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奉春,再找不到比他可靠的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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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几人离去,李斌良向何政委使了个眼色,何政委会意地留下来,关上门,询问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何政委,我现在脑袋很乱,你得帮我一把。”

何世中:“还乱什么,刚才不是已经形成一致意见了吗?”

“我指的是下一步打法,我心里现在真有点儿没数。”

何世中:“也是啊,这耿凤臣到底藏在哪儿呢?该搜的地方都搜到了,就是没他的影子啊!”

李斌良把和赵民关于内奸的分析说了,何世中听了很是震惊:“对对,这个分析有道理……可是,内奸到底是谁呢?他也太大胆了,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和耿凤臣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呀!”

刑警大队似乎没有这样的人。虽然有人反映,赵民跟耿凤臣有一点儿关系,可是赵民的表现已经充分证明,他是个可以信任的好同志,这种猜测是错误的,甚至是别有用心的。何况,赵民去河汾时,那辆卡车就是奔他去的,如果他跟耿凤臣是一伙,耿凤臣不可能指使人加害他。

何世中:“如果真有内部人保护耿凤臣,恐怕很难找出他来。”

李斌良:“所以,我现在产生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何世中:“什么想法?”

李斌良:“我觉得,事实已经证明,大兵团作战的方式,对抓捕耿凤臣作用并不明显,而且我们也不可能长期把全部警力都投入到这方面来,这种做法也不利于保密。”

何世中:“你的意思是,不再要别的警种参加,只靠刑警大队一家。可是,现在看,内奸可能就在刑警大队内部……”

李斌良:“何政委,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抽调可靠人员,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负责这起案件,抓捕耿凤臣。”

“嗯……这是个办法。可是,人一定要精选,一定要可靠。”

“我找你就是商量一下,哪些人可靠。我来的时间太短,拿不准哪!”

何政委:“嗯……这个专案组,一定要纯……要说可靠,赵民应该算一个。”

李斌良:“对,可是,他一个人不行啊,我准备让他挑头儿。”

何世中:“不行不行,赵民不能当头儿。”

“为什么?他是副大队长,人品和能力在那儿摆着呢,怎么不行?”

“哎,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两年,把他弄得人气大降,让他当将可以,当帅还差点儿。”

“那谁挑头儿?徐进安?他是大队长,得抓全大队的工作呀!”

“不不,即使他不当大队长,也不合适。”

“那还有谁?关伟?我可信不过他。”

“关伟绝对不行……这样吧,咱们再琢磨琢磨,这可不是小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李斌良:“那好,你帮我再考虑考虑。”

何世中:“行,你既然这么相信我,我一定对你负责……对了,你还没把这新情况向任局报告呢吧!”

“啊,没有。”

“现在,可是他主持市局工作,这么重大的事,不报告不合适吧?”

李斌良想了想:“对,一会儿向他报告。”

何世中:“好。没事我走了。”

李斌良:“走吧,不过,一定好好琢磨琢磨。”

“一定。”

何政委离去,李斌良看看电话,把手伸过去,想给任副局长报告一下,半路上又缩了回来。

天太晚了,别影响他休息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李斌良知道,这是自己找的借口,他是不愿意向这个人汇报。进一步说,他不喜欢这个人,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可是,他毕竟是直接上级领导,如果他真的当上局长,那就更是直接影响你命运的顶头上司,如果这样,你的处境恐怕会更不舒服。

李斌良也曾扪心自问过:是不是因为他是前任,自己接了他的班儿,对他有一种成见,才产生这种心理。可是,他在反复评估后认识到,完全不是这个原因。他身上的气味、做派已经透露出,他跟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人。

到哪儿去找和你完全一类的人呢?你既然当这个公安局长,就得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包括你不喜欢的人,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你的上级……

这……还是跟他通个气吧,不然,又该挑理了!

李斌良犹豫着又把手伸向话筒,可就在这时,电话自己响了起来。

谁?这个时候……

李斌良正要接,电话铃声却中断了,再没响起。

李斌良看看来电显示,是一部手机号码,有印象……

正是任副局长。

李斌良不再犹豫,拿起话筒拨了回去,对方马上接了起来。

“李局长,睡了吧,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不,任局,还没睡,你找我有事?”

“啊……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案子的进展情况,我刚才拨完电话一想,这种时候,你可能早睡了,所以又放下了。”

李斌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很可能是他的那些老部下——徐进安和关伟们在散会后给他打了电话,报告了情况,他才故意这么做的。

“任局,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我们刚开完会,也正想向你报告呢!”

