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赵冬梅送母亲和六生出岛。母亲拉着冬梅的手,一个劲儿地哭:“这怎么说的,俺等你好几天,见面只那么一会儿,怎么就得逼着俺们走啊?”
六生也在一边插嘴:“大妹子,咱们还没好好地聊聊呢,要不,俺们再住一天。”
赵冬梅有些急:“妈,你们怎么这么不明理啊?俺们马上要上小岛有演出任务,俺没时间陪你们,见面了不就行了吗?”
母亲:“可也是……可是,你们的事儿……你也得有个话吧。”
六生:“是啊,大妹子,你说俺们跑了上千里路,就怎么说打发了,就打发了呢?”
赵冬梅:“娘,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写信给你们……娘,钱俺放在包袱里了,路上小心……娘,上船吧,船快开了。”
六生:“要不,大妹子,俺留下来,等你几天?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赵冬梅:“六生哥,你路上辛苦了,照顾着俺娘点儿。”
六生:“没说的,咱们谁跟谁啊?你娘不就是俺娘吗……你的意思俺和你娘一起走啊?”
“娘,说不准俺年底就回家了。你不用惦记俺……娘,你们快上船啊!”说着,赵冬梅扶了母亲上船。
六生还是不太死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才见了几分钟啊。”赵冬梅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六生也跳上了船。
“娘,你路上保重啊……”赵冬梅眼睛里溢出泪水。
母亲早已是老泪纵横:“冬梅,来信啊……”
六生:“这是怎么说的,船不还没开吗。”
宣传队的队员们都坐在船上,大家显然都很兴奋,有的唱着歌,有的还在继续排练动作。赵冬梅一个人坐在船舷边上,默默地想着心事儿。
林东东站在船顶平台高处,兴奋地看着大海。石林走到了林东东的身后,犹豫着。林东东一回头:“哟,你是鬼啊?怎么连个动静也没有啊……你有什么事儿啊?”石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
林东东:“你搞什么啊?怎么变得像个大姑娘了?”石林红着脸,嗫嚅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张纸。
林东东有些紧张:“石林,你别胡来啊?你可是老兵了,知道部队的纪律。”
石林根本没听林东东在说什么,只是努力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知道,咱们是一帮一、一对……一对红,其实我早就想……可是就没有这个……就是不好意思。你想,我都参军好几年了……我也没什么成绩。昨天柳主任表扬了我,我才有这个胆子,林、林老师……这个东西……”石林把手里的纸递给林东东。
林东东紧张得脸色大变:“石林,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石林:“我知道,要不不敢当着人嘛……我就是让你先看看,给我把把关……”
林东东听着话头有些不对:“把关?把什么关啊?”
石林:“就是,我没写过入团申请书,不知道这样写成不成……你不是团支委吗?”
林东东长出了一口气:“好你个石林,真有你的……”
石林:“你小点儿声,让人听见……”
林东东:“不对啊,石林,你不会还不是团员吧?你不都入伍两年多了吗?”
石林一脸窘相:“其实我感觉我自己也还行,可是阴差阳错,不就是那么个意思吗?是不是啊?”
林东东:“什么就是那么个意思啊?拿来吧。”
林东东从石林手中接过申请书:“我这个支委还真该撤了,连一对红不是团员都不知道。”
石林:“要不我入不了团,也不光是我自己的原因。”
林东东:“行了吧,就凭你这态度……好了,你没事儿就下去吧,别在这儿和我瞎聊了。”
石林:“我没想待长了,不就是想给支委……噢,还是一对的……汇报汇报思想嘛……多关照,不,多帮助啊?我走了。”
林东东看着石林转身下了平台,笑着摇摇头:“我真是……哎,什么一对的啊……这小子,挺会占便宜啊。”
林东东拿起了石林的申请书:“哟,还写得不错啊……”
全连的几十个战士都站在车子岛那小小的空地上,往远处眺望。文书站在边墙上和吴铁在聊天:“哎,吴班长,石林铁定了和宣传队一起回来了,你们班里没准备点什么仪式啊?”
吴铁:“还仪式?我听说了,这小子在宣传队里什么也不是,只是演个小土匪,有什么啊?演土匪,我也会啊!”
李方:“哎,班长,这土匪也不好演。我看过样板戏,那小土匪个个还都得有两下子。”
吴铁:“去,你插的什么话啊?哎,不去准备你的炮,怎么又跑来了?出了事儿我可是要你的命。”
李方一笑:“你放心,早都准好了,只等他们来了,咱们表演给他们看。”
这时,连长走了过来:“哎,你们都趴在这儿干什么呢?宣传队来还早着呢,船刚出来。”
李方:“哎,连长,听说有不少的女兵吧?”
