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不远处,洪丰收在做最后的布置:“好了,方案你们都研究好了,你们就临机处置吧。全靠你们了。陈连长,还有一个细节,拿出一发炮弹,就交由我送到海边崖顶,等全部卸下后,一起推下山崖引爆。”
连长:“不行,教导员,这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我一个人行。”
“不,就这样决定,你们指导员不在,就我一个政工干部,我不上,谁上?再说,你们取弹十分紧张,不能分神……石林……”洪丰收整理了一下石林的衣服,“小心,我相信你行。”
石林只是点点头,没吭声。
“开始吧。”说着,洪丰收转身离开。
石林抬起头,往远处看了一下。宣传队员们都在安全距离以外,躲在岩石后面观看。“林东东,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和你说句心里话……”石林心里默默念道。
连长:“石林,你没事儿吧?”
石林从地上拿起工具袋,往身上一背:“没事儿,连长。”
宣传队员都躲在岩石后观看。洪丰收走了过来:“大家都注意隐蔽,不要伸头出去。”
左太行趴在林东东旁边,小声对林东东说:“小林,石林真是华盖运,怎么就碰上……”蒋秀美冲左太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林东东直瞪瞪地看着阵地上。
李自芳:“你们别说,我今天觉得石林的表现挺男人的。”
连长和石林来到炮跟前,二人轻轻地在炮身边上蹲下来:“连长,开始吧?”
连长点了一下头:“石林,我们商量的你都想明白了吗?”
石林:“我明白了。”
“好,一切听我的指挥,开始吧。”
连长上前,咬着牙双手卡住了炮身。石林拿出卡钳,拉开了炮身卡榫。连长轻转了一下炮身。石林上前抱住了炮身下部。突然,石林抬起了头:“连长,我还有个事儿。”
连长:“有什么事儿?”
石林:“连长,上次我在卫生队真不是去偷看女同志……我真的是抓螃蟹去了。”
连长已经满头大汗了,听了石林的话,苦笑了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事儿……”
石林:“要是不说明白了,要是万一……我不就成了冤死鬼了吗?”
连长:“那现在我也不能给你什么说法啊?这可是支委会决定的,我一个人……石林,我知道了,行吗?”
石林:“我也就是说说,平反是不可能了。哎,我还有个事儿……”
连长一翻白眼儿:“石林,你是不是害怕了?”
石林:“不是害怕,我就是想解个手,不行,实在是憋不住了。”
连长一皱眉:“好,你快点儿,就边上吧。”石林转身就解裤子。
岩石上,大家都紧张地观看。
蒋秀美:“石林这是在干什么?哟,该死!”女兵都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自芳:“得,吓出尿来了。”
林东东:“李自芳,你少风言风语啊?你能,你来啊?”
李自芳:“哟,打抱不平的来了!我没说什么啊?害怕也是正常的,是不是啊?”
洪丰收:“大家安静,不要说话了。”
阵地上,石林系上裤子,跑过来弯腰抱住了炮身下部。
连长:“好了吧?来,一二三……”
二人把炮身夹在腋下,吃力地往北京路上走。石径是在山道上开凿出来的,十分难走,为了上下保持平衡,石林和连长不得不跪下来。不一会儿,二人都汗流浃背了……
岩石后,孟林小声问洪丰收:“老洪,分量不轻吧?”
洪丰收紧张地看着远处:“炮身加上三发炮弹,一百六十多斤呢。”
孟林:“啊?”
洪丰收在连部打电话:“……情况暂时就是这样,搬动过程中还没有问题……是,我每隔一刻钟向您汇报一次。”
石径上石林和连长抱着炮身在艰难地前进。大家都趴在岩石后面紧张地观看,无人出声。
林东东紧张地攥住了左太行的手,左太行意外地皱起了眉头。
洪丰收打完电话从连部方向走了过来。
石林抱着炮身趔趄了一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林东东吓得捂住了嘴。左太行赶紧往一边躲了躲。洪丰收走过来,趴在了左太行和林东东中间。
石径上,连长回头看了一下石林:“石林,没事儿吧?”