“怎么,有新情况?”

“对,是这样,耿凤臣给我来了电话……”

李斌良把情况向任大祥汇报了一遍,也把和大家的分析结论说了。

任大祥听完,沉默了片刻,显然也是受到了震惊,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这个人肯定是耿凤臣?”

李斌良:“我认为是他。”

任大祥:“就算是他,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呀,会不会是玩儿咱们哪!”

李斌良:“我觉得他没必要这样做。”

李斌良把会上的分析又重复了一遍。任大祥听后,沉默片刻后又问:“这么说,在这起案件中,还有个第三者。”

李斌良:“对。各种迹象显示,耿凤臣不止一个人。”

任大祥又沉默片刻:“你的分析有道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不过,我们肯定不会撂下的,一定要想办法抓到耿凤臣!”

“需要我帮忙吗?”

他又想来分局指挥吧……

李斌良急忙地:“任局,我们太需要你的领导了,不过,你现在主持市局工作,也不能把全面工作丢掉,坐我们分局来呀。这样吧,我这边有什么情况和进展,随时向你汇报,听取你的指示!”

“嗯……那好,就这样,再见!”

“再见!”

李斌良放下电话,舒了口气,好歹算把他应付过去了。

他知道这种思想不对头,对上级领导怎么能是这种态度呢?

可是,他欺骗不了自己,他确实是这种心态。

通罢电话,李斌良看看时间,已经过零点了,必须躺下了,要想拿出好办法来,必须有一个机敏的大脑,而得不到休息的大脑是不会很好发挥作用的。

李斌良铺好被子,把桌上的电话拿到床头,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急忙抓起。

“赵民,什么事?”

赵民:“我想起一个地方,应该去查一查。”

李斌良:“什么地方?”

赵民:“这个地方挺特殊,也特敏感,我们明天应该去一趟……”

车驶到山脚停下来,李斌良从车中走出来,向四下看着。

一条水泥路通往山上,路虽然不是很宽,勉强可以错开车,但是,修的质量非常好,看上去,比高速公路还平展。

“赵民,只有这一条路上山吗?”

“对。”

李斌良回到车中,拿起对讲机叫起来:“徐大队,你带人留在山脚下,除了守住上山下山的路口,还要派人在山周围巡视,发现有人从山上下来,一定要特别注意。”

徐进安:“是。李局,你要带足够的警力,万一耿凤臣真的藏到这儿,有可能打起来呀!”

李斌良:“啊,我这车上有五个人,你再派四五个来,足够了。”

“好,我们很快就到。”

一会儿,徐进安一行的车队到了,李斌良急忙嘱咐他:“去这种地方要有政策观念,还要注意影响,警车出出入入的不好,所以,我要带没有公安牌照的车上去。对,没有穿警服的吧!”

徐进安:“没有。李局,让大案队和一中队跟你上去吧!”

李斌良:“就这样。山下交给你了,我上去了。”

很快,两辆挂着民用牌照、拉着十来个男子的轿车驶到山腰停下,男子们从车中走出来,向前面走去。

前面,迎接他们的是一道雕刻着佛家花纹的照壁,上边刻着四个大字——佛法无边。

李斌良走过照壁,扭头看看照壁的背面,果然不出所料,上边也是四个字——回头是岸。

李斌良这才向前走去,前面,门楣上方是三个字——挚诚寺。

昨天夜里,赵民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这座庙虽地处郊外,可是离城还不到二十华里,进城往返用不了多少时间,很是方便。而且,寺庙在这座小山的山腰处,小山上还有茂密的灌木树丛,耿凤臣要是藏到这里,还真不好抓。

从感觉上,李斌良不相信耿凤臣会藏到这里,可是眼前实在没有线索可循,赵民说得又有道理,他就决定来查一下。

寺庙外是一片特意开辟的停车场,李斌良带的两辆车停下来,下车后,他留下两个刑警守在寺门外,对剩下的几人说:“咱们不能一下涌进去……对,赵民跟我去见住持,关伟,你带其他人在寺里转一转,看有没有可疑迹象。注意,这是寺院,一定要低调,别造成寺院和游客的反感。”

关伟答应。

挚诚寺院子不大不小,一幢正殿迎在前面,旁边还有两幢小一点的房屋,看上去是经堂之类,正殿后方隐约可见几幢房舍,大约是寺庙的僧人吃住的场所。院子里还有曲径回廊,上边刻着一些佛经典故,都是劝人向善之意。香客们虽然有一些,但不是很多,整个寺院确实给人一点儿世外清修之地的感觉。

李斌良向大殿走去,这时,一个穿袈裟的小和尚走过来,向他施了个佛礼:“阿弥陀佛,住持有请贵客!”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住持知道自己来找他,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斌良和赵民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询问,乖乖地随着小和尚向前走去。可是,李斌良很快发现,小和尚并没有领自己去大殿,而是从大殿旁边走过,走向后边,走到一幢不大的偏房门外停下脚步。

一声洪亮的佛号从里边传出:

“阿弥陀佛,快请贵客进来!”

