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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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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队长的屋里出来,赵红雨的脸色相当不好。白羊座的人心里有事,很挂相的。邵宽城跟着她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赵红雨开始牢骚滂沱。

“我谢你们先了!你们明明知道我已经辞职了,我已经不是总队的人了,我连警察都不是了,还让我上任务,我有权利拒绝吧?”

邵宽城说:“你那天不是还说你是保护文物的志愿者吗。”

赵红雨秀才遇上兵似的,一脸无奈:“什么叫志愿你懂吗?志愿就是自愿!不是义务!我告诉你,保护文物也好,结婚也好,生孩子也好,对我来说都不是义务!”

赵红雨嗓门有点大了,邵宽城的声音也水涨船高:“我以为你既然做过警察,以为你既然做过刑侦总队的一员,保护文物,打击犯罪,我以为你会自愿!”

赵红雨有些理屈,脸也红了,但依然词穷气不短地申辩:“我刨坑把自己埋了行吗!你明明知道我现在要去上学了,我可能很快就要出国了,我有我的理想,我的安排,我现在不自愿!”

邵宽城少见地和她争吵起来:“你辞职手续还没有办完,你现在还是一名警察!你的档案还在这儿,所以你还是这儿的一员!是警察就应当服从命令!当人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必须冲锋在前!”

多年以来,对赵红雨来说,邵宽城一直是一个平和的,呵护的角色,从不对她吹胡子瞪眼。所以邵宽城的激烈,让赵红雨意外而且反感:“冲你妹呀!我辞职总队已经批了,批了就算生效!你中老年啊!来这套大道理!”

邵宽成沉默了一会,不想再吵,疲倦地说道:“你这些情况,我刚才已经替你说了,可总队长还是决定找你谈谈,他说相信你能够承担。”

赵红雨刚要说什么,邵宽城不想再听:“你不愿意总队不会勉强你,总队还有别的方案。”

赵红雨声气变软:“你说没说我不想住到我父亲家去?我住过去我觉得对不起我妈,我住过去我妈会难过的,他家房子再大与我无关!”

邵宽城无语,只说了句:“又不是让你去调查你爸,而是……你跟你爸在一起,是接近目标最近的路线,最快的路线,这案子拖不了几天!”

邵宽城虽如此说,但他明白了,赵红雨的话说明,她对她的父亲,心里还是有距离的。她和父亲的关系,还是有些历史的伤痕,只不过在她没碰到事的时候,不多想罢了。

赵红雨见邵宽城沉默不答,接着抱怨:“你明明知道我不愿住过去还让我接这种事,你也不想想我的个性和那个女人能住在一个屋檐下吗!你也不想想!”

邵宽城沉着脸,不再说话。他虽然没有见过万教授的妻子,但他知道,万教授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制造了红雨和她母亲不幸的命运——一个年轻的母亲,独自生养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确实,非常不幸。

那天晚上,邵宽城再次看了《唐史讲坛》的午夜重播,屏幕里的万教授依然风度儒雅,神采非凡。

在这一期讲坛中他讲述了唐代全盛时期的起点,这个起点就是唐明皇李隆基在他的兄弟宁王李宪,妻子王皇后以及王皇后的兄长王守一的协助下,除掉太平公主,君临天下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唐玄宗独揽朝纲,改纪年为开元。开元纪年凡二十余载,史称开元盛世,是中国古代史上最为繁荣昌盛的时期。

就在这一年,唐玄宗遇上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武氏,这个武氏就是武则天抱大的那个姪孙。

据说,唐玄宗是在给王皇后祝寿的晚宴上,在伴宴群舞的宫女中,看到这个女孩的。按武则天大薨和唐玄宗登基的时间推算,那时的武氏应是十七岁左右。

据说,唐玄宗是在见到武氏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忽然传诏武氏进入大明宫的。

据说,武氏在被诏宣的几天后,即被赐封为婕妤。

婕妤在后宫位列三品,略低于昭荣和才人,但已有资格侍奉君侧。武氏受封婕妤,立惊朝野,不是因为一个地位极低的宫女被破格擢升,也不是因为事发突然,程序从简,而是因为,这个女孩,是武则天亲手养大的血亲!