连长笑了:“我说今天怎么都穿得跟卖估衣的似的呢。哎,文书,看看炊事班,海货煮好了吗?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连长,看,船,来了——”众战士都伸长了脖子兴奋起来。
连长:“好了,准备锣鼓家什……吴铁,你们班的射击准备都做好了吗?”
吴铁:“连长,上个星期就做好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连长:“你别贫,要是出了事儿,我饶不了你。你们排长不在,就看你的啦!再去检查。”
“是。”吴铁拍了一下李方的头,“走啊,还看,眼珠子都出来了。”众人大笑。
吴铁带着李方往炮阵地走,突然,吴铁捂住了肚子:“哟,怎么肚子疼啊?”
李方:“班长,今天你可是不能病啊!打炮不能少人不说,你还得看演出呢,听说有几个女兵那真是漂亮。”
吴铁捂着肚子:“哟,不行,我得上厕所,昨天全连下海摸海货吃伤着了……哎,你回班里检查……你要是再说女兵我就和你急……哟,不行。”
甲板上,孟林正在布置任务:“今天在车子岛连的活动就是这样:一去了我们先为连里的同志们演出……噢,我说完了大家就做演出的准备,化淡妆就行了……咱们演出完了,观看连里同志们的射击表演,是迫击炮实弹射击。”
石林兴奋地冲左太行说:“哎,那是我们排啊。”
孟林:“石林,我说完了你再说。”石林吐吐舌头。
孟林:“噢,演出完了,连里的同志们还要招待我们一顿饭,听说他们昨天已经下海忙了一天了,好吃的东西可能不少。”大家高兴地叫了起来。
孟林:“可是,我们去了,不是光享受的,咱们大家也要为连队的同志们做点儿事儿。男同志打扫卫生,女同志为连里的同志们洗衣服。”
石林举手:“报告队长,洗不了衣服,没水。”大家笑了。
孟林:“对了,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说你的衬衣怎么像是皮夹克呢。”又是一片笑声,“那就帮帮厨,和大家拉拉家常……这比洗衣服受欢迎。好了,分头准备吧。”众人都散去。
石林叫住了李自芳:“哎,老李……”
李自芳:“哎,别客气,石老兵,有什么指示啊?”
石林:“咱们那对口词儿,要不再对对?”
李自芳一笑:“哟,我以为你真无所谓呢,这都快下船了,你看……”
石林赔着笑:“帮帮忙啊?这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来来……”
码头上锣鼓喧天,战士们激动地帮宣传队的同志们往下搬道具、抬乐器。文书领着十几个战士在喊口号:“热烈欢迎要塞宣传队……向宣传的同志们学习……向宣传队的同志们致敬……伟大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石林走过文书面前的时候,捶了文书一拳。
左太行:“哎,你怎么不喊口号啊?”
石林:“我喊什么?我向谁学习啊?”
“战无不胜的……”二人跟着大家喊了起来……
战士们端坐在空地上,一旁,坐着几个乐队的队员。林东东走到队前冲着战士们敬了一下礼。战士们热烈地鼓掌。
林东东:“敬爱的车子岛的指战员同志们,你们好,你们辛苦了!我们要塞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带着要塞首长和全体指战员对你们的深切关怀和美好的祝愿,来向你们学习来了!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全连的指战员齐声合着林东东的声音:“……为了一个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林东东:“我们走到了一起,为了一个革命目标,就是紧握枪杆子,卫国保边疆,第一个节目:对口词《枪》,表演者:石林、李自芳。”
听到了石林的名字,战士们都热烈鼓掌。吴铁却一脸不快:“这石林就是爱出风头,还弄个头一炮……”石林和李自芳一人手持一支半自动步枪上场。
李自芳:“枪!”
石林:“枪!”
合:“五尺钢枪!”
李自芳:“革命的本钱!”
石林:“政权的保障……”
下面的战士看得十分兴奋。石林激动得满脸通红,认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但与李自芳相比还是差多了。
吴铁:“哎,李方,你瞧石林那个笨样,汗都下来了,我上去捣鼓,也差不了。”
李方:“你那是嫉妒,你上去,那就和驴跳槽差不多。”
吴铁刚要打李方,肚子又疼了:“哟,不行,还得上厕所。”
石林和李自芳还在台上认真地表演。
李自芳:“枪!”