怪了。

李斌良和赵民又对视一眼。

李斌良走进屋子,住持施礼相迎。

“阿弥陀佛,贫僧等候多时了,快请!”

李斌良和住持分坐到一个样式做工都很古朴的茶几旁,小和尚又拿来一只木凳,让赵民坐下,接着,又端上三杯茶来。

趁着这个机会,李斌良细细地端详了一下住持。很难看出他的年纪,也可能四十多岁五十来岁,也可能六十多岁七十来岁,五官端正红润,面相慈祥平和,确有点儿世外高僧的模样。

再看这个房间,除了一尊如来佛像和香炉中的一束燃香,就是一个盛着好多经书的老式书架,再就是一铺小炕和简单的行李了。

难道,这就是住持居住之所?

赵民把李斌良的身份作了介绍,住持微微一笑,早已了然于心的样子。

李斌良:“大师,您……知道我要来?”

住持:“贫僧有个习惯,晨起总要占上一课,卦象显示,小寺今日有贵客光临。”

李斌良:“可是,您怎么知道是我?”

住持:“卦象显示,贵客应该辰时光临小寺。”

李斌良将信将疑。

“李局长,您应该不是孤陋寡闻之人,不会认为,易经是什么封建迷信吧!”

李斌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真的,尽管他重点大学毕业,可是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包括之后上过的党校及通过其他途径所受的教育,在他的思想中已经无形地树立起坚固的无神论观念,所以对抽签算卦之类确实有装神弄鬼的看法。当上警察之后,工作极忙,更难有时间看佛学方面的书,至于易经,他也只是隐隐知道,国家已经不禁止学习和宣传。据说,有的名牌大学还开了周易课,中央电视台还有易经大师的讲座。但是,他知道的也只是这些。现在,听了住持的话,只能笑笑,谦虚地说:“在下浅薄,只知道周易是哲学,和算卦还不能说是一回事。”

住持:“李局长说得对,易经不等于算卦,易经是哲学,而哲学是关于万物运行规律的认识,学透了易经,自然也就掌握了规律,所以自然不难推出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李斌良觉得不好辩驳,再说他也不是来和住持辩论易经佛法的。于是,他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目的上:“那好啊,不知住持是否算出,我今天来寺里有何目的?”

住持又是微微一笑:“李局长,您是公安局长,来敝寺又能干什么?无非是找人罢了!”

李斌良心里不能不震惊。说是算卦也好,说是推理也好,说是蒙的也好,主持说的这些,虽然照常理也可以推出来,但是他说的还是实在过于具体和准确了。

于是,李斌良也不再遮掩,把自己的目的明确推出,说要找一个人,一个违法犯罪之徒。

住持:“局长,您看,我这里是藏污纳垢之地吗?”

李斌良有些尴尬:“不不,对大师我绝不怀疑,可是,这个不法之徒极可能瞒着您隐伏到寺中。”

“小寺弟子没有不明身份之人。”

“可是,除了您的弟子……我是说僧人,就没有别的人住在寺中吗?”

住持沉吟了一下:“有。不过,都是虔诚的善男信女。用我们的话来说,叫做居士,他们并没有出家,可是在尘世中感到疲倦了,会来小寺住上一段时间。可是,他们中间也没有您说的这种人哪!”

赵民:“大师,您怎么知道没有?您调查过?”

住持:“您要这么说,也可以。”

赵民:“哎,您真调查过?怎么调查的?”

“就像对您和李局长的调查一样!”