此前数十年,武则天专政于朝,把李姓皇帝褒贬于股掌之间,最终废唐自立,取而代之。事虽已过,境却未迁,历史噩梦,不堪回首,满朝文武,余悸尚存。所以对武家人重返后宫显位,朝堂上下,大内之中,一时微词四起,舆论哗然!

对武氏获封最感不安的,当然还是王皇后。

本来,王皇后贵为后宫之首,既为皇帝结发之妻,又为玄宗政变立下功勋,地位无人能撼。皇帝纵有三宫六院,也会正偏有序,不致本末倒置。皇上纳一小妾,原不足虑,但武氏才艺过人,貌美如仙,分宠必是难免,皇后不能淡定,亦属自然。

何况王皇后最大的隐忧,在于膝下荒凉,伴君有年,始终未诞一子一女,甚为难堪。她的兄长为她密召当时著名方士进宫做法,又献上“霹雳木”一柄,曰神木,嘱其于木上铭刻皇帝名讳,每日焚香三拜,承诺求子必验。

王皇后前后三次密召方士入宫聆教,但一直不敢供奉那块神木,皆因本朝明令禁巫,一切厌胜之道皆以妖术蛊惑论之,可罪可杀。皇后身为国家之尊,母仪天下,怎能犯纲乱纪!所以,王皇后慎之又慎,再三犹豫,未敢贸然。

后来,就发生了武氏受封这件事。

这件事,皇帝事前没有一句知会,事后没有一句解释,圣诏下得非常突然。皇帝以前也封过嫔妃才人的,但这次似乎非同一般。王皇后后来也断不清她缘何恐惧,缘何不安。仅仅因为武氏美丽倾国吗?似不尽然;或因武氏乃天后之孙吗?更不尽然。女人的直觉往往非常灵验,哪怕说不清任何所以然。

关于武则天的血亲能否侍奉当今天子的争论,王皇后没有参与,也不便参与。但她可以通过她的沉默,她沉默时的脸色,来表达她的不满,让她的外戚,她的党羽,知道她的忧虑与愤懑。

万教授认为,在开元之初,对待武氏的态度几乎成了当时的一条政治界线,反对者皇帝皆恶之,连皇后也不能幸免。多年以后王皇后被废为庶人,随后死去,也许起因就是她这时的脸色,这时的“沉默无言”。夫妻之间,脸色是瞒不住的,皇帝不可能看不出来。

赵红雨的脉搏邵宽城一向是摸得出来的,但这次,他有点失望。

他原以为赵红雨是要强的,有荣誉感的,所以她肯定会接下这个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并把这个任务做为一个民警退役前最后的荣誉。但这次邵宽城判断失准,他没想到赵红雨离队十余日,人已千里远,交出警徽之后,脉搏都乱掉了。

邵宽城相当失望,相当无奈。好在总队长在与赵红雨谈话之前,还和李进商议了其它方案。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想勉强赵红雨,已经做了两手准备。领导们都不勉强,他又何必呢。

晚上吃饭时他几乎没跟赵红雨说话,不是生气,只是想弱弱地表达一下他的不满。赵红雨不怕邵宽城吵,就怕邵宽城闷。邵宽城不吭声时,两人之间的气氛特别不爽。

那天晚上邵宽城没读英语就睡觉了,觉得特累。但刚睡着就被手机叫醒了——刑警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能关的——他看一下来电显示,披衣下床,睡眼迷登地出了门,看到赵红雨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邵宽城嘴里发涩,问得口齿不清:“这都几点了,你怎么不睡?”

赵红雨想了一下,反问:“听说李进让你当组长了,还是秘书?”

邵宽城不知她想说什么,皱眉答道:“秘书,怎么了?”

