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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5

李洱Ctrl+D 收藏本站

繁花指了指门外,问:“肉都煮上了,令佩很够意思啊。令佩这人很讲义气。”二毛说:“他们想跟着我去香港啊,澳门啊,发展发展。”繁花心里一惊,想,这帮人屁本事没有,就会偷,要是到了香港、澳门,那港澳同胞可要遭殃了。“你同意了?”繁花问。二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No,No,No,我还没点头呢。再观察观察吧。”繁花说:“好,那就多观察观察。”这时候,那红头发女孩进来了,给二毛端了一杯水。正要走开,二毛像变魔术似的,嘴上飞快地叼了一根烟。女孩一时没能看见,就惹得二毛发火了。二毛使劲拍着椅子,“啪”的一声,女孩立即掏出了火机,替二毛点上了。好家伙,有钱就是爷啊。然后二毛挥挥手,让红头发女孩滚了。

繁花小心地问了一句:“这是——”二毛说:“我的fans,就算女朋友吧。”繁花把fans(崇拜者)听成了“饭时”。在溴水话里,“饭时”特指吃早饭的时间。繁花想,看来他是过惯夜生活了,时间都搞迷糊了。繁花又说:“回来一趟不容易。既然回来了,就把婚事办了算了。”二毛说:“忙啊,太忙。”繁花说:“忙也得结婚啊。有人伺候你,我也就放心了。”二毛搔了搔耳朵,说:“刘德华没结婚,张国荣也没结。刘德华有一句话很酷,叫风物长宜放眼量。”

繁花差点笑出来,这不是毛主席的诗吗,怎么成了刘德华语录了?繁花想,二毛未免太张狂了,以后会栽跟头的。栽了跟头,本村人看的是他的笑话,外村人看的却是官庄人的笑话。不行,我得敲打敲打他。当然,这敲打必须有分寸,不能伤害他。繁花就说:“二毛,你知足吧。我看这姑娘高高大大的,跟了你,算你有福了。”二毛说:“你是想说我个子小吧?个子小又怎么了?小归小,关键看技巧。”完了,繁花想,这小子迟早要栽跟头的。繁花就说:“要么,你先忙?有什么事,你打我的电话。”

繁花起身的时候,二毛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说:“村里托我办的事,我会考虑的,会尽量安排时间的。”繁花又迷糊了,我什么时候托你办过事?繁花说:“你说的是——”二毛说:“祥生都给我说了,说是你说的。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的。”繁花只好倚着门框站着,又和他谈了一会儿。原来,祥生给他说,选举前村里要搞一次演出,希望他能帮忙。二毛说:“过几天我就把队伍拉来了。我的队伍什么都能演,除了猴戏,还有模特儿表演。”二毛指了指院子里那个红头发姑娘,“有一个模特儿,比她漂亮多了。咱村不是有个张石榴吗?张石榴够漂亮了吧?到时候跟我的模特儿一比,她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繁花说:“是个天仙吧?我倒要好好看看。”

繁花来到了院子里。令佩正在啃一根骨头,满嘴都是油。繁花想,这家伙不在纸厂门口呆着,又跟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迟早还得栽跟头。繁花说:“就那么好吃?”令佩很聪明,当然懂得她的意思,赶紧解释:“我这就去,吃饱就去。”令佩的一个朋友,拉着一个“豆花”的手,凑了过来,说:“吃饱了才好工作嘛,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流里流气,游手好闲,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天气预报有雨,可是早上起来,却是碧空万里。墙根的草经水一泡,由枯黄变成了苍黄。竟然还冒出来了一些新芽,那新芽是嫩黄色的,细得像豆芽似的。街头横着一些被风吹断的树枝。繁花把一根挡道的树枝挪到路边,然后往学校走。她想去查查祥生的账。李皓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祥生不是想支书村长一肩挑吗?不要以为有人选你,就没人能够拦住你了。拦路虎还是有的,那就是账单。麻县长说得好,你吃进了多少,就得屙出来多少。繁花想,让不让你屙那是下一步的事,我首先得搞清楚你吃了多少。

远远的,她突然看见了小红。小红领着亚男和亚弟。那对小姐妹很时髦,都穿着牛仔服。繁花撵上去,扯扯亚男的袖子,问小红:“你买的?”小红说:“哪来得及,是我上中学时候穿的,刚改出来的。”繁花拽了拽亚弟的领子,说:“是啊,买的哪有这么合身的。”小红说:“合不合身也就这样了。我也就这么大的本事。”繁花说:“你去跟庆书说一下,让他跑一趟水运村。水运村隔河一分为二,南水运,北水运。铁锁的舅家在北水运。”

看到校门口贴的那些标语,繁花才想起来可能是乡教办来听课了。她本想拐回去的,但许校长眼尖,很远就看到了她,非要把她拉进去。乡教办的人还没到,繁花跟别的老师说话的时候,许校长站到水泥板搭成的乒乓球台上,开始了训话。训上两句,吹一下哨子,问学生们明白了没有。学生们一齐喊:“明、白!”许校长又吹了一下哨子,说:“升旗!奏乐!”国歌响起来了,红旗也冉冉升起。孩子们面对国旗,右手举过头顶,手臂弯得像一张弓。红旗升到顶端的时候,许校长又吹了一下哨子,让学生们把手放下来,立定站好。许校长说:“同学们欢迎孔支书给大家训话。”繁花没料到许校长来这一手。

好在她是见过世面的,在县太爷面前都发过言的,所以并不慌乱。俗话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这会儿她先喊了一声“稍息”,然后鼓励大家为官庄的明天,为溴水美好的明天,为中国灿烂的明天,认真学习,吸收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力争成为新世纪的弄潮儿。掌声齐刷刷地响起来,又像刀切一般齐刷刷地结束了。许校长又吹了一下哨子,说:“解散!”大概事先交代过的,只有一个班的学生没动,就是乡教办要听课的那个班,亚男就在这个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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