这……

赵民不说话了。显然,住持的意思是:他给这些居士们算过命,认定他们不是坏人。

对他来说,可能是天经地义,是真理。可是,我们是警察,不能凭这个办案。李斌良歉意地说,想见一见这些人。

住持一口答应,起身带李斌良和赵民走出屋子。

恰好,关伟走过来,他低声告诉李斌良,整个寺院全转了一遍,没发现可疑迹象,更没有耿凤臣的影子。

李斌良已经预料到了。

住持的行动很快,他找出本寺人员的登记簿,让李斌良一一过目,又将僧人集合到大殿中,与登记簿上的名字一一对照,接着又引他们和一个个“居士”见面。结果可想而知。

李斌良只好充满歉意地告辞:“大师,非常抱歉,打扰了,还请见谅!”

“无妨,贫僧与局长虽是初交,却已经看出,局长也是有佛缘的人。”

“什么……”

没等李斌良发问,旁边的关伟开口了:“你说我们局长要当和尚?”

“此言差矣,所谓有佛缘,并非单指出家,而是指慧根。佛者,觉悟也,就是洞察时世,怀慈悲之心,以善念待人之意。”

关伟:“住持,你别绕了,还是说白话吧,到底啥意思,你想让我们局长出家,那我们可不答应!”

“施主言重了。贫僧之意是,佛教以劝人向善为任,而李局长既手握惩恶扬善之剑,又有慈悲之心,所以说与佛相通。此谓有佛缘之意也。李局长这样的人,正是当世所需,就是想入寺,贫僧也不敢收啊!”

关伟哼声鼻子:“谅你也不敢!”

这人,说什么呢,太没礼貌了。

赵民气得哼声鼻子,瞪了关伟一眼,想说什么,可是,关伟正横着眼睛迎着他,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李斌良不能当着住持的面批评关伟,就转了话题,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大师,您占课既然这样准确,能不能替我算算,我们要抓的人藏在哪儿?”

住持微微一笑:“在所在之处。”

关伟:“哎,你这是什么话,玩我们局长啊!”

住持:“非也。僧是僧,俗是俗,贫僧不敢擅问俗间之事。不过,贫僧想起一首古词中的一句,李局长一定能猜到是什么。”

李斌良疑惑地看着住持。

住持:“这首词是宋代辛稼轩所作——”

李斌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住持:“然也。”

“告辞。”

“不送。李局长如觉过分劳心,想要清净一下,尽可来小寺!”

李斌良:“谢大师!”

李斌良走出寺门,回过头和住持告辞,又看到了挚诚寺三字,不由大声问道:“大师,您的寺庙为什么叫挚诚寺啊?”

“因为,这是当世最稀少的东西。如今,多少名山大寺,早已成了聚敛钱财、结交朋党之所。敝寺虽小,却希望能保持挚诚之心,也给尘世保留一小块可怜的净土。所以起这样一个名字,只是表明心迹罢了。”

原来如此。

李斌良再次拱手,向住持告别,走向旁边停放的轿车。

赵民:“李局,这住持不一般,好像是真和尚。他说得对,现在咱们国家的寺庙也不像寺庙了。我去过一些地方,有些大庙跟商场没啥区别,有的住持还成了庙霸,不但占有巨额捐款,还有多个情妇。奶奶的,什么清修啊,都是骗子!”

李斌良没有回应,他知道赵民说得对,因为这种感受自己也有。怎么说呢?好像在人间找不到一块净土了。但愿,挚诚寺能像住持说的那样,保持一颗挚诚之心。

李斌良上车,向山下驶去。虽然没有耿凤臣的影子,但是他觉得并不是一无所获,反而觉得心灵沉静了很多,对破案、抓获耿凤臣的信心也增强了。扭头看去,挚诚寺已经远去,仅能看到其飞檐的一角了。不由心想,如果有闲暇,来这里盘桓几日,真的挺好。

他对这座小寺院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情。

难道,这就是住持说的佛缘?

对了,有一回,和林荫局长在一起时,他也说过曾经去过一个清水的寺院,也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还跟他讨论过宗教。林荫局长认为,宗教对人类来说,是必要的,我们不能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判断乃至决定一个事物是否应该存在。要认识到,世间,凡是存在的事物都是合理的,都有其必要性,当然,也有其两面性……

李斌良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眼前还有紧迫的事情要做……

回到局里,赵民跟着李斌良进了他的办公室。

“李局,你再考虑考虑,快点儿把我调出刑警大队吧。你也看着了,刚才在挚诚寺,关伟当着住持啥话都说,纯粹流氓一个,我说是没法说,管又管不了,可实在受不了啦!”

