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天色渐黑,露营地附近有溪流,大家三三两两去洗漱一通。钟屏钻进帐篷,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毛巾,也去了溪边。
远远望去,溪边无人,潺潺的水流声听着就沁凉,钟屏踩着石头下去,走近了,才在昏暗的视线中看见打着赤膊,蹲在那里的人。
陆适把t恤脱了,扔在一边的石头上,长裤撸到了大腿,浓密的腿毛这会儿湿哒哒的贴着皮肤,一边用手撩水浇着身,一边特悠闲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他身材还行,没有肌肉,也没什么赘肉,身上的皮肤比脸要白上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钟屏隐约看见他背上有几道深色的疤痕。
陆适听见脚步声,回了下头,手上没停,一抷水浇上了下巴,水光一闪而过。
“来这儿,别往下走,刚那小眼镜在下面洗了脚。”陆适招呼。
“他叫词典。”钟屏往陆适那头走去。
“你们都叫外号?”
“大家基本互叫网名。”
“你网名叫小钟?”
钟屏在陆适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回道:“你网名也不叫小陆呀。”
陆适呵呵笑了一声,继续冲刷胳膊,也许蹲得累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曲着一条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接着往身上浇。
刚好把身子正面完全暴露出来,他腰腹上的肉不够紧实,侧面还有一道疤。
这回钟屏确定自己没看错,他前后两面的疤痕加起来至少有六七道,年份久远,疤痕颜色不算太深,但显然跟他的肤色有差别。
陆适热坏了,整个下午都在负重登山,汗水一茬一茬地流,似乎就没歇过。陆适说:“你们这种魔鬼训练,一个不好,要出人命。”
“这也算魔鬼训练?”钟屏瞥了他一下,“今天就爬了个山,大家都有运动基础,你例外而已。”
“我这个没运动基础的,也跟得上你的速度。”
钟屏想了想,认同道:“你今天的表现…还可以。”目前为止,最好的一次。
陆适听着还算熨帖,面上不动声色,不屑地“切”了声。
钟屏往脸上扑了扑水,拧毛巾擦了两遍,又洗了一下手臂,总算把灰尘和汗水都清了清,舒服不少。
洗完了,她慢慢卷起裤腿。
她长期运动,小腿却没长成运动能手那种大块的肌肉,平常注重松弛按摩,腿型练得极漂亮。
陆适撩水的动作慢了些,斜眼看着她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腿。腿上的肉不松不绷,质感紧实,像是橱窗里最漂亮的人体模型,但是又全然不同。
他看见她一只手从脚踝处熟练地往上揉捏,小腿肉轻凹,再轻弹,软呼呼的仿佛触手可及,他有点酥,一时更觉得热,却动也不想动。
眼睛跟着她那只小手往上走,直到看见煞风景的一抹红痕,“你受伤了?”
钟屏满不在乎地“嗯”了声,“跌了一下。”
陆适说:“啧,留疤就丑了。”
“应该不会留疤…”钟屏一心二用地回了一句,撩水清洗膝盖上的伤口。
膝盖被石头尖磕出了血,但只破在表皮,并不怎么疼。
陆适问:“以前活动会不会受伤?”
“偶尔吧,很少。”
“救援的时候呢?”
“也很少,”钟屏用毛巾浸了点水,轻轻擦拭膝盖,“何队长把大家保护的很好,他更在乎我们的安全。”
“我记得那会儿行峰山,你队友不就躺医院了?”
“意外总会有,这谁能保证。”
膝盖擦好了,钟屏吹了几下。
她一直低着头专注自己的伤口,不知道边上的人一直盯着她。
天色越来越暗,陆适和她中间隔着大约两个人的距离,却并不妨碍他看清她吹气时,被带起来的那两根头发丝。
轻轻地被掀在半空中,再缓缓落下,那丝气随风而行,水流声都变得空灵。
“对了,你肌肉痛不痛?”
