的使臣,或许仅仅是一个人,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也是一个在风雨中漂泊的孩子。

我能感觉到少年人微微握紧了我的手腕。

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或岸边的蒲草,他身上有种晃荡的虚渺感:“或许,只有你是唯一的意外……”

他的声音近乎寥落:“所以,别离开我……”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搭上他挡在眼睛前的手,继而沿着他的骨节向上,触及到他的掌心,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动了动,我握住他那只手,将其慢慢拿开。

他起初有些挣扎,连带身躯都有些紧绷。

我却笑,逆着天上落下来的阳光,道:“看着我,范闲。”

闻言,他一顿,片刻后,终于卸去了抗拒的力气,任由我动作。

很快,我看见了一张表情空白的脸。

他刹白的面上微微瞪大眼,看着我自上而下俯身而去。

我在他坠了阳光的瞳孔中道:“你看,我在这里。”

他一阵恍惚,空茫茫的雾自眼底升起。

我继续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言毕,我看见他睫羽扑凌两下,喉头微动,他张了张嘴,似是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我却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开始慢慢放松下来,连带消弥的,还有他的不安。

半晌后,他终于轻轻笑了声。

安心的落实感爬上了他的眉梢,他坐起身来抱住我:“那就好。”

可是海棠朵朵突然扔来两个洋葱砸他,他一惊,不满地回头,便听圣女阁下粗声粗气地嚷他:“别矫情了,该准备做饭了,说好的啊,要吃洋葱自己切去。”

范闲被砸得呲牙咧嘴,只得放开我,朝我笑笑后拿起那两颗大洋葱,一边走一边朝她嘟囔:“你也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看海棠朵朵同范闲在那折腾菜色,又没事做了,但这次我也不过去同范闲聊天了,就自己坐那藤椅上发呆。

山间一时炊烟漫漫,香气四溢。

不多时,他俩就整了一桌子菜,招呼我过去吃,我尝了一口海棠朵朵的,当即被她的厨艺折服。

我当真没想到北齐圣女如此与众不同,打得了架,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此有烟火气。

这和话本小说里的可太不同了。

“诶!话本小说里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海棠朵朵是这么说的。

这会,我俩喝上一坛酒,索性也聊开了,海棠朵朵不再像初见那般矜持话少,反倒与我谈天说地,距离感嗖嗖两碗酒就拉近了不少。

她拿筷子比划两下,同我说:“我对外是四大宗师苦荷的关门弟子,这关门啊,关的就是厨房的门,我师父和师兄每天不得等我做饭呢,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圣女,圣女圣女,话多怎么圣!所以每次进宫都憋死我了。”

“这话听着像抱怨。”我被她逗得笑弯了眼睛。

许是酒气壮人心,我说话也带上了点情绪:“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人啊果然要出去走走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告诉你,海棠姑娘,你别看那些世家子弟多么光鲜亮丽,好多都是装的,还有他们与谁谁谁情深义长,情意绵绵的,我可知道的,他们只是寻花问柳被发现后把自己的形象修饰得好看些,背地里对那些姑娘还不是能抛弃就抛弃!还有,我从小到大,别人也老要我怎么做怎么做,说我不温婉将来没人要,还说我爷爷是宰相,不准我和别人玩!烦死了!”

海棠朵朵道:“那你也挺辛苦。”

我道:“可不是嘛!”

范闲这个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人在这桌上竟插不进我们俩女子的话,他看我们两个喝得凶,还提醒我,让我少喝点,等下醉倒了醒来可不好受。

我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觉得他小瞧我,让他还是担心自个吧,我酒量比他好,等会吃完饭后我还想帮他们收桌子洗碗呢!我今天来这里什么事都还没干,可不能白吃饭!