李斌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把话题引到自己一直在想着的事情上:“行,我现在就满足你的要求。从今天起,你可以不到刑警大队上班了。”

“是吗?太好了,让我上哪儿?对,李局,我还得讲点儿价钱,你让我干点实事,别离开案子,像政工啊、办公室啊这些玩虚的地方我可不适应。”

“哪能这么安排你呢?你不但要办案,而且要办大要案,办比刑警大队还要重要的案件。”

“这是什么地方?咱们局也没有比刑警大队更重要的办案部门了,就说眼前这案子吧……”

“对,就是眼前这案子,局里决定成立专案组,抽调精兵强将,专门侦破这起案件,抓捕耿凤臣。”

赵民乐了:“是吗?你要我到专案组……对了,专案组不归刑警大队管吧?”

李斌良:“不,它直接对我负责。”

“太好了,我干……”

“别忙,光干还不行,你还得挑头儿,当组长。对,我让你有职有权,专案组的人由你选,选谁是谁,怎么样?”

“这……不行不行,李局,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是,让我上专案组行,让我当组长绝对不行!”

“哎,赵民,我觉着你不是软蛋啊,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怕完不成任务啊……”

“不是,你叫我冲锋陷阵,我啥也不怕,可是,我当组长确实不合适。你想,我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外人不知道以为官儿挺大,其实才是个股级干部。何况,我这人上来劲儿脾气太急,弄不好就得罪人。专案组怎么也得有个副科级以上的领导来挑头儿,说话有权威,能服众。”

李斌良:“可是,哪有这样的人哪?副科级以上,有权威,还得正派可靠,懂侦查……”

“怎么没有啊?有一个人最合适了,我根本没法儿跟他比。”

李斌良一愣:赵民说的是谁呢?自己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应该有印象啊……

“赵民,你别绕弯子,快说,这个人是谁,他要真合适,我肯定用他。”

“这……我不说,你问别人吧……对,你问政委吧!”

“为什么非得问政委,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我说话没权威,让政委说吧!”

赵民说着,急忙起身走了出去。李斌良疑惑了一下,打电话要何世中来自己的办公室。

很快,何世中过来了,李斌良对他说起成立专案组、选拔组长的事,让他推荐人选。

可是,何世中却推荐不出来:“这……没有太合适的。我说过了,这案子太重要了,赵民只是个将才,组长必须是帅才。”

“是吗?赵民倒推荐一个人,说这个人是副科级以上干部,还懂侦查,有权威,能服众……”

“等等,你说的是……斌良,你要用他……对呀,他太合适了……斌良,就这么定了,不过,我得替他先谢谢你!”

印象中,从自己到任以来,何世中从来没这么激动过,而且过去他对自己一口一个李局长,现在忽然变成了“斌良”,显得亲切了不少。

可是,他还没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斌良,你既然能用他,就说明你信任他,他一定会给你卖死力的。他的事说起来就……不说了,不过,我可以替他打保票,鲁鹏肯定能当好这个专案组长,完成任务。”

什么,鲁鹏……

何世中:“斌良,鲁鹏原来是刑侦副局长,侦查破案是他的拿手业务,他行政级别是正局级,出事后降了一级,虽然当着鲁山派出所所长,可还是副局级。再说了,他毕竟当过副局长,虎倒威在,何况你又把他扶起来了……对对,就是他,斌良,你可选对人了。”

何世中的态度非常明朗,可是,李斌良心里却画了问号:闹了半天是鲁鹏,他能行吗?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鲁鹏木讷的样子,那有些浮肿、满是疙瘩的脸膛,那耷拉在身旁的两只大手,那有些迷迷糊糊的神态,那衣冠不整的狼狈形象,那大白天在办公室睡大觉的表现……

李斌良把自己对鲁鹏的看法对何世中说了。

何世中:“这……他白天睡觉肯定是夜里办什么案子了。至于他那木讷劲儿,确实是,不过,他就是这么个人,平时没啥话,看到领导绕着走,待人接物上又总慢半拍,好像缺心眼儿似的。其实,他不像表面那样,心里有数,干起活儿来有个狠劲儿,而且,不弄出个甜酸来绝不罢休。你慢慢就了解他了!”

难得何政委这么称赞一个人,又有赵民推荐,这两个人都不是说话没准儿的人。于是,李斌良就说:“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定了,就这么定了。尽快通知他回局吧……对,你亲自跟他谈,显得重视。”

何政委离开后,李斌良立刻拨通了鲁山派出所的电话。片刻,有个女声接了电话,李斌良猜测,是那个女户籍员。

“喂,您好,这里是鲁山派出所……”

听起来挺正规的,口气也还亲切,大概是鲁鹏训的吧。

李斌良:“您好,麻烦您给我找一下鲁所长。”

“这……对不起,鲁所长不在所里。”

李斌良:“是吗?他去哪儿了?”