陆适回神,深呼吸一下,“嗯?什么?”
“你肌肉痛不痛?”钟屏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药膏,挤了点抹在膝盖上,“我那里有云南白药,万一你肌肉哪儿不舒服,跟我说一声。”
“嗯,现在没事。”
身上水还没干透,陆适抓起地上的衣服,当毛巾擦了一遍,擦完抖了两下,再往身上一套。
钟屏觉得陆适这种阶层的人应该过得很精细,但自从认识了陆适,她又觉得至少陆适这人不讲究,无论言行举止。
这会再一看,才发现他何止不讲究。
陆适套完衣服,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挑眉:“怎么,我脸上开花了?”
钟屏:“…”陆适一笑,拍拍大腿准备起来:“好了没?”
“没,你先回去吧。”
“我再歇会儿。”陆适伸了个懒腰,往地上一躺,双臂枕着头。
他选的位置好,身后石块平整,有个坡度,躺好了不硌着骨头,角度还适合看风景。
钟屏没动作,拿着毛巾在那等了半天。
陆适也等了半天,问:“干嘛呢你?”
钟屏原本想擦个身,这会儿只能将就一下,“没。”她脱了球鞋,扯下袜子,双脚踩进了水里。
陆适只能看见她的后背,还有少许侧脸。
山间安静,只有树叶沙沙声,溪水潺潺声,没有城市里的任何噪音,无人说话。
他全身松懈下来,有点昏昏欲睡,静静地看着那道背影。
发丝,微露的脖颈,薄薄的背,一掌能握的腰,向前倾时露出的那段后腰的皮肤。
头发作乱,她又将发挽到了耳后,过了会儿,往兜里掏了两下,掏出一根皮筋,抬起胳膊往后一扎,短发扎成一个兔子尾巴。
她拧了毛巾擦脖子,手往颈后伸,似乎想探进后背,却只随意的抹了两下,又收了回来。
陆适懒洋洋的,神智松散,半阖着眼睛开口:“钟屏。”
“嗯?”
“你有男朋友么?”
“…”钟屏诧异,转过头。
陆适清醒过来,睁开眼,语气有点欠,“看着就是单身狗,双休日都泡在了sr。”
钟屏:“…”才觉得他好了点,看来是江山易改。
钟屏不理他,弯腰搓脚。
陆适继续看,看着看着,又想睡了,突然见她侧过身,小腿曲着,光脚踩在光滑的石面上。
脚符合身形,挺小巧,脚趾圆润,她轻轻翘了下,指甲盖水样光泽。
不知道有没有老茧…
陆适垂眸,比了下自己的手掌,又瞥了眼她那两只看上去肉呼呼的脚,深呼吸,转头看天。
月亮出来了…
钟屏擦干脚,穿上鞋袜,站起来踩了几下,说:“你还不回去?我先走了。”
“我再躺会儿,你去吧。”
钟屏一个人返回营地,到了那儿,她把毛巾晾在帐篷外,挂出一只露营灯,又让阿界把带来的灯再打开几只。
阿界问:“升个篝火怎么样?”
钟屏:“捡木头了吗?”
阿界:“现在去捡。”
陆适在溪边躺了十来分钟,觉得有些冷了,他才起身,慢悠悠地荡回营地。
天未全黑,露营灯一照,整片营地成了这片山头最亮的点,大家都各忙各的。词典刚把擦好的眼镜戴上,见到陆适,他叫了一声,笑着递去一个面包:“怕你们刚才不够吃,这个拿着,晚上饿了当宵夜。”
“谢了。”陆适接过。
“别客气,有什么需要可以再问我。”
陆适回到自己帐篷,靠着背包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刷了刷,信号时断时续。他把手机扔一边,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摁一下,打不着,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走出帐篷,词典还站在老位置整理东西,陆适走过去说:“兄弟,有火么?”