石林:“枪!”
李自芳:“消灭帝修反!”
石林:“全靠手中枪!”
这时,石林正好看见吴铁从队伍里走出来,有些走神儿。
李自芳:“解放全人类!”
“……”石林一下子忘词儿了,呆在了那里。
吴铁抱着肚子往外跑,边跑边乐:“得,小子哎,砸了吧?哎哟……”大伙一见石林卡了壳,都急了。
孟林:“这小子,怎么搞的?”
蒋秀美站在门口,拿着一本书,冲着外面喊:“只有手中枪!”
石林听到提词,赶紧做动作:“只有手中枪!”连长急忙带头鼓掌。大伙也都鼓起掌来。
林东东紧张的情绪这才缓了下来:“秀美,有你的。”
蒋秀美:“是石林求我的,你太忙……”
孟林:“快,渔鼓了……”
何红、蒋秀美、赵冬梅、林东东四人排成了一行。石林和李自芳跑下了台。石林张着大嘴,擦着满头的汗。
赵冬梅紧张得表情紧绷,林东东拍拍赵冬梅的肩:“班长,你没事儿……看着我做动作就行……”说着,林东东笑着冲赵冬梅点头。
赵冬梅:“我知道……谢啦。”
乐队的音乐起来了。四个女兵鱼贯而出。她们手持渔鼓,舞蹈上场。战士们拼命鼓掌。众人唱道:“渔鼓啊,敲得啊,咚咚响、咚咚响。我们四人走上场。战士心儿向着党,唱唱咱们的新党章啊……呀呼咿呀嘿……”赵冬梅情绪紧张,不停地看着林东东的动作,显得十分忙乱。孟林紧张地看着台上。
石林:“怪事儿,我没发现我这么能出汗啊。”
李自芳:“你出汗?我跟着你也没少出汗。”
孟林:“你们闭嘴!”二人吐舌。
左太行和乐队在一旁认真地伴奏。吴铁从厕所里走出来,看到四个女兵的表演,也跟着拼命鼓掌。众人唱:“新党章、光芒万丈照四方,照得战士心里亮,雄文四卷捧在手,革命路上有方向哎……呀呼咿呀嘿……”不一会儿,吴铁又捂着肚子跑了。
连长回头皱眉:“这个吴铁,什么意思嘛。”
于子明来到柳主任的办公室外,镇定了一下情绪,喊了一声报告。“进来。”听到柳主任的声音,于子明忐忑地走进办公室。柳主任盯着于子明,半天没有吭气。于子明站在那里,额上已开始冒汗。柳主任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于子明跟前:“于副处长,于子明同志。”
于子明:“柳主任……”
柳主任:“你知道组织上为什么把你从支左的第一线调回来吗?”
于子明:“柳主任,我知道,是由于我的行为不慎,给支左工作造成了影响。”
柳主任:“你不愧是宣传干部啊,很会说话,行为不慎?你的行为是不慎吗?”
于子明:“……”
柳主任:“好了,你今天刚回来,我们就不谈具体问题了,你先回处里,先向支部做出检讨和说明,我们再根据你的表现讨论对你的处理问题。”
于子明:“是。柳主任……我还想向你解释……”
柳主任:“我现在不听你的解释,你的解释留着向组织上做吧。我们已经派人了解了你的问题,地方组织也有介绍。好了,你去吧。”
“是。”于子明懈气地走出了办公室。
柳主任拿起电话:“接宣传处……”
饭堂,宣传队的队员们围在一起吃海货。连长向大家介绍:“……本来连里就是要准备进行迫击炮的射击考核。噢,就是石林他们那个排,是四门82迫击炮。大家吃完了,就到岛后阵地上观看……”这个时候,文书走了过来,轻轻地跟连长说了几句。连长直皱眉头,“好了,我就没别的了,愿大家对我们连留下好的印象。”
众人:“谢谢连长。”
桌子上,蒋秀美冲低头吃东西的石林说:“石林,今天你们排打炮,你参不参加啊?”
石林:“破迫击炮,有什么意思?就像抓了大石头往井里丢一样,没劲。”
林东东:“还是别让他参加了,上次弄伤了……这次别再…………嘿嘿。”
石林:“你别臭嘴啊,破迫击炮有什么啊?这是所有炮中最简单的炮了。炮筒上放块肉,聪明的狗都会放炮……”这时,文书走了过来,在石林耳边说了几句。
石林听了,放下手中的螃蟹:“得,没事儿,告诉连长,我马上就来。”文书笑着走了。
蒋秀美:“怎么着,你……”
石林:“我们班长病了,上不了阵,这不,连长请我来了。”
蒋秀美:“哟,口气不小啊!”