“他……他上山了。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我可以替您办吗?不然,我替您转达给他。”

李斌良有些光火,他有一种感觉,鲁鹏又在睡觉,户籍员在替他打掩护。于是,他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有点小事不急,换个时间再跟他说,然后就放下了话筒。

李斌良决定再去一趟鲁山。对,顺便沿路检查一下各派出所防火工作情况。

李斌良要赵民给自己开车,赵民听说去找鲁鹏,非常高兴,上车后要给鲁鹏打电话,李斌良不让,他要给鲁鹏一个突然袭击。

赵民听了李斌良的话,没坚持打电话,可是,上路后嘴却闲不起来,说的都是鲁鹏。

“李局,真是太感谢你了,真的感谢你,你放心,鲁局当组长,我当副组长,我们就是头拱地,也得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对,鲁局绝对是个好人,不像有人说的那样,真的,在奉春,你再找不出比他可靠的警察,跟他比,我都有点儿油了!”

赵民还是一口一个鲁局,听起来怪新鲜的。对,鲁鹏原来是刑侦副局长,他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两个人是上下级,这种称呼肯定是叫了多年叫惯了。不用说,他们的感情也非同一般,不然,赵民也不会推荐他。啥人找啥人,赵民这样的素质,他推举的领导,应该差不了。

可是,上次见到鲁鹏,他怎么那个样子呢?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只看到现象,没看到本质?

赵民叹息一声:“李局,长了你就知道鲁局是什么人了,他到这一步,纯粹是让人害了!”

“让人害了?”

“对,处分决定是,作风粗暴,殴打他人,造成轻伤害。其实,那是人家的圈套,是激他动手的。对,这里边有我一半责任,是他全扛到自己身上,才把我择出来!”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

“嗐,其实挺简单的。你知道鲁局那次是打的谁吗?是海春大酒店的人,其中就有葛志海。当时,我们接到举报,说海春大酒店里边有卖淫嫖娼活动,鲁局就带我们去了,结果受到葛志海和几个保安的阻拦,说什么也不让检查,还骂骂咧咧的,两个保安还往鲁局身上贴,向他挑衅,说什么你副局长有什么了不起,是小子动爷爷试试。你听听,哪个汉子能受得了?我上前阻拦,他们居然跟我撕巴起来,气焰更为嚣张,鲁局一下子火上来了,两耳光上去,当时就把俩小子打趴下了,一个保安还被打掉两颗牙。这下可惹了大祸,被人家告到市里,鲁局就落下个作风粗暴,殴打他人,破坏经济环境的罪名,被整下去了。对,他把我的事都扛过去了,不然,我也够喝一壶的了。当时,我想站出来的,可他坚决不同意,说他走了,我一定要留在刑警大队!”

原来是这样。李斌良对这个本来印象不好的鲁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来,山火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山区乡镇的天色和空气也好多了,虽然还有烧过的焦煳味,可飘散的烟灰烟雾却稀薄多了。李斌良走了两个顺路的派出所,他们的汇报也令人乐观。可是,因为一边检查工作一边走,再加上上路时已经是午后,所以,还没进鲁山辖区,太阳就栽西了,更不幸的是,半路上车坏了。

这下可麻烦了,鲁山是偏远山区,过往的车辆密度本来就不大,晚上更稀少了。李斌良帮着赵民忙了半天也修不好,截了两辆车,司机也没帮上忙,一来二去天就大黑了。没办法,只好给鲁山派出所打电话,可是,电话却没人接,打鲁鹏的手机又关机,再联系派出所另外两个民警,都和鲁鹏一样关机。李斌良火儿又上来了,瞧瞧吧,白天睡大觉,晚上找不到人,手机还关了。再说了,派出所什么时候也不能离人哪,要是有急事怎么办?

还好,迎面又驶来一辆汽车,拦下后,司机听说是公安局长的车,热心地上前帮忙。这个司机还真有两下子,很快查出车的毛病在哪儿,一会儿就帮忙修好了。

李斌良的心情好了一点儿,向司机感谢后,和赵民上车,重新启动,继续向鲁山乡方向驶去。李斌良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零点都过了。不由有些犯愁,这种时候,就是到了派出所,没有人,锁着门,这一夜可怎么过呀?