“哦,有。”词典从后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陆适借到火,分给他一只烟,蹲下来跟他聊了会儿,问了问这两天训练的具体安排。词典性格好,做事周到,有问必答,知无不言,甚至一个问题能举一反三,从面包说到面包店的经营,跟他戴眼镜的斯文书生形象挺吻合。
陆适心底干笑两声,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坐着的人,他立刻站了起来,“下次有机会接着聊,我过去下,有点事。”
“哎,好,你忙吧。”词典抽着陆适给他的香烟。
钟屏两腿交叠伸直,靠坐在树底下,打了两个哈欠,低头翻看着相机。哈欠打出了眼泪,她揉了揉眼睛,又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再低头,继续翻看相机。
陆适叼着烟静悄悄地走过来,见这人低着头无知无觉,哼笑了声,挨着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钟屏惊了下,看见是陆适,拍了下胸口。
陆适见她刚才那一刹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受了惊吓嘴也微微张开,竟是一副呆样,有些可笑,他一乐,说:“吓破胆了你?青天白日的。”
钟屏回过神,道:“你走路都没声音。”再说天都黑了。
“是你太专心,什么都没听见,”陆适瞅了眼相机,“看照片呢?”
“嗯。”
“上次红十字会照片洗出来了?”
“照片不用洗,这些都是放网站上做宣传的。”
“宣传么,你们办公楼里也可以贴一贴,宣传又不嫌多。”
“有好的会贴出来。”
陆适勾勾手指,“给我看看。”
钟屏直接递给他,陆适接过时说了句,“看看你摄影水平怎么样。”
一摁下,第一张照片是大家搭帐篷的场景。
陆适翻了翻,很快翻到了自己的特写,拍得还不错,光线好,镜头拉的适中,布局佳。
钟屏打了个哈欠,笑问:“怎么样?”
“还行,怎么看来看去,就我这张最像样?”
钟屏说:“只有你是摆拍。”
“哧——”陆适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翻看。
看完了今天的,看之前的。红十字会的合照被他翻了出来,他站在后排,钟屏正好蹲在他前面,原本她就看着小,这一蹲,更像个小不点。
陆适笑了笑,接着往下翻。
都是些他们从前训练的照片,有登山的,有消防局的,有河上开着救生艇的,有讲座的。
再往下,是救援照,一片建筑废墟,楼房倒塌,镜头中有几个武警官兵和消防在走动,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身狼狈地站在角落号啕大哭,穿着sr制服的女人蹲在她边上,伸着手想抱她。
女人一身脏衣服比小女孩更狼狈。
陆适看了看拍摄日期,是今年二月份,没听说哪里有地震,也许是豆腐渣工程。
又往下翻,还有很多救援现场的照片,什么水泥石墩里,火灾现场,阳台,湍急河流中,各式各样,时间已经到了去年,内存卡够大,前年的照片也都存着。
终于又看见她。
瀑布激湍翻腾,她一身装备,拉着一根绳子,自上方吊下来,停在水花飞溅的瀑布中段,白雾般的水花清晰可见,她扭过身,对着镜头挥手笑,开心地连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2016年7月16日,她好看的让人血脉贲张。
陆适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
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头靠着树,稍稍耷拉下来。几根刘海搭在睫毛上,睫毛又密又长,嘴唇微微张着,有点嘟,呼吸清清浅浅。
乖得不得了。
陆适伸出一根手指,极轻极缓的把她那几根刘海往边上拨了下,一只蚊子嗡嗡飞行,他手一挥,手风带起前面的刘海,那几根又搭回了睫毛上。
这次陆适帮她拨了刘海,手没收回来,他缓缓向下,快要触碰到她的脸——
突然,一片火光窜起——
“啊,好了好了,快过来,把吃的都拿上!”
“大家都来!”