石林:“没事儿,连长,走着……”
岩石后,林东东紧张地又抓住了洪丰收的手,早已不管不顾了。洪丰收有些意外,他想抽回被林东东抓住的手,可是没抽出来。看着林东东紧张的神情,洪丰收略有所思……
北京路,连长和石林将炮身已经抱到了篮球架下。架子底下,已放好了两根背包带儿。二人轻轻放下炮身,将炮身绑在了架杆上。绑好了炮身,二人都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连长这才发现石林的裤腿已经被血染红了:“石林,你的腿……”
石林:“没事儿,这什么时候了,还管腿啊?要是光荣了,腿就没用了,如果没事儿,咱们再治。”
连长:“不行……卫生员!”
卫生员早有准备,从隐蔽处跑了过来。
连长:“快,腿……”
卫生员熟练地为石林进行包扎。
蒋秀美看到这一幕急了:“怎么搞的?受伤了?”
左太行:“你没看见,刚才跪地下了。”
蒋秀美:“这么重?”
左太行:“你没听见?扛着一百多斤,你试试?”
卫生员包扎好了伤员,迅速离开。
连长:“石林,咱们开始吧?”
石林:“开始……”
连长:“你在后面抬,我在前面掏,你千万要慢。”
石林:“我知道……”
连长跪到了炮身前面。石林站了起来,转到炮身后面,双手抱起了炮身。连长用双手卡了一环状放在炮口处。石林慢慢地抬起了炮身,炮在抖动。石林的双腿抖得更厉害。连长紧张地看石林:“石林,你怕了?你这一抖,就可能出问题。”
“连长,我不怕?我没抖啊……噢,是腿疼吧?”石林咬了咬牙。
连长:“石林,现在咱们什么都不想,就是要把炮弹拿出来,是不是?”
石林:“是。”
连长:“好,石林,我们现在执行的是光荣的任务,连里的战士们和宣传队的同志们都在看着我们,各级首长都在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
石林:“连长,我知道,你放心,你看,我的腿不抖啦。”
“好……哎,你坚持一小会儿啊,我也去上个厕所。”连长说着就往厕所跑。
石林:“好,你可得快点儿……”
岩石后,大家都松弛了一下。
李自芳:“连长也是人啊,生死关头谁都害怕。”
蒋秀美:“石林现在这个姿势可是难拿,弓着腰,虾米似的。”
左太行:“可别时间太长了啊。”
连长跪在炮身前,轻轻地拽出了第一枚炮弹。洪丰收跑了过来,从连长手里接过了炮弹,像托着婴儿般往山顶走去。
连长:“石林,这回可要慢一点儿了,后面那个弹要是走快了,撞上了前面的,可就麻烦了。”
石林大汗淋漓:“连长,你趁着还没上手,赶紧给我擦擦汗。我这眼都睁不开了。”
连长又拽出了一颗炮弹,洪丰收接过炮弹,小心地离开。完成任务,石林一头栽倒在地上,连长也仰面躺在了地上。卫生员迅速地跑了过来,连里的战士们也都跑了过来……
岩石后,林东东和蒋秀美激动地抱在一起,啜泣起来。左太行低头坐在那儿一声不吭。李自芳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石林,好样的……”
傍晚,宣传队队员们都静静地坐在船上。石林躺在甲板上,闭目养神。左太行打开手风琴,轻轻拉起了苏联歌曲《一条小路》。伴着左太行的琴声,林东东开始低声吟唱:“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向远方……”大家都跟着唱起来。石林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任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过……
夜晚,蒋秀美跑进了男兵宿舍。石林正疲惫地坐在床上。
蒋秀美:“石林,来,我看一下你的腿。”
石林:“不用了,卫生员包扎得挺好的,明天再说吧。”
蒋秀美:“那你早点休息啊?我走啦?”
李自芳冲蒋秀美笑:“哟,这一对红对错了对吧。”
蒋秀美冲李自芳举了一下拳头,走了出去。
李自芳看了一下石林:“石林——”
石林抬起头:“有事儿吗?”
李自芳:“这话一下午我都想说了……石林,你挺棒的,我过去小看你了。”
石林异样地看了看李自芳:“你……嘿嘿……你这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上一句,我还真不认识了……谢啦。”
李自芳看着石林,突然端起自己的脸盆,放在石林面前:“石林,洗洗脚,我刚打的热水。”
石林感动地看着李自芳:“别,别搞得我和荣军伤员似的……哎,我可不敢用你的脸盆,你要是用碱面子疯狂地刷它半个月,咱们杨子荣可就非残废了不可。”
李自芳:“去你的,至于吗?”二人相视而笑……
孟林拿着脸盆刚要去洗脸,一个值班士兵走了过来:“孟队长。”
孟林:“噢,有事儿吗?”