石林:“我是班里的老兵了,刚才文书说,指挥我们班的任务,就让我和老兵李方一起来。”
林东东:“我怎么听着不明白啊?指挥任务你和李方一起来?是你来啊,还是他来啊?”
石林:“不就是大家都来嘛,共同负责……哎,我不和你们乱扯了,我还得准备去呢。”
李自芳:“哎,石林,我们这次是坐着啊,还是站着啊?”大家都乐了。
石林:“你这次就是躺着,都没事儿,见过放礼花吧?就是那……”
李自芳:“那我就听你的了,我可不加棉裤了,颠不着吧?”
石林:“去你的。”
卫生员为吴铁试了体温,冲一边的连长说:“连长,三十九度七,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坚持训练了。他这一会儿功夫跑了几十趟的厕所,我判断是急性肠胃炎,挺重的。”
吴铁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连长,这关键时候我不能丢连里的人。”
连长:“你已经丢我的人了,躺下!看一会儿演出,你出溜了十几遍,搞得我都眼晕。你什么时候病不好啊……好了,我已经安排石林替补了,你就安心睡觉,赶紧把病养好。”
“是。”吴铁答道。
车子岛连迫击炮阵地,在石壁上有几块人工凿出来的平地,上面散布着几门迫击炮。战士们已经严阵以待。石林也已经头戴钢盔,蹲在了一门炮的边上。连长向散坐在不远处的宣传队员们介绍情况:“……这种82炮虽然比较传统了,比较老,可是非常实用,它打出的炮弹几乎是垂直的,所以可以打击近距离的敌人的有生力量。比如敌人在岛的另一边登了陆,我们就可以隐蔽地在岛的背后给敌人以打击。我们今天进行的实弹射击是每门炮三发,齐射。因为靶船在岛的另一边,所以我们大家看不到弹着点,只能看到他们发射的情况。这种炮声音不大,大家不用害怕。好了,我就介绍这些……教导员……”连长请示洪丰收。
洪丰收挥了一下手:“我现在不在营里,你们按计划办。”
“是。我们马上就开始。”连长转身走向指挥位置。
李自芳:“行了,这回踏踏实实坐下吧,连长说没事儿了。”
大家都找地方坐下。李方冲石林笑笑:“石林,你小子真有福,整天和女兵们在一起。哎,你别再犯什么错误啊!”
石林:“闭上你的乌鸦嘴。哎,再检查检查,没问题了吧?”
李方拿出了老兵的架子,冲一个新兵喊道:“小郑,再检查一遍。”
李方:“石林,咱们打个漂亮的,给美国顾问团露一手。”
石林:“扯,这破炮还漂亮的?不够我丢人的。”
李方:“哎,你还没打过炮吧?”
“这破炮,还真不希罕打……哎,你喊口令啊!”石林盯着瞄准镜。
李方:“你行吗?要不咱们换换?”
石林:“行吗?把那个吗字去了。我就玩瞄准镜玩得溜。小时候,我爸的望远镜……”
李方:“你玩坏了好几回,行了,注意吧。”
连长举起了红旗:“各炮注意——”各炮长重复着连长的口令。
连长:“方向405、标尺6、四号装药、瞬发引信、一发装填,预备——”新兵小郑举起了炮弹。宣传队员们都堵上了耳朵。
连长:“放!”
随着小郑的炮弹一松手,几个人转过身去堵上了耳朵。一声巨响,几发炮弹呼啸着从岛上空飞过。这时身边的电话响了,连长接过电话:“什么?只有三个炸点?知道了。哎,你们的炮弹都出膛了吗?”
几个炮长马上报告。一炮:“一炮出膛!”二炮:“二炮出膛!”四炮:“四炮出膛!”石林回头问小郑:“出膛了吗?”小郑:“出了!”
李方:“三炮出膛!”
连长:“好,一发装填。”
小郑又举起了炮弹。石林调整了一下瞄准镜,又转身堵上了耳朵。远处的林东东、蒋秀美一看,赶紧也跟着堵上了耳朵。
“放!”一声巨响,炮弹又都呼啸着飞出。电话又响了,连长抓起话筒:“什么?还是三个炸点?不会吧?又是臭火?”