烟灰烫手,陆适猛然恢复坐姿,钟屏幽幽转醒。
“篝火…我们过去吧,你照片看好了吗?”钟屏还有些迷糊,眼睛都没张全。
陆适把相机还她,顺便掐了那自己烧完的烟头,“好了,走吧。”
两人走过去,众人给他们腾出了两个位子。
一群人围着篝火,分享着面包零食,钟屏已经吃上了,鼓着腮帮子跟词典和阿界讨论事情。
稍顷,何队长先发表讲话,就今天的登山做出阶段总结,再说了一下明后两天的大致安排,然后说:“好了,你们自己聊吧,大家起个话题。”
志愿者当中有几个格外活跃的人,立刻就想了一个话题出来,“不如说说前辈们过去最惊险的一次救援?”
这里统共五个前辈,平安先开口:“我想想啊,应该是之前的一次火灾救援吧。”
“火灾?怎么样?”
平安:“一栋居民楼着火,34层以上都烧到了,当时火起的特别快,其中有一层住着一个明星…”
“明星?”大家胃口一下子被吊了上来。
“对,明星,具体是谁我这里就不说了,我觉得特别惊险,是因为当时明星那经纪人耽误事儿,非拦着我们先救他手下的明星,那会儿37楼有个小孩正好卡在防盗窗里哭,我们都在研究营救对策,结果被那经纪人一闹,耽误了不少时间,索性后来大部分人都被救了出来,万一出了事,那经纪人和明星非得被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志愿者们已经开始喷唾沫了,喷了会儿,轮到接下来的人。
词典和阿界各自说了一段自己的经历,同样惊险万分,说完了,大家等着唯一的女前辈发言。
钟屏挠了挠下巴,说:“我觉得都挺惊险的,没有‘最’。”
大家不乐意,说她敷衍,钟屏也不管,笑了笑,顺手拆了一包零食吃。
等大家都看着何队长了,何队长道:“我就不说了,你们再起个话题。”
众人:“…”大家又讲起了鬼故事。
钟屏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牛肉干,心里却想着自己最惊险的一次救援,好像就是…
“五一节那回。”
钟屏一抖,又吓了一跳。陆适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钟屏咬着根牛肉干看着他。
陆适笑道:“你这人也太敷衍了,平常不对我挺乐善好师的吗,老师的师。”强调了一下,又接着说,“明显是五一节那回呗,没看你脸都白了。”
钟屏把牛肉干嚼进嘴里,说:“没有。”
“嗬,你照镜子了?”
钟屏嚼着肉干不理他,陆适手伸过来,“给我一根。”从袋子里也拿了一根牛肉干出来,叼在嘴里慢慢嚼。
“其实你那天怕的要死,知道错了吧?要不然你能答应当着八九十人的面念检讨书?”
钟屏眼一撩,“你不懂。”
这眼神轻飘飘的,有点俯视人的味道,又懒又傲,与她平时大不一样,陆适已经受过一回,那回她跟他说:陆适,不要来sr玩,这里不适合你。
他愣了下,一时忘记了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鬼故事也讲完了,时候不早,大家各自回帐篷休息。
钟屏吃剩了半袋牛肉干,给大伙儿一分,她叼着最后一根回了自己的地方。躺着慢慢嚼,玩了会儿单机小游戏,她眼睛一点一点闭上,手一松,手机滑落脸颊边。
一夜过后,闹钟定时响,朦朦胧胧醒来,嘴一动,她顿了会儿,才把掉在脸边的牛肉干拿了起来,扔进垃圾袋中。
半阖着眼睛拿上牙刷毛巾出去洗漱,外面天还黑着,何队长已经蹲在那儿整理绳索了。
见她出来,何队长轻声道:“这么早?”
“嗯…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洗洗,回头叫他们起床。”
钟屏洗漱完回来,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一个个帐篷叫过去,很快就传来了各种悉悉索索的声音。
叫到陆适的帐篷前,钟屏喊了两声,得不到回应,她拍了拍帐篷,“陆适,起床了!”
