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一天到晚总是告诉我们应该这样做、那样做,或是这不对、那不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对我们的能力,总是估计过低?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先不说经常给我看牙的那位牙医,就说我妈妈。她经常对爸爸说,别看詹姆斯整天瞪着俩眼儿,支棱着两只不算小的招风耳朵,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着。
这大概就是他们说到那些不太适合我们知道的话题时,并不十分在意我是否在场的原因。
说到招风耳朵,爸爸的至少比我大出两个号码。可是每当妈妈向爸爸提起我的招风耳朵时,爸爸不但听之任之,有时还跟着哈哈大笑,就像他没长着两只招风耳朵。而妈妈好像从来没看见,爸爸也长着两只招风耳朵;也从来没有拿爸爸那两只招风耳朵说过事儿……
招风耳朵怎么了,看看本届总统奥巴马,他那两只招风耳朵只能比我大,不能比我小,可也没耽误他当总统!
这事儿我就不提了,提起来让人扫兴。
要说也是,别看我坐在人群中,可我常常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总是在想自己感兴趣的事,那些事儿绝对比他们说的、干的更有意思。当然也不是永远如此,有那么一会儿,偶尔,我会回过神儿来,听上一耳朵、看上一眼。
如此这般,妈妈并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好些照他们看来我不该知道的事儿。
所以我不太想计较她对我的这些诽谤,如果计较起来,至少他们谈话时,对我就得多加小心了。
他们当然不会对我说到,他们是怎么认识、怎么恋爱、怎么结婚的。可我还是从他们或他们和朋友间谈话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每一个孩子都感兴趣的、他们父母的故事。
比如他们的交往,就是从冰球赛场上开始的。
那时妈妈是甲队的球员,爸爸是乙队的球员。别看妈妈是全赛场上唯一的女队员,可是球艺上佳。特点是滑速极快,个子又小,出溜一下,就从球场这头到了球场那头,自由自在地穿行在那些人高马大的男队员的胳肢窝底下,出其不意地就从人家胳肢窝底下,把人家正在运行的球,掏到她的球杆下。
据说那一次,直到第三场比赛的最后四分钟,双方还是一比一僵持,难分胜负。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甲队有个队员带球进入了乙队后方,第一杆球在乙队守门员的英勇扑救下,没能进球。此时,另一名甲队队员趁乙队守门员扑倒在地、尚未起立之时,又挥起一杆……傻瓜都看得出来,那一杆绝对不会虚发,肯定将比分变为二比一。
可是那名甲队队员却被乙队一名球员绊倒,那枚原本直射球门的球,一歪头儿,就偏离了轨道,眼看到手的一分,被乙队闹飞了。
当时,妈妈的位置就近在门前,她认为那个乙队队员有意犯规,而裁判又没有给予公正的裁判,气愤之中,就势给了身旁一个乙队队员一脚,而那个乙队队员,就是我爸爸。
那时候爸爸还没有成长为一位绅士,而是一名混不论的半大小子,何况是在球场上,正准备还妈妈一脚的时候,裁判的哨子响了,并且把妈妈提溜出了事故现场。如果不是裁判及时的哨子,我想,那一脚肯定会让妈妈在床上躺几天。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恐怕那一脚也就踢上了,管他什么裁判的哨子。可我爸爸在大的方面从来是个守规矩的人,这可能和他的家庭教育有关,我爷爷是当地法院的院长——所以爸爸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兴风作浪,成不了大气候。这是我妈妈说的。
据说妈妈经常在冰球赛场上和别人大打出手。所以,妈妈的大名在参加这项运动的半大小子的孩子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于她后来竟成长为社交场合的一名淑女,就是我姥姥的本事了。我也不知道,这两种非常难以统一的风格,姥姥是怎么在妈妈身上统一起来的。我妹妹戴安娜种种不搭界的表现,说不定就是从妈妈这儿来的?
妈妈受到五分钟不能上场的惩罚。她看了看表,赛事只剩下三分多钟,即便再踢谁两脚,也没有赢球的可能了,便离开赛场扬长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直到现在,爸爸都对冰球保持着高度的热情。
妈妈早就不参加冰球赛了,只是在爸爸比赛的时候,她也不怕冰场上直钻骨头缝的冷气,会从头到尾待在赛场那个“冰盒子”里。说是给爸爸鼓劲儿,可谁也不清楚她到底站在哪一方,毫无明确的立场。不管哪个队攻到对方的门前,她都大喊大叫。比教练更起劲地指挥这个球员或那个球员如何进球。其实谁也听不见她嚷嚷的是什么,就是听见,也不会有人听她的指挥。她算哪一位?!