文书在一旁插嘴:“上次打炮,四个臭火,这是哪个厂生产的炮弹也不知道。”
连长:“这都什么事儿啊……哎,各班报告情况。”
一炮:“一炮出膛!”
二炮:“二炮出膛!”
李方:“小郑……”
小郑:“出、出了吧……”
李方:“三炮出膛……”
四炮:“四炮出膛!”
连长:“一发装填!预备——”
石林又调整瞄准镜:“咦,不对啊?这炮怎么没有偏差啊?等等,报——”石林口中的“告”字还没出口,连长的“放”字已经喊了出来。小郑一松手,第三发炮弹又入了炮口。其他几门炮都轰响着,石林面前的炮却没动静,第三发炮弹的头已冒出了炮口。
小郑:“老兵,装满了……”
李方回头一看石林,石林眼睛瞪得像鸡蛋,呆在那里,再一看炮口,一截炮弹露在外头。
李方立马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石林,快——”
石林立马清醒过来,回头大喊:“快!疏散!”说着,拉着李方和小郑就跑。
连长一看三号炮位,脸都绿了:“啊?各班快疏散!”连长回头冲着宣传队挥手大喊,“都卧倒、卧倒!”宣传队员们一见情况不好,赶紧都趴下。小郑吓得摩挲着手:“我不是有意的……”
石林上去拽倒了小郑:“你给我趴下!”
不远处,趴着蒋秀美和林东东。“石林,你这又是搞的什么名堂啊?”林东东低语。石林低着头不吭声,用手使劲地捶地。
连长看看炮位上没了人,三号炮也没有动静,便跑到石林和李方跟前蹲了下来:“石林,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石林回头看了一下李方。
李方:“连长,我们检查了……没发现问题啊……”
连长:“是谁检查的炮?是你,还是吴班长?”
李方:“昨天班长布置是我检查,可是我出黑板报去了,让小郑检查的……”
连长:“小郑,炮上有什么问题?”
小郑:“没有问题……我卸开了检查的……”
李方脸色一变:“什么?你卸炮了?你怎么没说啊?”
小郑:“我想多练练,所以……”
李方嘿地捶了一下腿,从兜里掏出了一支小小的撞针:“我捡到了这个,我还以为是没用的。”
连长接过来一看,脸色铁青:“没装撞针?”
政治部柳主任接起了电话:“我是柳主任……洪丰收?你不是在车子岛连吗……什么?会出这种事儿?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作战值班室会汇报的。我告诉你,宣传队的人不能出事儿……对,正好是你们营的事儿,要不是你最近不在营里,我就处分你……你就在现场指挥,处理好这个事故。我再说一遍,不能伤人!噢,船一到你立即带人离开。”柳主任放下电话,“乱了套了……”片刻柳主任又拿起电话,“给我接司令员……”
洪丰收放下电话,扭头看着连长。连长表情紧绷地站在那儿:“教导员,我请求处分。”
洪丰收平静地说:“现在不要谈别的,来,我们商量一下处理方案。”
饭堂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众人围着石林。
李自芳:“石林,你这次名又出大了,迫击炮装满了,真有你的。”
队员:“这可是大事故,还没听说过呢!”石林不语。
林东东:“石林,装满了是怎么回事儿啊?”
蒋秀美:“是啊,石林,你说说,装满了是怎么回事儿啊?”
石林:“怎么给你们说呢?这个事儿也是千年只能碰上一回。”
连长指着一张挂在墙上的82炮的解剖图为洪丰收和孟林等人做解释:“炮没有撞针,这第一发就没有击发,没有出膛。第二发装下去的时候,一发和二发都是一次撞击,我分析第二发炮弹是引信臭火,所以第三发炮弹装进去的时候,第二发的引信虽然是瞬发引信,也没有爆炸。”
左太行眼睛睁得老大:“那为什么第二发和第三发都没发射啊?”
孟林:“第二颗是弹头引信粗,所以顶不着炮弹底火。这第三颗……”
连长:“第三颗,我估计是下降距离太近,没有足够的冲击力,不然,三发炮弹一爆炸,不光石林这个班完了,石林全排和宣传队的同志们也就……后果不堪设想。”
饭堂里,大家惊呼:“啊?这么危险啊?”
李自芳:“石林,你这个玩笑开大了,我们都差一点儿光荣了啊?”
石林推开大家,面带悔意:“不行,我们班出的事故,我得去排除。”石林说着要走。
林东东叫了一声:“石林!排除……有危险吗?”石林看了一眼林东东,没有应答,默默地扭头走出了饭堂……
连长:“教导员,我想好了,我能排除。”
洪丰收:“你能排除?有危险吗?”