里面陆适睡得浑浑噩噩,突然一道声音劈了过来,脑子一下清新。
“陆适,起床了!”
他的起床气怎么都发不出来,躺了两秒,爬起拉开帐篷拉链,冲外面站着的人招了下手,“早。”
“早。”钟屏回道。
起锅煮泡面,众人将剩下的食物一股脑地倒了进去,钟屏顺便收拾周围的垃圾。
露营灯还亮着,天色半明半暗,词典把泡面捞进一只碗里,跟边上的人说了声:“我先给小钟送去。”
陆适已经在吃了,闻言匆忙再夹了两筷子,抽走词典手里的碗,说:“我来我来,你吃。”
钟屏绕着露营地四周走,仔细找着大家随手扔的纸巾果壳,刚走到一处坡边,捡起一根一次性筷子,就听到后面有人过来。
“钟屏,吃面!”
转头,正见陆适端着两只碗,热气腾腾,面香扑鼻。
钟屏放下垃圾袋,接过碗筷说:“叫我一声就好,我可以过去吃。”
“拿都拿来了,”陆适捞着泡面,“赶紧吃,别糊了。”
钟屏点点头,大口咬进一筷子。
她食量大,早就已经饿了,顾不上说话,先吃几口填填肚子。吃得虽快,吃相却并不难看,吸溜面条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陆适那头早盖过了她。
陆适几筷子下肚,仰头把汤喝完,喝尽最后一口,正要放下来,他目光突然定住。
下一秒拍了拍钟屏,“快看!”
钟屏咬着面条,跟着他示意的方向转头,一时睁大眼。
远处山脉上空云层叠叠,一片昏暗中,东方抹开一层金光,天空将醒。
两人静静等待,像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山风吹散浮在空气中的所有情绪。
1…
2…
3…
4…
5…
…
…
刹那,金光破开云雾,仿佛一声钟磬响彻云霄,气势磅礴,久久回荡。
天地臣服。
两人并肩而立,迎向日出。
许久。
“日出。”陆适说。
“嗯。”
“挺好看的。”
“是不是特别震撼?”
“有点,”陆适说,“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
钟屏看向他,笑了笑,又朝向东方。
陆适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她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特别娇俏,起得这样早,精神气十足,朝气蓬勃,像所有明亮的颜色。
红橙黄绿蓝,更像那轮破开云雾的日出的金色。
两人慢慢走回营地,众人还在议论刚才那震撼人心的画面。
“这日出也太美了。”
“我拍下来了。”
“我忘了拍,待会你发我几张图。”
“下次有机会还要来这儿一次。”
“山上日出都好看,要不下次一起去旅游?”
钟屏对陆适说:“你先去收拾收拾,待会就出发了。”
“嗯。”
钟屏把碗洗了,跟大家一道收起帐篷,整理背包,一切准备就绪,队伍集合。
何队长带头,一行人出发,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悬崖。
崖壁陡峭,但攀岩难度并不大,几十人分组进行,钟屏负责几个女生,平安负责陆适。
志愿者们早前已经或多或少的尝试过室内攀岩,基础都不错。上周陆适在sr的训练场上也爬过攀岩墙,但他毕竟是零基础,这回平安只给他做讲解和基本的现场指导,不让他跟大家一样上场训练。
没一会儿,大家一个一个成功攀上了顶峰,钟屏几人再教大家速降。
陆适这次也上了场,顺顺利利地降了下来。只不过肌肉酸疼的厉害,降的颇为吃力。
接下来换场地,队伍顺着溪流走,陆适喝着矿泉水,问钟屏:“你那个云南白药能治肌肉酸痛?”
钟屏看向他:“肌肉疼了?”
陆适说:“都快废了。”
钟屏笑笑:“今天训练完再给你。没事的,以后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转眼到了一处小瀑布,大家兴奋地哇哇大叫。
何队长喊:“拍照的等会儿拍,先办正事要紧!”
