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一些残存的记忆碎片仿佛都在此时被拼接成块。
而夏子莳并不知晓魏荇那头发生的事情。
从楼下回了病房后不久, 主治医生便给她开出了明天夏镇手术需要用到的一些额外东西,于是她立刻马不停蹄地到了本院的医疗用品售卖处购买, 跑了两个地方后,她这才将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买齐。
走在楼梯上时,夏子莳不由有些胸闷气短。
这段时间她发病的次数开始越发频繁,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经历, 夏子莳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此时正对她发出的警告信息。
它即将开始衰竭,所以每一次的使用都得千万般地小心。
方才也许是跑的急了些, 此时走在楼梯上, 不过刚走到一般的路程,她便克制不住地开始眼前发黑, 便连踩着地面的双脚也有些没力气起来。
这种短暂的晕眩这段时间便时有发生,也许是和她没休息好有关系, 此时黑暗突然来袭, 夏子莳连忙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一边的栏杆稳住身子,但是茫然无措的状况却叫她的指尖怎么也找不到心中所想的东西。
眼看着她便要失去重心地向后栽去,可就在这时, 一双熟悉的大手却已经忽然出现, 将她护在了怀里——
“哥, 怎么了, 是不是头晕?”低沉的声音很快便传入耳中。
话语中带着满满的焦急,与一些说不出的情感。
而几乎是在刚掉进对方怀抱的时候, 夏子莳便已经认出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她虽然没有立刻回答, 但是心中的不确定感却已经尽数消失。
下一刻,她便已经将全身的重量安心地交到了魏荇的身上,而这样短暂地依靠了几秒钟的时间后,夏子莳原本还有些急促的呼吸与头晕目眩的状况也缓解了下来。
于是很快地,她便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
夏子莳没忘了现在是在医院,所以在状况有所改善的当下,她便抓着栏杆从魏荇的怀中退了出去,转而站在了比魏荇高出一格的台阶上,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可是你刚刚…”
“是我刚刚去买东西的时候跑的着急了,没什么大问题的。”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手给魏荇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东西,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而魏荇的神色确实也有所好转。
下一刻,他在接过她手上东西的同时,开口说道:“以后不要自己去买了,我可以帮你,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你刚刚去哪里了?”夏子莳也循着魏荇的话轻声问道,只是语气却也有些别扭。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的身份被魏荇揭穿以后,她的一些说话方式和问话语气都变得有些奇怪。
就像是现在这句“你刚刚去哪了”的话,说出口后,夏子莳才觉得…怎么那么像是女朋友会问的问题。
于是她有些别扭地垂了垂眼眸,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没能看见魏荇面容上很快闪过的一丝僵硬。
方才在陈威病房时的所有场景,都在此时又全部回归了魏荇的脑子。
其实在陈威说出那句话后,他没再将问题继续问下去,因为哪怕是对这件事情存在疑心,但是魏荇也不想叫陆雪曦看出端倪,从而对夏子莳产生怀疑。
所以他从头到尾的表现,从外在瞧上去都是对夏子莳的深信不疑,只是出了陈威的病房后,排山倒海的疑虑这才尽数回归了他的大脑。
现在看着夏子莳,天知道魏荇有多想直接伸手去抓住她的肩膀,去质问她“你该死地有没有瞒着我做一些傻事情”可是刚刚在楼梯上,夏子莳不好的状态却也在同时涌上他的心尖。
魏荇两难地沉默了一会,到底在夏子莳抬起头重新将目光对他时,整理好了脸上的所有表情:“我没去哪里,只是帮你扔了垃圾后,我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他正巧也来了中心医院,所以我陪着他找地方看了一下门诊。”
“那他没事了吗?”夏子莳也没有多加怀疑。
一边问,她一边转身接着向楼梯上走去,没去看身后魏荇的神情。
而看着夏子莳上楼,魏荇也在身后伸出了手,扶在她的腰际,支撑的同时也给予她力气,叫她上楼时可以轻松一些:“没事了,现在他回去了。”
“那就好,你们现在这个年纪一定要照顾身体,不要等身体坏了再后悔…”夏子莳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语重心长形象。
而魏荇一路只是轻轻地应着,等将夏子莳送回病房时,他眼中的所有纠结才终于尘埃落定。
夏镇的手术就安排在第二天早上的八点半,而夏子莳从凌晨三点开始便无法入眠。
为了配合手术,在前一天晚上,夏镇头上的头发便都已经被暂时全部剃掉,而从梦中醒来后,夏子莳便坐在了病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夏镇的面容,直到后头他醒来,她陪着他进了手术室。
当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接下来便是几乎等同于人生的漫长等待。
莫轻玺和魏荇从一开始便一直陪伴在夏子莳的身边,以防她自己会在等待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在夏镇走进手术室的第一个小时里,夏子莳便因为紧张,再次出现了胸闷气短的状况,莫轻玺当机立断地要求夏子莳暂时回去病房中躺着休息,而实际上,手术室外本来也是规定了不留家属等待,以免影响他们的正常工作。
所以在魏荇和莫轻玺的双重加压下,夏子莳吃了药后也妥协地回了病房。
但并不是眼不见就心为静。
之后将近七个小时的时间里,夏子莳都觉得自己的头顶仿佛是悬着一把巨型的大刀,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掉落,而后将她一击毙命。
她捂着胸口通红着眼眶坐在病房中等待,就像是一尊雕像,与此同时,窗外的天色也在一点点的改变。
阳光从最初的朦胧变为炙热,又稍稍转变为了平和,就在夏子莳觉得自己快要被等待逼疯的时候,手术室那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莫轻玺从病房外快步走来,而一听这声响,夏子莳便“蹭”地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魏荇唯恐她会摔倒,于是连忙将她好好扶住,着急忙慌地半抱着她走到了莫轻玺的跟前,只是步伐间,他的浑身也是绷得笔直。
原本便低沉的空气在这时更是被拉扯到了极点。
莫轻玺一路上亦是被强烈起伏的心情搞得指尖微颤,直到看见夏子莳,他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结果很好,夏爷爷的肿瘤经过冰冻化验后是良性,一会,开刀房的人就会把他送回来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话到最后,便是一向冷静沉着的莫轻玺也克制不住地觉得欢喜。
他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而夏子莳站在原地猛地一愣,下一刻,她全身僵着的力气才终于被卸了个干净!