连长深吸一口气,不吭声了。这时,屋外传来石林的声音:“报告。”
连长:“进来。”
石林进来敬礼:“报告连长,事故是我们班出的,我要求参加排险。”洪丰收和连长都很意外地看着石林。
孟林:“老洪,石林……”洪丰收示意孟林不要再说……
饭堂里大家仍在焦急地议论,吴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石林,你小子怎么搞的?你就不能为班里办点儿好事儿啊……你在哪儿?”
众人一惊。卫生员跟着跑了进来,上来拉住吴铁:“吴班长,你得休息,走,我扶你回去。”
林东东跑了过来:“这位班长……”
吴铁回头:“什么事儿?”
林东东:“如果排除的话,会是怎么样啊?”
吴铁:“排险?说得容易,那炮碰一下就炸,不想活了。”
林东东一听,当时脸就白了……
连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们宁愿牺牲,也不能让打击敌人保卫祖国的武器受到损失。教导员,这个事儿我决定了,我去排险。”
石林:“教导员,班长不在,我是班里最老的兵,是我失职,我一定要和连长一起排险。小郑是新兵,没经验。李方是家里独子……就是我了。”洪丰收皱起了眉头……
饭堂,蒋秀美把林东东拉到了一边,小声说:“东东,你沉住气,大家都看着你呢。”
林东东扭头冲着墙:“秀美,要死人的,我能沉住气吗?这个该死的,就是个丧门星,只要他一搀和,就得出事儿。”
洪丰收:“你们先不要两不怕,你们先说说方案。”
连长:“我想过了,只有一个办法,把炮绑在树上,把炮弹倒出来。”
洪丰收:“能行吗?”
连长:“能行,我听说过曾经有部队倒出过两发炮弹,我们轻一点儿,我想行……”
孟林:“可是这岛上哪有树啊?草也没一棵啊?”
连长:“北京路上有一个篮球架。”
孟林:“北京路?”
连长:“噢,就是你们演出的地方。”
石林:“牺牲在北京路上,我值了。”
洪丰收若有所思地看着大伙……
柳主任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谁啊?噢,丰收啊,说吧。”
连长等人都在门外,屋里只有洪丰收和孟林。
洪丰收:“老首长,我要请示你一个事儿……对,就是排险的事儿,石林要参加……对,就是那个首长的孩子……他应该参加,有他的责任……就是这个事儿,我下不了决心。”
柳主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思考了一下:“丰收,首长的孩子、农民的孩子都是孩子,我……我先问问你,失败的可能有多大……这么大?丰收,我不说首长了,我就说说我吧,如果我的孩子现在出了这个事儿,部队里打来了电话请示我,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老首长,我明白了,这个事儿我来处理吧,你不用管了,出了事儿我负责……那我一定,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是。”洪丰收挂上了电话。
孟林:“主任什么意思?”
洪丰收:“将在外,事情由我来处理,再说,我就是这个营的首长,我来决定,让石林参加排险。”孟林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洪丰收、孟林、石林走进了饭堂。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了,实弹射击中出了事故,而且事故的隐患还在。连里决定立即排除险情。”洪丰收回头看了一下石林。石林显得很平静。“石林同志主动要求参加排险,这种精神很值得我们大家向他学习。毛主席在《为人民服务》中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我欣赏石林同志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无畏革命气概。大家向他鼓掌表示鼓励……”大伙儿都热烈鼓掌。有人高喊了一句:“向石林同志学习!向石林同志致敬!”林东东却没有鼓掌,也没有喊口号,只是呆站在那里。蒋秀美用胳膊撞着她。
洪丰收:“好了,我们请石林同志讲话。石林,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石林低头想了一下,走到左太行的身边:“小左,万一我、我光荣了,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说说我的情况。”他俯到左太行的耳边,“我那只短波收音机,在挎包里……”石林又直起身来,想笑,没笑出来,“那、那号我就吹不了了。”左太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石林又走到了林东东的跟前。林东东紧张地看着石林。当着这么多人,石林完全不知说什么好。
蒋秀美:“石林,有话就说吧……啊?你倒是说啊。”
石林红了脸,嗫嚅着:“就是……就是入团申请书上改个字吧。”
林东东意外地:“改个字?”
“把入团的团……改个党字吧。”说着,石林扭头就走出了饭堂。林东东怔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