章欣怡问:“这里风景这么棒,怎么没开发成旅游景区啊?”
词典说:“名气不足,这里也就几个点可以看看,跟其他的名山不能比。不过这里很受户外运动爱好者的欢迎,纯天然,没什么人工打造的。”
也是速降,不过这回是从瀑布上方降下来,钟屏只负责指导,另外两个男的上场演练。
陆适看着他们绑着安全绳,极其熟练地降落,脑中不知不觉切换出了昨天看见的那张照片。
他问:“这是什么玩法?”
“溪降,”钟屏说,“这个瀑布小,完全没有难度,这水就跟冲凉一样,你们都可以试试。你先去那边做热身运动。”
陆适做完热身运动,戴好安全帽,整理装备,在平安的指挥下慢慢降下来。
也就是在一块崖壁上洒了些水,跟那张照片上的瀑布完全没法比,没有难度,他熟能生巧,降得越来越顺利。
心里却有点可惜,他想看一次她溪降的样子。
“咔嚓——”
陆适拉着绳索转头。
钟屏举着相机,冲他挥了挥手。
陆适一笑,踩着崖壁,快速降落。
山风渐大,他浑身湿透了,脱下t恤拧了一把,让钟屏给他递个包。
钟屏顺便递给他一块毛巾,“擦一擦,别着凉了。”
陆适接过问:“你的?”
“新毛巾,没用过。”
他又不介意用没用过,陆适斜了一眼,快速用毛巾抹了一遍,换上另一件干净的t恤,又抓了几下头发,抓出一个型。
两人坐在瀑布边等着,钟屏拆了一包芒果干,跟陆适分着吃。一口进去酸酸甜甜,陆适皱了皱眉,聊胜于无,吃着打发时间。
溪降训练结束,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词典捉到两条小鱼,可惜不够塞牙缝,他又给放了回去。
大家吃了些干粮,又喝了点饮料,打过一个盹,醒来,继续行程。
钟屏边走边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下巴上也有了一个,痒得受不了。陆适回头看了好几眼,词典从旁解说:“有她在蚊子不会招惹我们,辛苦了小钟!”
钟屏哼了声,穿上长袖外套。
走了好半天,终于到达目的地,是一处洞穴。
志愿者们听从指挥换好装备,头盔头灯雨靴,统统必不可少,接下来还是要速降——垂直降落洞穴。
陆适玩儿累了,真不想再进这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洞穴,半天下来身上绑了几回绳子,他宁可再去爬山。
转头看见钟屏已经全副武装,精神抖擞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抹了把脸,终于把衣服换上。
众人互相配合着,小心翼翼地垂降进洞。
洞内潮湿,随处都是水坑,石壁上还挂着蝙蝠,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何队长之前已经同众人讲解过洞穴搜救的相关知识,这会儿开始实践,一行人往洞穴深处走去。
陆适懒洋洋的,已经提不起劲,心底冒出那么一小丝的后悔,刚摸出根香烟,边上就递来一粒东西。
“别瞎抽烟,嚼这个吧。”钟屏嘴里嚼着蓝莓味的口香糖说。
陆适拿起,往口里一扔,满嘴跟她一样的蓝莓味,清脑提神,但他还是不想走,说:“我先歇歇,在这儿等你们。”
钟屏道:“里面很好看的。”
“山洞有什么好看?”
“你去看了才知道。”
陆适瞥她:“这么想我一起去?”
钟屏:“…”“得了,走就走吧,总不能半途而废。”陆适迈步。
山洞里的路并不好走,一会儿狭窄,一会儿地势低,还好一行人配合得力,陆适也时不时地回头牵一下钟屏。
握了她两次手,想握第三次的时候,钟屏终于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队伍渐渐不动了,前面光线突然亮了一些,人群骚动。
“陆适,你看这个!”