不论哪方进球,她都吹个刺耳的全场都能听见的口哨……尽管我知道,她和姥姥一样,是个老纽约,可我总觉得她和布什是老乡。
她尖利的口哨和喊叫,就连自己也时不时尖叫不已的戴安娜都受不了。起先,戴安娜也曾进到那个冰盒子里去凑热闹来着,可她受不了妈妈的尖利的口哨和手舞足蹈的样子,无论如何妈妈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她请妈妈安静,妈妈却说:“你可以站到那边去,不必和我站在一起,或是回到观众席上。”
尽管我们待在冰盒子外面的观众席上,听不见她喊些什么,可是看还看不明白吗?
不像我们文学课的老师,她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那些字凑在一起,我就是听三遍,也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爸爸说:“这就是文学!”
至于爸爸的球艺,当年如何,现在又如何,究竟比当年进步多少,我就不便说了,只有妈妈心里清楚。
轮到我参赛,妈妈就没那么热心了。说到底,我们那些比赛,不过是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冰球运动员之前的训练,她自然觉得没看头。
而爸爸总是从始至终地参与我所有的赛事:他和我们队员一起进入赛场,郑重其事地站在教练席上,看上去跟真正的教练一模一样,其实他只不过是个自愿的、义务的、辅助教练的辅助教练。
什么是辅助教练的辅助教练?就是专门给队员抱水瓶子、拿擦汗毛巾的,对我们的赛事压根儿没有发言权,但是有拍手叫好权。
可爸爸比较绅士,不愿意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只是两眼闪闪发光或是暗淡沮丧,这当然要看我们队赢球还是输球而定。一旦我们队进了球,他那样子真像个返老还童的半大小子,难怪妈妈老对他说:“你以为你还是十六岁呢!”
既然妈妈能在冰球赛场上给没招她没惹她的爸爸一脚,她给我的那些折磨也就不奇怪了,当然你也可以把这叫做锻炼。
我忘了是几岁的时候了,有一阵儿起床之后,我就是不想自己穿衣服,不论妈妈多么忙乱,非让她给我穿不可。如果她不给我穿,我就来个大喘气儿,哭得他们以为我憋死了。
医生却对他们说,没有关系,我的肺活量非常之大,甚至大出一般儿童的两倍。
于是妈妈就把我送进车库,打开车门,塞进汽车,说:“请吧,你在这里可以尽情地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我决不会打搅你。”那个阶段,如果早上有人找我,我多半都在车库里。
为此我和妈妈较劲儿较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学会切换电视频道之后,才把大喘气地哭闹,改成看电视了。
就算我继续较劲,我能较得过她吗?
戴安娜穿衣服倒是不需要妈妈的帮助,但是她没完没了倒腾那几件裙子的劲头,让人以为她至少有十间更衣室。
那时候,每天每天,我们不得不为等待戴安娜穿衣服花费许多时间。我经常愁眉苦脸地坐在楼下等他们,不,我是说等戴安娜。
等得我烦死了,只好看电视。其实我并不十分喜欢那个恐龙Barney。但每次打开电视,都是他挺着大肚子在唱:“We are a happy family……”
我敢说没有人不会唱这支歌,也没有人不知道Barney,甚至我姥姥、姥爷,奶奶、爷爷。
除了他,谁能称得上是历久不衰?打算在这里落地生根的哈利·波特,很快就会对此深有体会。
当Barney唱起这支歌的时候,如果妈妈或爸爸那时心情恰巧不错,他们多半会跟着哼哼两句,所以我估计这个节目就像“芝麻街”那样,少说也上演几十年了,也就难怪哈利·波特一登陆,就受到那样的欢迎。新鲜啊!
哼完这支歌,爸爸会说:“可怕的不是经济滑坡,不是股市低迷,而是我们没有了想象力。”
妈妈就问:“你所说的‘我们’,不会是‘我’的泛指吧?”
爸爸说:“难道你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吗?”
听说他们从彼此认识那天起,就这样谈话。
那时戴安娜比我更爱看这个节目。
不过谁也说不准戴安娜真正感兴趣的电视节目是什么。有一天下午,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妈妈吓了一跳,以为她溜出家门,被人拐跑了。后来发现,她独自坐在客房的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冰球赛。那时她只有四岁半,一个四岁半的小女孩儿,几个小时不动地坐在那里看冰球赛,是不是挺酷?