正在想着,又出事了。

前面,一道黑沉沉的山冈,山脚下忽然出现火光。

天哪,山火,半夜里出现山火……

防火工作最好、从来没发生过严重火灾的鲁山辖区,半夜里出现了山火。这种时候,怎么组织人去救啊?等把人组织来,火早着大了。

李斌良只好再给派出所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再给鲁鹏打手机,还是关机。

李斌良气得拍起了大腿。

赵民也奇怪:“哎,鲁局怎么回事呢?人哪儿去了,怎么关机呀?”

李斌良:“别管他,快想别的办法吧……对,咱们离得不远,直接开过去,看能不能把火扑灭!”

好在赵民对鲁山的道路还熟悉,他摸索着开上一条乡村土路,直接向山脚火光方向开去。

可是,开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条小河,车开不过去了。二人只好跳下车,走到河边查看有没有过河的道路。

没有。

李斌良:“赵民,我看这水不深,咱们蹚过去吧!”

赵民:“太凉啊,春天的水,容易作病!”

李斌良知道他不是退缩,而是担心自己。可是,这种时候,怎么能顾这些呢?他脱下鞋,把裤脚挽起,把脚伸到水中试了试,顿时,一股冰冷入骨的极寒从脚底和小腿向全身传来,他本能地把脚收回来。

真的太凉了。

难道,附近就没个小桥什么的?或者,找个水浅的地方吧……

李斌良四顾着寻找起来,这时赵民叫起来:“哎,李局,你看!”

李斌良向山脚的火光望去。现在,距离已经很近了,看得出,火光没有刚才大了,而且越来越小,渐渐熄灭了。

太好了,不必蹚水过河了。

可是,火怎么自己灭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翘首向山脚下看着,忽然,隐隐有脚步踩踏着草木的声音远远传来。

有人。

赵民凑到李斌良身边:“李局,咱们藏起来,看看怎么回事!”

李斌良和赵民藏到一块巨石后,向河对岸望着。

不一会儿,对岸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向着小河走来。

人影越来越近,渐渐辨出,好像有四五个人,他们来到了河边,随即响起“哗啦哗啦”蹚水的声音。

人影更清楚了一些。一、二、三、四、五……五个人,排成一队,蹚着水向这边走来,李斌良似乎同他们一起感受到了水的刺骨冰冷……

五个人排成一队,手牵着手,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用闷声闷气的嗓音对后边说:“小心,这儿有块石头,别踢上……”

是他,真的是他,鲁鹏。不是他是谁?

李斌良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他一下子明白了派出所为什么没人接电话,明白了鲁鹏为什么关机。

人影一个个上了岸,李斌良辨出,五个人中有两个男子被手铐连接着手腕。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车,叫起来。

“鲁所,你看,这儿有一辆车,还是警车呢,谁的呀?”

鲁鹏的身影四下寻找着。

李斌良咳嗽一声站起来,向前走过去。

鲁鹏疑惑地看着李斌良,渐渐看出了他是谁,瓮声瓮气地:“李……李局长……”

李斌良:“是我。鲁鹏,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那火刚着不一会儿,你们就赶到了!”

鲁鹏:“啊……碰上的。李局长,你去哪儿?”

这人!这种时候,在你辖区,能去哪儿?

赵民走过来:“鲁局,李局是来找你的。对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呀?”

鲁鹏没有回答,可是,一个年轻民警走过来:“啥快呀,我们在那埋伏呢,他们刚把火点着,就让我们按住了!”

问了好几句,鲁鹏在民警的提示下,才勉强把事情说明白,原来,天一黑,他们就出来了,在那边山脚下埋伏,等点火的人一动手,他们就到了,逮个现行。

李斌良:“你们为什么去那儿埋伏,难道,知道他们夜里会来点火?”

民警:“是啊,我们鲁所早算到了,他们肯定会来!”