范闲顿时无话可说。

我喜欢这酒,海棠朵朵请我们喝的酒很好,说是我们庆国庆余堂的酒,当年有个叫叶轻眉的女子,惊才绝艳,她的庆余堂揽尽天下之财,海棠朵朵的酒也是出自她手。

对此,范闲在一旁轻声评价:“她确实了不起。”

海棠朵朵却得隙又问他:“我说,你就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闻言,范闲一愣,放下酒碗,道:“之前有个藤梓荆,为我死了,如今嘛,王启年应该算。”

他笑了笑,说:“王启年活得比我真实,他怕他老婆,爱他女儿,他这一辈子为这两个人而活,虽然有时候也挺辛苦的吧,但起码快活。”

“你就不真实了嘛?”海棠朵朵挑了挑眉。

少年人一愣,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好奇地望向他,顶着我们两个人的目光,他一顿,随即放下筷子,转了转眼珠子,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道:“我心中藏着太多秘密,没法说,也没人说,比如我其实是皇帝的儿子,身份尊贵,只可惜偷偷养在澹州范府。”

这话叫我惊得险些拿不稳酒碗,我瞪圆了眼看他,道:“那我险些就成你皇嫂了!”

对此,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也是一惊,当即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好像还真是,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可太糟糕了!”

一旁的海棠朵朵显然对我俩的对话无语至极,还给范闲翻了个白眼:“你不肯说就不说,偏要胡言乱语。”

闻言,范闲轻轻扬起了嘴角,无奈地笑。

可是他一偏头,就对上了我直直的目光,他一愣,眼中似乎有什么在这一瞬间无所遁形。

某种莫名的惊慌又从他身上蹿起,他看着我认真的神色,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我却突然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他被我吓到了,我一本正经地凑近他,尖声道:“我就不是你的朋友吗?!”

“……什么?”他呆愣地眨了眨眼,困惑爬上了他的脸。

我却转头对海棠朵朵抱怨道:“这个家伙!之前认识我那会,缠着我说要和我交朋友!现在倒说自己只有王大人一个朋友了!骗子!”

说罢,我急红了眼,好像真的被骗了那般伤心,还呜呜哇哇地就要掉眼泪了:“亏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原来是我一厢情愿!”

见到这副景象,海棠朵朵撑着下巴在一旁笑,还拿了两颗花生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倒是范闲立马道:“没、没有!我没骗你!我是真心的!”

我挑眉,大有听他狡辩的意思,他也不知羞,那侧过来的脸上倒映着几片交叠的光影,在那光墨交叠的接合处,他认真又直白道:“我只是不想你只当我的朋友。”

“哦吼!还另有所图!”我立马就换了副神色,什么悬泪欲泣通通不见,相反,我像发现了他的秘密似的,挑了挑眉,弯着眼睛,窃笑出声:“贪心!没想到范闲你这么贪心!”

他没有反驳,只是也弯起了眼睛,撑着脸颊朝我慵懒而狡黠地笑:“你现在才知道啊,我可贪心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瞬,我觉得范闲的眼神非常锐利。

如蛛网的痕迹在他的眼底扩开,那分明还是柔软的眼角,瞳孔的底色也是温润的深褐,可是,我却从那两块玉般的眼珠子中看到了一种涌动的暗水和落花,我知道,那是被他亲手剖开给我看的真实。

如惊雷的感觉瞬间从背脊蹿起,直至大脑,发出翁鸣,我瞬间感觉到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好像要抓住什么了。

就像河蚌张开壳露出软肉,藏匿在云端的雨落下大地,我从中看到了无声挣扎磨合的沙砾、泛白的脉胳血肉在吐息。

我近乎呆愣,可是不等我反应,他却率先问我:“从刚才就想说了,朝阳,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我下意识反驳。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觉得自己反倒更清醒了,我也不喝酒了,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着眼晃晃脑袋,便听海棠朵朵道:“这酒是烈了些。”

范闲对此笑了笑,不信邪,自己开始喝酒。

结果,傍晚之际,这家伙也醉了,还醉得满脸通红。

一桌子的菜倒是都解决得差不多了,醉了的范闲拿两支筷子敲碗,在那傻笑。

他说:“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词,很符合我现在的情况。”

“说来听听。”海棠朵朵还在给他倒酒呢,她面上也有了些酣醉之意,但比范闲浅得多。

范闲笑了一下,拿筷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节奏:“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他醉熏熏地念着,语调极慢,富有一种颓然无奈的韵味。

念着念着,他还站起身来:“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的,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至苍穹!”