这也许和爸爸爱好冰球有关。
所以我们家的女性,都有踹人一脚的习惯。戴安娜小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照爸爸的屁股来上一脚,包括后来加入我们家族的舅妈。
小时候,我们都不愿意洗澡,妈妈只好在澡盆里放上许多玩具作诱饵,而他们也会留在洗澡间帮助我们。
不过直到现在,我们对洗澡也没多大兴趣,不同的只是再不需要在澡盆里放上玩具,才能引诱我们去洗了。
话说回来,洗澡有那么重要吗?当爸爸妈妈“忙”得不能在我们睡觉之前赶回家的时候,我们家的保姆阿丽丝从来不逼我们洗澡(谢天谢地,他们经常“忙”得不能在我们睡觉之前回家)。两三天下来,我也没觉得我或是戴安娜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同学们也跟我一样,我还没见过哪个同学,能把洗澡当成吃冰激凌那么乐和的事儿,再说我们也没有因为谁身上有什么味儿,球队就不带他玩儿球,或是老师就让他考试不及格。
那时候,我常常把戴安娜摆在澡盆边上的玩具,碰到澡盆底下去。爸爸只好一边叹气,一边趴在地上,够那些掉在澡盆下的玩具。
这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他们不把玩具放进洗澡间的篮筐里。况且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如果爸爸不嫌到澡盆子底下给戴安娜掏玩具麻烦,我又何必多嘴。
还说我懒!
关于懒惰的事,该说的太多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到了我们家,是有其父母必有其子。
就说我们家去年买的电话机吧,决不亏本。用得那叫一个惨啊!刚用了一年,显示屏上的号码就模糊不清了,来电显示、回拨的功能全都无法执行,顶人家用了好多年。这事儿跟我和爸爸没关系,都是妈妈、戴安娜、阿丽丝没完没了折腾它的结果,加上她们用完之后到处乱扔……
有一次电话机竟然被妈妈扔进了垃圾桶,她说她刚打完电话,修水管子的工人就来敲门,她急着去开门,顺手就把电话机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是什么地方?再结实的东西放进去,也得少活几年。
而阿丽丝喜欢在泡澡的时候打电话,就别提电话机也经常跟着她一块泡澡的事了。
何况电话机还是戴安娜的一个“常规武器”,她生了我的气,想给我几拳而又撵不上我的时候,就会把手里的电话机,使劲朝我砸过来,她的劲儿可真不算小……
请问,全世界的电话机,有哪一部受过这样的折磨?!
…………
这使爸爸妈妈接听了不少不该接听的电话,也错过了很多应该及时回复的电话。
爸爸说应该买个新电话机,妈妈也说,应该买一台新电话机了。可到现在,恨不得一年过去了,也没见他们谁买个电话机回来。说他们忙吧,不管什么球类运动,都能让爸爸没时没晌,玩得天昏地暗。
还有下馆子呢,吃起来也是忘乎所以。
而妈妈,一旦进了商店,也就不再嚷嚷自己多么疲倦、多么忙了。
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就不能抽出几分钟,在小电器的柜台前面站一站?
…………
反正这不关我的事,我跟电话的关系不大。实在不行,还可以跟我的朋友用电脑联络呢。
爸爸趴在地上,尽量放平身体,这样,他的手才能更深地探入澡盆下面。你想,他那个块头摊开来有多么大!就是这样,他还得吭哧吭哧地折腾好一阵子。
戴安娜照他屁股就是一脚,还说:“大屁股!你这个笨蛋。”
爸爸的屁股并不大,相反,因为很小,经常得到妈妈的赞美。戴安娜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一种发泄。你想想,一个大屁股和一个小屁股,踢哪个更来劲儿?那还用说!