赵红雨说:“恭喜啊。”

邵宽城说:“别!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赵红雨说:“那我以后是叫你哥啊还是叫你邵秘书呀?”

邵宽城说:“什么意思呀,我服了行不行?”

赵红雨说:“我真心尊敬呀,我当你屌丝还不行吗,成你‘宽粉’还不行吗?”

邵宽城说:“有什么事你直说吧,用不着那么内涵。”

赵红雨说:“那我还是叫你哥吧。”

邵宽城皱眉:“有话快说!大半夜的!”

赵红雨迟缓片刻,说:“哥,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去?”

“去哪?”

“接那个任务。”

“我没资格希望……”

赵红雨打断他:“如果你希望,我就去。”

邵宽城说:“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事,如果这是我个人的事,我不会求你……”

赵红雨再次打断他:“别装淡定!我就问你个人!我最烦你这种男人,老想弄得谁都不欠似的。”

邵宽城看着赵红雨,片刻,说:“这任务虽然没有太大危险,但你既然不愿意去求你爸,不去也罢。”

赵红雨说:“神马叫也罢!邵宽城你真极品,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你就别装也罢了,以后干脆叫你邵也罢得了!”

赵红雨说完,悻悻然转身,一边叨咕着:“擦,真能装!”一边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前面那几句话声音可能大了点,把邵宽城母亲吵起来了,出来责问儿子。

“怎么了,跟红雨吵架啦?你让着她点不行吗!”

邵宽城情绪有点烦躁:“没吵。”

母亲问:“那为什么呀?”

邵宽城说:“我劝她去他父亲家住,她不想去。”

母亲嗔怪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不想去就不去,你劝什么呀!你这孩子从小就傻!”

按照万教授的说法,武氏在大明宫被赐封的当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这在整个后宫都是一件大事!

王皇后是在御花园里看杂技时知道这个消息的。她的心腹内臣在她耳边低声奏报,说皇帝已经往惠宁宫去了,皇帝春风满面……

王皇后则满面阴森,未发一言,默默地等到一个杂耍耍完,才做困倦状,起驾回宫。她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王守一觐见。王守一不仅是她的胞兄,而且是她商议大事的幕僚,是她政治上的死党。

毫无疑问,武氏诞下皇子,对其在皇权政治中地位的巩固和提升,将产生无比重要的作用。所以王守一不得不再提方士所议之事,拜求皇后为王氏一姓的安全与福祉,供奉神木,求子固位。他与皇后在乾央宫密谈很久,天暮方退。但从后来的情况看,皇后并未采纳他的主张。

在那之后的几天,利用皇帝出巡咸阳的时机,王皇后去长安郊外的华清温泉游赏,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以及王守一等人奉旨随驾。这一次郊游活动标志着以王皇后为首的一个强大的政治集团正式形成。武氏的受宠,武氏的生育,不仅冲击了皇后的地位,而且也对太子的储位和其他王子的既得利益构成威胁。所以,联合刻不容缓,结盟势所必然。

邵宽成常常疑惑,现实中的很多事情,一旦时过境迁,细节就很模糊,半年前的事就说不清来龙去脉了,也属正常。那么一两千年以前的事情,万教授这些学者们何以能说得如此具体,如此生动?时间与地点、细节与言辞,何以状如亲历,栩栩如生?关于唐代开元的这一段宫闱秘事,万教授不仅能说出“华清郊游”,而且还知晓乾央宫的线人很快渗透到惠宁宫的内幕。惠宁宫发生的一切,当天就可以密传至皇后耳中……究竟哪部史书有如此详尽的记述,写书的人何以知晓这些本应被仔细隐藏的秘密,并把这些秘密昭示于众?

历史浩瀚,谁能说清?

邵宽城倒是想,那些饱学的历史学家们,天天研究成与败,盛与衰,研究前人的各种荣辱境遇和生死感受,以及历史的规律和人类的本能。那么,历史学家是否全能做到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呢?是否全部是一群活的最明白的人呢?