士兵:“你爱人今天打了三次电话过来,都没等到你,她说过两天再打。”
“噢,我知道了,谢了啊。”孟林端着脸盆站在原地,脸色变得难看……
蒋秀美回到女兵宿舍,见只有林东东一人坐在镜子前默默地梳头,奇怪地问:“哎,班长呢?”
林东东:“刚才还在呢?哎,他没事儿吧?”
蒋秀美:“谁?谁没事儿啊?”
林东东站起来,捶了蒋秀美一下。蒋秀美笑着说:“你放心吧,这个年龄的小伙子,牛崽子似的,有什么事儿啊?睡你的觉吧。”蒋秀美解开自己的衣服,“我可得睡了,累死我了……哎,东东,我今天唱得还行吧?”
林东东没有回答,陷入思索中。蒋秀美冲着她一乐。
孟林洗完脸,端着脸盆进来。洪丰收一个人盯着手背发呆。
孟林:“老洪,看什么呢?”
洪丰收抬起头,冲孟林摆了一下手。孟林走过来一看,洪丰收的手背上竟然有几处明显的指甲印。
孟林:“哟,这是怎么啦?谁掐的?”
洪丰收:“林东东。”
孟林:“什么?林东东?不会吧?她会对你……”
洪丰收:“你别瞎想啊,这是在看石林排险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抓着我的手,掐成这样的。”
孟林:“噢,女孩子嘛,胆子小,那场面,谁看不紧张啊?正常。”
洪丰收:“老孟啊,看起来你真不是政治工作干部的料。”
孟林:“怎么说……”
洪丰收:“怎么说?一句话说不清……简单说就是看问题的方式方法,或是看问题的角度。毛主席说,世界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对吧?”
孟林:“最高指示,这当然对啦!不会这掐手也有缘有故吧?”
洪丰收:“当然,如果林东东心里不是十分地担心石林,她能把我这粗老笨壮的手掐成这样啊?”
孟林笑着说:“那也得看那女的劲儿……哎,你是不是多虑了?当初可是你说他们俩绝对没事儿的啊?”
洪丰收:“要不说我正恨自己犯教条主义错误呢?辩证法告诉我们,事物总是向它的相反的方向转化的……都怨我,自以为是了,《南征北战》上怎么说来着?我们以往的失败,就在于轻敌哟。”
孟林:“你真感觉石林会和林东东……不可能,我还是不信。哎,我可是有可靠情报啊,那个文向东……就是炮连的那个小白脸连长……可是对林东东有意思,而且,林东东好像也没反对。”
洪丰收:“我听说了,我怕的就是这个。噢,我不怕林东东和姓文的来往,那不归我们管。我怕的就是林东东这小丫头脚踩两只船。”
孟林:“林东东?不会……”
洪丰收思索着:“石林再来个妒火攻心……”
孟林:“老洪,你多虑了,快睡吧,我出去转一下。”
洪丰收:“哎,你干什么去啊?”
孟林回头一笑:“你继续分析,我出去松弛一下,催大家早点休息。”说着,孟林推门而出……
林东东披着衣服,坐在被筒里没有半点睡意。蒋秀美看着林东东:“我说东东,你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对。你没有坚决地回绝文连长……噢,我不知道他给你写信写的什么……你又老表现出来对石林有点儿意思。”
林东东:“胡说,我们是对子,我关心一点儿有什么啊?”
蒋秀美:“骗人,谎话,来,看着我的眼睛……不敢吧?你那点儿小招是人就能看出来。左太行说你在看石林排险的时候差点儿把他的手都抠破了。你的紧张谁看不出来啊?”
林东东:“哟,是吗?那得给他道个歉,我真没注意。”
“左太行实在受不了,就躲到一边,结果……”蒋秀美捂着嘴笑。
林东东:“你笑什么啊?”
蒋秀美:“教导员傻乎乎地跑到你的身边,嘿嘿……”
林东东脸色发白:“不会吧?你不会是说我……”
蒋秀美:“左太行指给我看了,你的手指甲早抠进教导员的手背,最少有三公分。”
林东东:“放你的……人手指甲才有多长啊?哎,你说的是真的?”