对此,爸爸除了翻眼睛也想不出什么招儿。
你知道戴安娜那一脚有多厉害?看看她穿的那个鞋码!有时她去参加足球比赛,一时又找不到她的球鞋,就穿我近期淘汰的球鞋。
我相信没有哪个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儿,能穿她那么大码的鞋。每当她穿上那条紧身裤,外加她那两只脚,看上去活像迪斯尼那只著名的老鼠。
之所以强调“近期”,是因为如果不是近期淘汰下来的,不论是鞋还是其他东西,早不知被阿丽丝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丽丝常说,我们家的东西太乱、太多,如果不经常扔掉一些,我们的房子早就被废物掩埋了,尤其是我和戴安娜的房间,她根本就没法整理和打扫。
她怎么拿我和戴安娜比,除了那些奖杯,我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说起来,戴安娜的东西真是不少,每逢她的生日或圣诞节前的好几个星期,她就开始提醒大家,她喜欢什么什么样的礼物。
她特别好意思。
她的特点之一,就是干什么都特别好意思。
就像她“表演”之后,总逼着我们给她献花,尤其她还没上学之前,什么都不是、也没有资格参加任何表演队的时候。
不论白天黑夜,想起来就给我们来一招儿。
更不要说到了晚上,吃完晚饭,我、爸爸、妈妈、阿丽丝,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有事没事,先得端坐在沙发上,观看她演过不知多少遍的歌舞。
那真是个备受折磨的事儿啊,简直比踢球还累,不一会儿我就会感到肚子饿,我睡觉之前总是来碗冰激凌,不能说只是因为馋的缘故。
麻烦的是吃完冰激凌,我还得再刷一次牙。不过我该上床了,爸爸妈妈又赶不回来的时候,我对他们的这项要求,基本上是打马虎眼。
然后就让我们给她献花。谁受得了她一天好几次的演出,我们得买多少鲜花给她?
还是妈妈聪明,买了一大把塑料花,随便什么时候都不会凋谢,更主要的是经得起折腾。
戴安娜的房间没有“砰”的一声开裂,真有点奇怪,不但没有裂开,反倒越来越空。因为她那些财产,经常不知哪里去了,如果她问阿丽丝:“我那个粉红的手提包哪里去了?”
“哪个粉红的手提包?背的还是手提的?上面有那个小熊图案的还是没有的?”阿丽丝会问个仔细。
可是不论哪个,全都没有了踪影。问到最后,阿丽丝总是说:“可能被清洁女工扔了。”
“可能”是什么?按照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在我们家,“可能”就是怎么说都行,真要较起真儿来,最后都是没有肯定答案的。难怪这也是爸爸、妈妈,以及大人们爱说的一个词儿。
以实求实地说,戴安娜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尽管清洁女工“可能”扔了那么多她心爱的东西,她也从来没有质问过,或向清洁女工发过火。不像对我,哪怕沾了她一丁点事,她都又跳、又叫得我不得不堵着耳朵,赶快跑出家门。
不过呢,她更可能是窝里横。
也可能她并不在乎丢了什么,反正在她生日或圣诞节之前,可以再次提醒大家,她喜欢什么什么。
至于妈妈和爸爸,他们只管买,买完之后,那就是戴安娜自己的事儿了,如果戴安娜为了丢失的东西,不停地尖叫,再给她买一个就是,反正他们自己也记不住,他们给戴安娜买过什么。
我的房间里,只不过有太多的各种球赛的奖杯,书架上已经满得不知再往哪里放了。
就是那些著名的世界冠军,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么多的奖杯。可以想象得出,我那些奖杯,都是什么等级的奖杯。不过这话只能我自己说,别人说了我肯定不高兴。
阿丽丝又出馊主意了,说:“你应该淘汰一些,说了归齐,这些奖杯其实都是玩具。”
我回答说:“你记得奶奶说过,要扔掉我那些玩具汽车的事儿吧,当时我说什么来着?‘你要是扔掉我的汽车,我就给警察打电话!’”
于是,那些奖杯照旧拥挤在我的书架上。
每天放学回家,首先听到的就是阿丽丝的抱怨,为了整理我的房间,她不得不起早贪黑,等等等等。而我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很多时候,人们就是对着我的耳朵嚷嚷,我也是一个听不着、看不见,为此阿丽丝说我不重视她。
书架上的灰尘越积越厚的情况,实在怨不得阿丽丝,谁有耐心天天挪动、揩拭那些奖杯?就是我自己,也只管往上摞,自从摆上去之后,也就再也没动过它们,哪怕是欣赏它们。许多奖杯,我都忘了是在垒球、还是冰球、还是篮球赛上得到的……也许阿丽丝说的没错,那些奖杯其实都是玩具,只不过这些玩具能给我以鼓励。
好在妈妈从来不往我的书架上看,她没有时间。也许她根本就知道,那里的灰尘有多厚,可有那指指点点阿丽丝的时间,她还想省下来睡觉,或是去商店购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