夏镇安然无恙的喜讯无疑是这段时间来,夏子莳听过最好最好的消息。
许是太过开心,她之前觉得一直压在身上的疲惫也仿佛在这时跑的不见踪影,接下来夏镇被送回后的照顾护理,魏荇也一直都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夏子莳并不觉得吃力。
而夏镇完全醒来后精神也十分不错,乐乐呵呵的心里状态下,他的伤口恢复都比一般病人快上许多。
夏子莳本身就是中医,所以等后期夏镇的状况稍微好点,可以正常吃东西后,她便开始定期回家去炖些滋补的汤药拿到医院来。
每回回去,都是魏荇用他的自行车载着她——
但是对于这样的状况,夏子莳的内心真的十分拒绝。
一方面毕竟现在天气热,虽然医院到她家的路程并不是长地离谱,可是一来一往地,魏荇这个“司机”也会十分疲惫,而且…
更重要,也是万年不变的那个原因,现在在外人眼中看来他们可是两个大男人,“脚踏车载着跑”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青春偶像剧,当他们这样从街上经过时,都能吸引来一大帮人的回头注视。
路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仿佛是在确定自己的眼睛有没有看错一般,有几次夏子莳甚至还听见了“这是不是两个男人啊”“这么gay里gay气该不会都是女人吧”这样的窃窃私语。
这样的状况其实在之前她“送”魏荇去上学时便经常会遇到,所以夏子莳一直不是很愿意上魏荇的自行车,只是在这件小事情上,魏荇也不知怎么的,特别驴脾气,夏子莳不管说几次,他也梗着脖子不妥协。
这天中午又是如此,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夏子莳刚一下车便已经是脸颊通红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魏荇却还怡然自得地噙着微笑。
看那个样子,仿佛恨不得可以骑着自行车带夏子莳到邻市再溜一圈,然后回来。
夏子莳努力地想要保持自己心境的平静,于是她强装自然地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想要将门打开,但是魏荇却实在是太过分——
看着夏子莳开门的动作,他还乐呵呵地说道:“哥,我觉得你每天这样回来一次真的挺好的。”
“我带你回家不但方便了你,也锻炼了我…要不后面夏老头出院了以后,我也都这么载你去上班吧。”
“这次你不用送我去上学了,我来送你就好了!”魏荇美滋滋地说着,显然便是准备在现在就将事情板上钉钉。
只是这些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夏子莳听得门都不想开了:“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为什么?”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我现在穿的都还是男装,我们这样在一起真的太奇怪了,我,我接受不了。”
“那这样的话,哥,你偶尔可以穿一下女装啊,我反正也挺想看的。”魏荇理所当然地说着,脸上仿佛写着“反正本来就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这几个大字。
…
夏子莳彻底无语。
在胡搅蛮缠上,她承认自己不是魏荇的对手,可是魏荇最近的一些举动,确实是太过奇怪了。
她拧紧了眉心,第一次严肃了下来:“魏荇,你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我感觉你好像有些太黏着我了。”不但是在她每天回家的事情上,就是在医院,哪怕是夏子莳出门上个厕所,出来后,魏荇也站在厕所外头等待着。
这种无孔不入的紧贴方式,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甚至比起说“粘人”夏子莳觉得魏荇这样的魏荇俨然是一种“监视”
好像是担心她会在一个悄然的时机点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这样的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就是在那天她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后…
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子莳紧紧地盯着魏荇,一字一顿地问道:“魏荇,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