蒋秀美:“我注意了,一点儿不假。我想给教导员上点儿药呢,又怕……”
林东东捶着自己的头:“哎哟,该死……你这个秀美真混,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
赵冬梅一个人在排练室内练功。她两腿间夹着一块砖,在一圈圈地走着圆场……
孟林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进去。
赵冬梅:“哟,队长,你还没休息啊?”
孟林:“你不也没休息吗?怎么,不累吗?”
赵冬梅:“不累,总练不好,心里急。”
孟林:“休息会儿吧……噢,这几天急着下岛,你回来,我也没找你聊聊……来,坐一会儿吧。”二人在旁边长椅上坐了下来。“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吧?”
赵冬梅看了一眼孟林,低下了头:“谢谢队长,家里都好。”
孟林:“母亲的病没事儿吧?”
赵冬梅:“没事儿,见了我,就好了一多半儿啦。”
孟林:“妹妹呢?多大了?上学了吗?”
赵冬梅的头垂得更低了:“妹妹……学不上了……帮娘……帮我母亲干活呢,今年十五啦。”二人一阵沉默。
孟林:“……小赵,你是老兵了,是队里的骨干,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
赵冬梅:“谢谢队长,你……是有什么任务要分配给我吗?”
孟林:“噢,不,你干得很好,队里很满意,你、你自己的业务也、也很刻苦……”
赵冬梅:“队长,你像是有什么事儿吧?”
孟林:“噢,不,没什么,就是谈谈心吧。”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赵冬梅:“队长……你,你这一阵子瘦得厉害,你得注意身体,大家可都指着你呢。”
孟林:“噢?谢谢,我没事儿,我身体没事儿……你也注意休息……我感觉你好像也有什么心事儿。”
赵冬梅:“是吗?噢,那就是业务上的事儿吧?你看,我老是练不好。今天在车子岛,上场我就乱了,要不是林东东帮我,我真瞎了。”
孟林:“你很刻苦,多几次就好了,你是第一次上台吧?”
赵冬梅点点头。
孟林感慨道:“说真的,冬梅,噢,小赵,我真是没想到你还能上台,演得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赵冬梅的脸红了:“是吗?谢谢队长,有队长的这番鼓励,我……我真高兴。”赵冬梅扭过头去,抹了一下眼泪。
孟林觉得再坐有些不妥,赶紧站了起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说着,孟林就往外走。
赵冬梅站了起来,冲着孟林叫了一句:“队长——”孟林回头,“噢,没什么,就是、就是……你也注意休息。”
左太行伏在床上,在电池灯下写信。“青白,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有你的来信了,工作是很忙?是吗?你们还在封闭排练吗?我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不知为什么?我去过信,可是还是没有消息,我挺担心的。不会是母亲的病又犯了吧?你如果方便的话,请百忙中给我回一封信,哪怕就是几个字……”左太行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便悄悄起身来到了石林床前。石林睁开了眼。
左太行:“你还没睡啊?”
石林:“睡不着……”
左太行做了一个听的动作。石林便从挎包里拿出那只小收音机递给了左太行。左太行悄悄回到了床上,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夜深了,林东东和蒋秀美还趴在床上聊着。
蒋秀美:“我感觉班长这次回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东东:“怎么?”
蒋秀美:“你没发现?她眼睛里更多了一层忧伤。”
林东东:“哟,我们的秀美成了心理学专家了。”
蒋秀美:“根据我的经验,女人一旦外表都忧伤了,那就是有了伤心事儿。”
林东东:“废话。”
蒋秀美:“而且一定是事关感情……”
林东东:“不见得,赵班长家里是挺困难的那种,听说村里不少的男人连媳妇都说不上呢。”
蒋秀美:“班长家里的情况她以前又不是不知道,可是这次从家里回来,情绪加重。你说,是不是肯定有……”
正说着,赵冬梅疲惫地从外面进来:“哟,你们还没睡啊?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蒋秀美:“没什么,等你呢。”二人做了个眼色,便躺下睡觉了。
清晨,石林拿着号试探着往嘴上放,可嘴还是疼。他咬着牙艰难地吹响了号。
林东东站在窗口,看到了这一幕。她从枕头下面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快速地写了几个字……
林东东手里拿着一本书朝石林走了过来:“石林,这是我帮你从过去我们团乐队的战友那儿要来的小号演奏法……送你的。”说着把书递给石林。
石林一阵惊喜,从林东东手里接过书:“是吗?太好了。”
正在这时,洪丰收走了过来:“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什么书啊?”