历史对于万教授来说,不仅是一门知识,一个兴趣,一份职业,其实,历史几乎就是万教授的一切,地位,名誉,身份,财富,皆源于此,是他全部的事业与生活。

他早已喜欢并且习惯了被人们冠以著名历史学家,著名文物专家,著名收藏家等等称号。他热衷于在电视这样的大众媒体上侃侃而谈,接受掌声。西京电视台的名牌节目《唐史讲坛》对他的公众知名度产生了巨大影响,从他登上这个平台开始,万正纲这个名字就逐渐家喻户晓,一直是寂寞学者的万教授,一夜之间成了名星!

他住的宽屋大宅是几年前贷款买下的,成为名星之后,仅凭四处讲课或担当嘉宾的收入,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能提前还贷,无债一身轻了。如今的万教授,已经开始享受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阶段——功成名就,著作等身,收藏丰厚……在他即将进入老年的时候,他终于成了一个富人!并且,在他得到这一切之后,他又找到了离散多年的女儿,道义上曾经的过失得以弥补,精神上沉重的包袱得以解脱。尤其是,当女儿在拒绝了半个月之后,终于提着自己的行李主动敲响了他的家门,标志着二十多年的恩怨就此勾销,标志着他有了自己的骨肉血亲,也标志着他的事业财富,也许从此后继有人。

唯一不协调的是他的妻子,当林白玉拉开房门,看到赵红雨拎着皮箱站在门口,她的表情和姿态都很僵硬。那样的表情和姿态,足以让任何人感到难堪,足以让任何人就此止步。虽然和女儿相认不足半月,万教授已经感觉到女儿的性格是倔强的,难以忍气吞声。但让万教授意外并深感宽慰的是,女儿居然顶着林白玉的脸色,走进了他的家门。

他很高兴,虽然早为女儿准备了房间,但女儿的突然到来,还是让他措手不及。热水瓶,洗头液,牙膏牙刷……诸如此类,好多物品没有到位。万教授向来不管家里生活小事的,他第一次为这些小事责骂小刘: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怎么什么都没准备好……小刘一通辩解:热水瓶我准备了,是林阿姨拿去用了,这间房卫生间的地漏早就堵了,物业一直没有来修……

小刘的怨气溢于言表,幸亏她很快就要辞职走了。这个家庭因为红雨的加入,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在这个家里做“下人”真是太难了,非成她们的出气筒不可。

很不巧的是,女儿刚刚搬进家门,万教授就要出差。国家文物局在洛阳召开考古研讨会,他做为特邀嘉宾与会,是早定好了的。虽然他可以请假,但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如期赴邀。参加国家文物局组织的会议,在考古界和史学界都标志着一种资历,一种地位,一种荣宠,请假是不恭的。放国家局的鸽子,以后人家就不请你了。国家局不请你,你在学术圈内很快就会被边缘化,所以不值得。所以他再三交待小刘要照顾好女儿,又答应林白玉尽快给她买车,以平衡她心中的不爽,可谓费尽心机。

他行色匆匆,但还是把女儿单独约到西京大酒店吃了顿饭,既是欢迎,也再一次和女儿谈谈她未来的安排——出国、学业、未来的志向,等等。他也想听听女儿的想法,以及对事业的愿景。但女儿首先提出来的,却是一个眼前的安排,是一个让他非常意外的打算。

“什么,你想去林涛的公司上班?你怎么认识林涛的?”

“上次林阿姨从美国回来时我见过林涛啊。您上次不也说过我坐的那把椅子就是从他手上买的吗,他的公司在西京不是挺有名吗。”

女儿记性真好,那把明代黄花梨小圈椅,就是他以一百六十万元的价格从林涛手中拿到的,但他对女儿的想法提出了异议。

“你马上就要上学了,再说……”

女儿知道他要说什么:“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呢,再说就算去美国也还要办很多手续,我想趁这段时间找个公司先体验一下,增加点实际工作的感受。”

“那为什么要去林涛的公司呢?”