陆适顺着钟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黑暗潮湿的石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花,形状乍看有些像珊瑚,灯光一照,意外的透明夺目。
再一看,周围花开满洞。
钟屏说:“这是石花,好看吧?”
“嗯。”
钟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陆适问:“你相机呢?”
“包里,懒得拿。”
陆适跟她站一道,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她胳膊一拉,说:“来来来,合一张。”
钟屏站好,配合着对着镜头微笑,两人身高差明显,陆适把手机往上举高,按下快门。
半明半暗,石花盛开的山洞中,他拍下了第一张两人的合照,鼻尖全是蓝莓味。
一天半的集训结束,回到山下,恍如隔世。
有气无力的欢呼过后,大家顶着一身脏乱的外形走向主街。途径建筑工地,施工人员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不远处就是停车场,钟屏说:“镇上小,旅馆附近没有地方停车,车子先停在这里,我们走过去吧。”
章欣怡累得受不了,问:“有多远啊,走不动了。”
“不是太远,拐个弯直走,不用二十分钟。”
这里看不见出租车,没有办法,大家只好咬牙坚持,终于到了钟屏所说的旅馆,一看之下,众人大失所望。
钟屏像是知道他们想什么,说:“里面房间还不错,你们先进去看看,实在不喜欢的话,远一点还有其他宾馆,不过都是差不多类型。星级酒店离这里车程三十分钟。”
陆适说:“哪那么多穷讲究,我住哪间?”
钟屏说:“两人一个标间,报到名字的过来拿钥匙。”
陆适的房间定在对面商铺的二楼,和他同屋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讲究的他重新开了个房间,一个人住。
钟屏和章欣怡同屋,她让对方先用洗手间,趁空先同何队长他们开了个小会,回房后章欣怡已经睡下了,她拿上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洗完后连头发都懒得吹,湿漉漉的就倒上了床,一个囫囵觉醒来,房间里漆黑一片,摁了下手机,已经七点了。
章欣怡给她留了一张字条,说去吃饭了。钟屏抓抓头发,打着哈欠拉开窗帘。
陆适睡了一觉醒来,肌肉比白天更疼,他冲了把脸出来,坐到床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再试着打了打火,破打火机终于有了反应,他赶紧遮住火光,把烟点上。
点燃了,用力吸了一口,神清气爽。他起身把窗帘拉开,再推开玻璃窗。
这周围都是商铺,圈成一个市场,里面卖什么东西的都有。这面商铺大门朝北,所以二楼上所谓的旅馆也朝向北,正对着对面窗户。
设计不合理,楼间距也极小,架起一根杆子就能滑到对面。
陆适嫌弃地摇了摇头,弯腰倚着窗框,吞云吐雾。正是饭后休闲时光,楼下到处都是逛街的人,左边小巷子里还有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搂抱在一起接吻抚摸,自以为藏匿的好,其实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陆适无聊地看着戏,对面楼上突然“吱呀”一声,玻璃窗打开。
他愣了下,马上回神,打招呼:“巧了!”
钟屏没醒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说:“你好像不是这间吧…”
陆适说:“我重新开了间房。”
钟屏点点头。
陆适看她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头发东翘一根西翘一簇,他低头笑了笑,一抬眼,却见钟屏望着她的右手边方向,似乎有些呆。
陆适一扭头,看见难舍难分的一对小鸳鸯,又看向仍盯着那边的钟屏。
他又笑了一声,说:“喂!”
“啊,嗯。”钟屏收回视线,若无其事,“怎么?”
陆适说:“出去逛逛吧,你吃了没?”
“没。”钟屏肚子饿了,点点头,“你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鸟窝头变得光滑柔顺,钟屏穿着一条淡黄色连衣裙,披着件比裙子稍短的长袖宽松薄外套,整整齐齐的下来了。
陆适站在商铺前面,视线从对面的楼梯口,一直跟着她到旅馆大门,一眼都不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