林东东意外地看着洪丰收:“教导员啊?……是我找来了一本小号演奏法……想让石林进步快一点儿。”
洪丰收:“噢,这是好事儿啊?我看看。”
石林将书递给了洪丰收。洪丰收接过书,随手翻了一下:“哟,都是小蝌蚪啊?我们这些大老粗可是看不懂,哈哈……噢,继续练吧。”洪丰收把书递给了石林。石林高兴地继续翻起来。
林东东看着洪丰收走了,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拿过来,我告诉你哪是重点,我战友做了记号。”石林赶紧把书递过来。林东东接过书,翻到了一页,然后把手中折叠的纸片悄悄夹在了书里:“给,就是这儿……”林东东把书递给石林,转身走了。石林接过书,看到中间有一纸条,一怔。俄而,他赶紧把纸条抓在手里,塞进了衣兜。
一口气跑到海边礁群上,石林四下里看看没人,便从兜里掏出了纸条:“石林,中午吃完饭我在招待所后坑道口等你,有事儿谈。”石林激动的泪水瞬间从眼里冲出来……
排练室,林东东和蒋秀美在练功。蒋秀美听了林东东的话,把眼睛瞪成了铃铛:“什么,你?你要和他……”
林东东:“小姑奶奶,小点儿声!我就是想和他聊聊,找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蒋秀美:“哎哟,解决问题?你当这是小朋友过家家儿呢?我在书上可是看了,你只要给了男人一次机会,得,你就甭想好了。”
林东东:“你在书上?什么书上?书上还有这种东西?你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啊?”
蒋秀美:“咳,我是瞎扯的,我可告诉你,男人可都不是好东西。你要是一松口,得,惨的就在后面了。”
林东东:“你脑子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封资修,哎,你这个三代贫农我看是有问题啊……我就是告诉他……我就是问问他,他是不是有那个意思,要是有……”
蒋秀美:“要是有怎么着?你真是胆子不小啊?还敢问男的那个意思?你是想摸老虎屁股啊?”
林东东:“这有什么啊?男婚女嫁,正大光明,不就是部队不让干部和战士谈恋爱吗?要是人家有那个意思,大不了咱们就不当兵不就得了吗?”
蒋秀美:“哎哟,你们搞文艺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开放啊?这让我可是丢死人了。”
林东东:“你是明着不敢说,就敢闷着做。”
蒋秀美:“说什么呢?俺长这么大可是没敢动过什么邪恶的念头啊。”
林东东:“我就看不得那些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劲头,有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这多好啊!”
蒋秀美:“就像文连长,直奔目的,是不是?”
林东东怔了一下。
蒋秀美:“怎么着?捅到腰眼儿上了吧?怎么着?不说话了?”
林东东:“……”
蒋秀美:“要不再想想?”
林东东:“秀美,那天我在车子岛上担心了,真的,我从来没有那种为一个男人担心的感觉……上次,石林嘴破得那次,我心疼了。这次,石林在排险,我的心又……秀美,我得证明一下,你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蒋秀美叹了一口气:“女人只要一心疼,那就离什么不远了。”
林东东:“什么意思?”
蒋秀美:“你可想好啊?一边是直来直去、聪明能干的文连长,一边是傻里傻气、扭扭捏捏的后进战士……我可是为你着想。”
林东东:“你老提文连长干什么啊?我又没答应他什么!”
蒋秀美:“有些事儿啊,当局者迷,我总感觉你和文连长是跑不了的一对了,不信你看着。”
林东东:“你这个秀美,你成心啊?怎么老和我抬杠啊?石林是不是你朋友啊?”
蒋秀美:“石林是不是我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你的未来的那位。”
林东东:“你……真拿你没治。”
于子明从屋外进来,冲柳主任敬礼。柳主任站了起来:“来,子明同志,坐下。”二人落座。“怎么样?对党委给你的处分有什么意见吗?”