结尾的时候,他掷地有声,手中的筷子像举刀似的,直指傍晚的天空。

可是,伴随着词终,整个人却好像被什么挖尽,变得万分空洞,他艳红的衣袂在晚风中轻飘飘的,随即,又重重地垂下了手。

少年人的脸上,有一种不属于这尘世的无力和寂寥。

我觉得这词听着熟悉,海棠朵朵也觉得,范闲便歪歪倒倒地坐下来:“《红楼》里边巧姐的判词。”

海棠朵朵抬眼看了他一下:“济困扶穷,却是向善的句子。”

“难啊。”范闲蹙起眉重重地叹了一声,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

“老师说,越难的事才越要有人去做。”海棠朵朵道。

闻言,范闲眯着眼笑出了声。

我从中听出了淡淡的讥诮,他挑眉看向海棠朵朵,好似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姑娘这是劝我?”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重义耳。”这么说的人给自己倒了碗酒,她抬起碗,想要与范闲碰上一碰:“范大人虽与我身处两国,但天下子民却是同样生灵,望大人回国后,能尽力阻止战事再起,避免生灵涂炭。”

可是,范闲没有与她碰,相反,他又笑了,道:“姑娘之前还要杀肖恩呢,这肖恩他就不是生灵了?”

肖恩我还是知道的,世人皆说他是北齐的大魔头,当年鉴查院的院长陈萍萍千里奔袭废了双腿就是为了擒他。

可言冰云在异国他乡遇险,圣上不得以才同意用肖恩和暗探司理理换他,倒没想到北齐的人也有要杀肖恩的。

而海棠朵朵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杀一人,可救万人,有何不可?”

范闲却道:“这种事当不得算题,若有一日,百人要死,杀四十九,活五十一,姑娘杀还是不杀?”

海棠朵朵无话可说。

范闲便笑,他笑得像个打了胜仗的人,给自己倒了碗酒,扯开一个自嘲般的弧度:“所以说啊,你我都是无情之人——”

言毕,酒壶被他重重放下。

木桌一震,我吓了一跳,眼神清明了些许。

范闲整个人安静了下来,没有笑容,两颗眼珠子黑得不见光,直直盯着某处。

傍晚的风拂开了他有些乱的黑发,空气中都溢满夕阳的尘埃,在这之中,范闲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我又吓了一跳,因为他抓我的力气很大,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重,我有一瞬间怀疑他想折断我的手。

可他开口的声音却非常柔软:“听我说,朝阳……”

他大抵是真的喝醉了,我忍下疼痛,听他说:“你说我很好,我其实一点都不好。”

他半个身子歪在桌上,我感觉到他的掌心很烫,上边有些温润的酒液:“我一点都不厉害,我来到北齐后,每天都很累,言冰云那块木头,你知道的,我也经常和他吵架,还有沈重,他可不好糊弄,我好不容易干完这件事了,那件事又冒出来……好多人好多人都想杀我……长公主,郭保坤,燕小乙,上杉虎,沈重……我还得在他们之间周旋,他们以为我是神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发出一种似小兽的呜咽,隐约可窥见一丝挣扎与崩溃:“我不是神……也不是诗仙……还有,一直以来觉得对我好的人也在利用我,我从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

他瞳孔颤动,脸上有了徨仿之色:“真可怕,我生平第一次,那么害怕一个人……”