“您上次不是说您的资产主要是古董吗,您让我学资产管理,那我就重点学学古玩行业的管理吧,将来应该有用。”

女儿能这样说,万教授自然感到欣慰,他说:“你这样想当然好。这样吧,既然你住到家里来了,古玩方面的知识我日常就可以教你,这方面的管理倒不着急学。即便学,是不是去林涛的公司也不一定,等我出差回来再说。”

万教授心情很好,女儿回家了,女儿今后不仅要和他共同生活,或许,还有共同的事业。他的妻子林白玉对他的事业一向没什么兴趣,也没有这种能力。而女儿看上去似乎不同。女儿年轻,可塑,对管理有兴趣,气质上也属于敢管能管的类型。所以万教授离开这座大宅时心情很好。尽管林白玉并没有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送他,但女儿帮他把皮箱拎出大门,装上汽车,并且,挥手相送。

万教授的心情很好!

万教授离开家门时,林白玉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她悄悄跟在保姆小刘的身后,进了地下室的储物间里。她把储物间的门砰一声关上的那刻,竟把小刘吓得惊叫失声。小刘抱着刚从赵红雨房间里收出来的无用杂物,悚然回头,看到储物间门口的暗影里,站着她的雇主林白玉。

在小刘的记忆中,林白玉从来没有走进过这间储物室,林白玉也从未有过如此青白的脸色,她们主仆之间,也从未有过这样陌生的对视。

林白玉的声音也是陌生的,在这间密闭的地下室里,听起来有些遥远和空洞。

“小刘,万教授这两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小刘傻傻地瞪着眼,有些茫然:“万教授,没说什么呀……”

“他没说他女儿的事吗?他那个私生女,他不是接回家了吗。”

小刘点头,但依旧茫然:“噢,万教授没说什么,就让把楼上客房里没用的东西拿走,还让我明天带司机王师傅去他女儿那儿把她的书拉过来。其他没说什么。”

林白玉沉默了一下,做了一个悲伤的深呼吸,自语道:“她是万教授结婚以前生的孩子,他们父女从没来往过,人都这么大了,能跟她爸爸有什么感情!”

小刘开始眨眼,冒了一句:“不过万教授对他女儿好像挺有感情的,挺关心的。毕竟是亲生女儿嘛。”

小刘大概忘了一个常识:没有生育,不能生育,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大悲,也是林白玉的大忌。林白玉的脸色更加青白,几乎不能接话。乡下人确实太直了,小刘居然又补充了一句:“万教授真给她花钱,这还不算有感情么?”

林白玉这才发出声音:“他给她……都怎么花钱?”

小刘说:“万教授让她什么都不用带过来,说缺什么就给她买什么,都买新的。”

林白玉再问:“万教授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要把财产都给她,都让她管。”

“都给她?”林白玉生了大病似的,声音堵在喉咙里:“这是……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上次我跟万教授去他女儿家,万教授说的。”

“怎么说起财产的事了?”

“万教授让他女儿好好学管理,说学好了就把财产都给她。绝对说了!”

林白玉愣着,很长时间地愣着。小刘以为她真病了,问了句:“您不舒服?”

林白玉声如梦呓:“小刘,你说,阿姨对你好不好?”

小刘迟疑了一下:“对我呀……阿姨对我还行吧。”

林白玉说:“那你愿意帮阿姨的忙吗?”

小刘在万家三年了,从没见过女主人如此恳求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点头,又下意识地摇头:“愿意呀,可我做完这个月就得回家了。家里给我定了亲,天天催我,我回去家里就能拿到彩礼了。拿到彩礼就能给我哥治病了。”

这回林白玉的话接得很快:“我可以让你体体面面的结婚,让你哥哥有钱治病。我可以保证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回轮到小刘接不上话了,她盯着林白玉的脸,仔细盯着那脸上的表情。她想看出女主人的这几句承诺是真是假,女主人所谓的“幸福”,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她似乎刚刚发现,林白玉的脸之所以青白,是因为没有化妆。

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女主人粉黛不施时,竟是如此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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