于子明:“柳主任,通过领导和同志们的帮助,我想通了。前一阶段,我是放松了思想改造,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脏东西就乘虚而入了。我虽然和地方的同志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我以为过去大家是战友,接触一下没什么。可是没想到给工作带来了那么多的被动,还给部队的形象抹了黑。组织上对我的党内警告处分我虚心接受,毫无怨言,请党委和领导考查我。”
柳主任:“好,你有这个态度就好。主席说了,人不怕犯错误,犯了错误就改,这就是好同志。”
于子明:“柳主任的指示我一定牢记在心。”
柳主任:“子明同志,你出去支左,处里又配了副处长,你对工作的事情有什么想法没有?”
于子明:“我完全听从组织的分配……不过,我原先是搞文化、新闻的,如果处里还留我的话,我是不是在这方面做些工作……”
柳主任:“我找你来,就是想谈谈你工作的事儿。党委经过研究,认为你在机关工作时间长,基层的经验少,所以,我们想让你下部队去……噢,你不要担心,级别和职务还是不会降低的,还是要配相应的职务。黑山岛团缺一个副政委,党委的意见是让你去接替,你有什么看法?”
于子明看了一下柳主任:“请首长放心。我是个党员,组织上安排我什么工作,这都是对我的信任。我没意见。”
柳主任:“好,你有这个态度,说明你还是一个不错的好同志。你要放下包袱,向团里的其他领导同志学习,搞好团结。”
于子明:“是。”
柳主任:“好,你没意见,我就让干部部门打命令了。还有,你有文化,要把团里的文化工作和新闻工作抓一抓。你们团可是有日子没有见报了,整个军里,就是你们一两个团是空白点儿啦。”
于子明:“首长,我听说车子岛连出了个大事故,差点儿炮炸人亡。”
柳主任:“是啊,幸亏处理及时,不然麻烦就大了。”
于子明:“我考虑这就是个好题目啊!坏事儿变好事儿,事故处理中有思想政治工作的亮点,这才能化险为夷嘛。”
柳主任:“不错……你的脑子是快……我说于子明还是有特长的嘛。我就喜欢政治干部的这种敏感。好,你就抓抓这篇大文章。”
于子明站起来答道:“是。”
石林仍坐在礁石上,默默地想着。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看了看手中的纸条,手一松,纸条飞入了大海。石林重新举起号,放在了嘴边。《解放军进行曲》的调子已经挺像样了,雄壮的乐声在海上回荡。石林站了起来,挺起了胸……
一个队员走进了排练室:“林东东,有人找……”
林东东:“谁啊?”
队员:“是文连长。”
林东东一翻白眼儿:“真邪,怎么说谁来谁啊?”
蒋秀美:“怎么样?我说准了吧?哎,怎么着?我去给你回了?你可不能脚踩两只船啊!”
林东东:“说谁呢?什么脚踩两只船啊?我答应谁啦?我不就是想和石林谈谈吗?”
蒋秀美:“哎,赶紧决定啊,人家在外面等着呢。你要是真不好意思,我就去。”
林东东:“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要是不出去,人家还真以为我……练你的吧,我去看看。”
蒋秀美:“得,石林没戏啦。”
林东东:“说什么呢?什么石林就没戏啦?”
蒋秀美:“我不知道你啊?天生情种,见了哥哥,那弟弟还有戏啊?”
“我打你,什么哥哥弟弟的?你最近不对头……哎,回来我再审你啊。”说着,林东东走出了排练室。
蒋秀美一屁股坐在了垫子上,拿出了那个笔记本:“哎哟,我可得歇歇了,真拿自己是专业出身呢……”
女兵宿舍,林东东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桌子上。文向东笑着说:“不用客气,我马上就走,坐不住……”
林东东坐在了文向东对面的床上:“今天不是星期天,怎么有空进城啊?”
文向东:“上次的信你看了吧?我怎么没收到反应啊?”
林东东脸一红:“你这个人真是挺冲的,你干什么事儿都是这么自信吗?”
文向东:“自信是成绩堆积起来的。当一个人老是成功的时候,自信心才能成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特别自信,可是应该说是比较自信。”
林东东:“我这个人就不太自信,什么事儿都拿不准主意,想干一点事儿都得和人家商量。”
文向东:“不会我们的恋爱关系也找人商量吧?”
林东东:“什么?什么关系?不会吧?我们不是什么还没谈吗?我们怎么会成了……成了什么关系了呢?”
文向东笑笑:“根据我的经验,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建立起这种关系的。”
林东东:“这倒是奇怪了,我给了你这种感觉吗?”