又追问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一切都问明白了。原来,鲁鹏到鲁山派出所上任后,发现这里是山区,年年山火严重,就非常重视防火工作。他在调查中发现,山火是由一些村民烧荒引起的,因为秋季收割后的秸秆来不及处理,等来年春天种地了,他们就把它烧成灰烬,变成农田的肥料,可是,因为地紧靠着山脚,点火后,稍一刮风,就把山林引着了,所以,在春防期间,严禁焚烧农田中的秸秆。可是,村民想的只是自己那点儿事,根本不听你的,该烧还是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鲁鹏走家串户,宣讲防火要求,还把挨着山林的农田都录了像,编了档案,哪块地属于哪个村子哪户村民的,非常清楚,发生了哪些情况也一查便知。后来他又发现,村民们在点火前,总要把秸秆攒成大堆,这样烧起来方便,可是,他们不敢白天点,怕被发现,就在白天把堆攒好,等夜间来点。鲁鹏掌握了这个规律,每天下午开车转上一圈,看到哪块地里的秸秆攒堆了,就心里有了数,天一擦黑,就带着民警来到,把车藏到看不见的地方,人则藏到可能点火处附近。结果,一抓一个准儿。

“这一春天,我们派出所抓了八十多个点火的,所以我们乡才一把火没起。”

民警说完后,补充了一句。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鲁山一把火没起,怪不得……

“鲁……鲁局,我那次来,你白天在办公室睡觉,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夜里出动了?”

鲁鹏嘴慢,没等开口,年轻民警又抢了过去:“何止那天夜里呀,整个春天,我们都是这样,黑天出动,白天休息,只留一个户籍员值班,群众有急事,再叫醒他。李局,我们鲁所现在身体一点儿也不好……”

鲁鹏突然地:“把你嘴闭上!”

年轻民警不说话了。

一切都明白了。

赵民碰了一下李斌良,小声地:“李局,我没骗你吧!”

是的,赵民说的完全是实话,特别是那句话,说得太准确了:在奉春,再找不到比鲁鹏可靠的警察了。真的,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真想不到,会有这样忘我工作、这样任劳任怨的人在自己的队伍中,在自己的属下。

李斌良一把抓起鲁鹏粗壮的手臂,向警车走去。

“鲁局,走,我这次来找你,是需要你的帮助……”

回到派出所,李斌良和鲁鹏单独进了他的所长室,把一切跟他说了,鲁鹏听后,脸色还是那种木然的表情,沉默片刻后问:“李局长,这……是你个人的意见吧!”

“啊……跟何政委串联过了!”

“可是,别人呢?”

“你指的什么人?成立专案组,是我的职权范围,政委也支持,还要问什么人?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对了,我跟赵民表过态,一定让你有职有权,专案组需要哪些人,由你定,你说谁是谁。另外,在工作上只对我负责。你还有什么要求?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可以提出来。”

鲁鹏又垂着眼睛思考片刻:“给我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李斌良:“没问题。还有别的要求吗?”

鲁鹏:“没有了。什么时候到任?”

李斌良:“今天。”

鲁鹏:“那好,我收拾一下东西。李局长,你去乡招待所休息一会儿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正事说完后,李斌良才发现鲁鹏的脸色不太好,而且呼吸又粗又重,不由产生了疑虑。

“鲁局,你……身体没问题吧!”

“没……没有,啥事也没有。”

“可是,你的脸色……”

“熬夜熬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小张,赶快,送李局长去招待所休息!”

年轻民警走过来,领着李斌良向外走去。

李斌良离开鲁鹏的办公室才意识到,这个办公室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就问小张怎么回事,小张有些胆怯地说:“鲁所不让我往外说,你别看他身体挺壮的,其实,外强中干,一身病!”

“这……都什么病?”

“说不好,反正,药是不少吃,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实话。”

李斌良听了这话,又有些犹豫了。

可是,天亮回到派出所时,鲁鹏已经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李斌良又询问起他的身体情况,他一口咬定没啥大事,李斌良追问他到底吃什么药,他这才迫不得已地说:“都是治皮肤的。你瞧瞧,我这脸上……啊,身上也有,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李斌良看看鲁鹏的脸,上边确实疙疙瘩瘩,长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粉刺。

大概,他说的是实话吧。

李斌良用人心切,看看鲁鹏的强壮身坯后,就没再问。

“那好,咱们走吧!”

“走吧!”

鲁鹏的行李留在所里了,带的只有牙具和几本业务书,另外还有一个编织袋,里边鼓鼓囊囊的,因为系着口,看不到里边是什么东西。赵民拍了一下问鲁鹏装着什么,鲁鹏装作没听见,急忙把东西放入后备厢。

之后,李斌良和鲁鹏又安排了一下工作,由鲁鹏指定一个民警代他负责。他说:“你们,一定好好干,别出事,我完成任务,就回来!”

派出所除了鲁鹏,另外有三个民警,其中一个女户籍员,剩下的是两个男民警,大家把他送出派出所的院子,鲁鹏回头看了看,跟李斌良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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