听罢,我也没有问他那个人是谁,只是寂寂地帮他扫开了他肩上落下的枯叶。

对此,他微怔,随即绽开一个笑,少年人握着我的手,俯身拿泛红的脸颊贴我的手背,漆黑的眼里有了细碎的光亮。

我看见他的眼角有些红,但笑容却宛若雪融时明媚。

我感觉心里微微抽了一下,道:“这么累的话,你其实可以不用来的……真的,范闲……”

“我得来。”他眯着眼,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般嘟囔:“我得来找你,还有,陛下说了,等我出使北齐后就给我退婚,换门亲事……”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心中感动又酸涩。

但酸涩或许占更多,我不禁也红了眼眶,觉得曾经折磨我的那种无力感又袭来了:“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你才来北齐的吗?

我想问他。

很早之前就想问他了。

甚至不久前我也是想知道这个答案的。

——你很累吗?

而我现在,也终于落下泪来,问出了口:“是因为我,你才这么累吗?”

——你现在的疲倦、无力、阴郁皆是因我而起吗?

……和当年与李承泽的那桩婚约一样,我又再一次成为了帮凶吗?

我在傍晚的秋叶中簌簌地落下泪来,一颗一颗的,砸在衣裙上。

世界在这个时候变得万分安静。

早在下午的时候,范闲必是知道我那般问的含义的,可是那会,他避重就轻没有回答我,我也就不追问了。

或许潜意识里,我害怕那个答案。

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不讨人喜欢,尽给人添麻烦,我的存在只是他人的负担和枷锁,我一直以来,都害怕这样的答案。

我害怕爹爹爷爷这样说,害怕南衣和李承泽这样说,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也害怕从范闲口中说出这样的答案。

可是,这会范闲却抬起头来,伸手为我擦拭了所有的眼泪。

他说:“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言毕,他轻轻抱住了我,就此,少年人的神情染上了沉耽的安心感:“我其实特别特别地孤单,没有想做的事,也没有特别想说的话,我时常会想,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是否又是真实存在的……每天思考着这样的问题……直到我遇上了一个人……”

我靠着他心跳加快的胸膛,他抱着我,像哄小孩子一样,贴着我的头,慢慢拍着我的背,垂着眼睫,满足地笑:“看着她的时候,你会很明显感觉到心在跳,和她说话的时候,你会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呼吸,看着她笑,看着她皱眉,看着她生气或害羞,你会觉得这个世界都那么生动,栩栩如生……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真的还活着,世界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我抽抽咽咽地哭,觉得心中酸涨得厉害,只得拿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我听到他说:“遇上你后,我第一次有了想做的事,有了想说话的人……你看,你多么厉害!你单单在这里,你仅仅存在于这里,就让我有力气继续走下去,我想保护你,为此,我要成为庆国第一权臣,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伴随着这话,他轻轻闭上眼,像只甘愿摔死的鸟儿,轻轻发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喟叹:

“喜欢你,有活着的感觉。”

这么说的人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好似怕我逃跑似的,他因醉酒而变得虚渺的眼睛低下来,拼命聚焦盯着我。

我一时间觉得心跳如鼓,神魂颠倒。

最后,我听他无悲无喜地吐出几个近乎执拗的字来:

“所以,别怕我……”

作者有话要说:“别远离我。”

下章转范闲视角了!!!开始讲朝阳遇险后小范大人的心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闲其实很怕朝阳因为他被卷入权势以及他想开始当第一权臣而远离他,也很怕她发现自己的隐藏属性而怕他。

朝阳呢,就怕是自己的错,范闲也怕她会这么想后远离他。

其实范闲北齐真的挺难的,本来他和小皇帝上杉虎里应外合布置好要杀沈重,言冰云又让他留下沈重的时候他朝言冰云吼说:“你当我是神吗!”,我当时才发觉范闲真的很累很难,在那之前,我觉得他是主角,他在那之前一直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直到他那么说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真的很辛苦,后面又有发现真相受打击害怕陈萍萍的一幕,他真的太难了!!太心疼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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