文向东:“这主要是我的感觉。我认真想了一下,我没有什么不让你认同的地方。你想,不论是思想品质、工作能力、现实表现、工作成绩,还有……气质形象。我相信自己的实力。”
林东东:“你这个人是挺直截了当的……你是这样谈恋爱的吗?”
文向东:“我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谈恋爱,或者说适合不适合你的方式……我无法得到一手情报,所以只有按自己的方法。”
林东东笑了:“你这人还挺鬼的,把球踢给别人了……好了,你别坐了,我还得排练呢……没事儿吧?”
文向东也笑了:“下逐客令了?好,我也不坐了。我这趟来是有事儿的,不是光来看你的。”
林东东:“有事儿?什么事儿?”
文向东:“我的职务有了变动。”
林东东:“什么意思?你是说又提升了?”
文向东:“倒不是提升,我被调到要塞炮兵处当参谋了,是见习的,暂时还是连职。”
林东东:“那我是不是也得祝贺你啊?”
文向东:“如果你愿意……当然,进入要塞机关毕竟是个好事情……噢,机关中我们一起来的老乡今天中午要一起吃个饭……噢,是在一个干事家里……我是想……是想请你出席一下……你不是说要祝贺吗?这就算是,行吧?”
林东东为难地一笑:“真对不起,你该早说,我吃了中饭已经安排事儿了,而且,还是推不掉的。”
文向东看了一下林东东:“不给面子?”
林东东:“不是,真不是,向毛主席保证,我要是说谎……”
文向东:“好啦,开玩笑啦。我说不来,他们一定要让我来,这不,没面子啦。”
林东东:“对不起,我不是……”
文向东站了起来:“好啦,没事儿,女孩子嘛,总得有点儿……哎,这是我给你带的……上次的海货好吃吗?”
林东东:“我可不想收你的礼,都是这帮馋鬼,把东西都吃了,害得我……”
文向东:“好了,东西不就是吃的吗?我不是想收买你啊?哎,抽个时间,你方便的时候,我专门请你,你可得赏光。进了机关,有条件了。”
林东东笑着不置可否。
文向东:“看起来,攻下你这个山头,还得费点儿事儿……哎,包里不光是吃的啊……”
排练室,蒋秀美还在看书。林东东推门走进来。蒋秀美赶紧把书藏进挎包里,站了起来:“哟,这么快啊?怎么着?走啦?”
林东东:“不走你管饭啊?哎,你怎么又看你那个破笔记本啊?那上面写的什么东西啊?这么着迷。”
蒋秀美:“哎,别打岔,文连长来干什么啊?”
林东东:“他调要塞炮兵处当参谋了,有人请客,要我参加。”
蒋秀美:“哇,他真行啊!哎,你怎么还不打扮打扮去啊?”
林东东:“去你的,我打扮什么啊?我又没答应要去。”
蒋秀美:“不会吧?你脑子有病啊?吃请都不去?不光他一个参谋吧?还有别的什么人啊?要不,我代你去。”
林东东:“去你个头啊!我不是中午还有事儿吗?”
蒋秀美:“哎哟,你真是脑子不清楚,石林这小子你不是什么时候招呼,他就什么时候到啊?改个日子啊!这种事儿,可遇不可求,你还不赶紧的……”
林东东打了一下秀美的头:“我算看出来了,谁要是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可要小心。”
蒋秀美:“什么意思?”
林东东:“早晚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
蒋秀美高兴地笑了:“你说我什么花?我没这么好看吧?”
坑道口,林东东不停地踱步,嘴里唠叨着:“这个石林,死到什么地方去啦?”
宿舍里,石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蒋秀美走了进来:“左太行、左……”
蒋秀美突然看到石林在床上躺着,有些意外。她上前推了推石林:“哎,你怎么还在睡觉啊?”
石林睁开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中午休息,躺一会儿不行啊?”
蒋秀美想说什么,可是又不敢开口,只是用手比画着外面。
石林:“你想说什么啊?乱比画什么啊?”
蒋秀美:“噢,没什么……哎,左太行呢?”
“你们一对子,怎么问我啊?”说着,石林又闭上眼。
蒋秀美边往外走,边小声自语:“林东东,你个傻帽儿,让人涮了……”
坑道口,林东东还在焦急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