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在雨中裹紧黑袍缓慢地走着,在他后面跟着那个独眼的拼接怪,也许是受到他身上黑暗气息的吸引,拼接怪像被绳子牵住一样与他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种被跟踪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就像死亡的跟随一样让人厌恶,康德尽量走得快些,但仍甩不脱那个没有灵魂的跟随者。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哦,你们居然全跑出来了,我可爱的木偶们?是这雷声吓坏了你们,还是有人侵扰了你们的好梦?”
康德抬起头,看见山坡上一个瘦小的影子正站着。他发现那人并没有开口喊叫,那声音是直接从自己的头脑里响起来的。
于是他的某个记忆顿时被唤醒了,显然当年村里的老者讲过有关于这种人的故事:孤独地住在远离人群的废城堡里,与他的各种石偶木偶为伴,甚至是死人的身体,他制造黑色的意志注入偶人的体内,从此他们只听他的召唤。
这就是索尼巫师,恶灵的召唤者。乡间流传的若星汉传说故事中最臭名昭著的那一种,经常以魔族的跟班或是背后的捣鬼者的形象出现。有关他们的谚语是:黑暗的夜里莫独自行,当心背后恶毒的诅咒。
康德想加快跑开,可这时他康德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法师在心中暗诵咒语,这本该是只有偶人们才能听得见的,康德觉得手脚都在麻木僵硬,难道这朽坏的身体要背弃他而去听从法师的召唤?
法师开始大踏步向城堡走去,康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身跟去,康德急得在他的身体里跳脚,恨不得灵魂能跳出来独自狂奔。谁都知道,落在亡灵法师手中的灵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云迪和罗恩追了过来。看着走来的在大暴雨夜中如闲庭散步的法师,云迪停下并拦住了罗恩。
而法师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直接从他们身后走了过去,后面跟着一拐一拐的拼接怪,罗恩不由后退了几步,而云迪早向康德迎了上去。
康德心中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看着云迪在他身边转着也束手无策的样子,连任何一种表情也做不出。
云迪鼓起勇气,对前面的法师大声喊着:“对不起,我并不想打扰您的行程,可是,你是否也在无意间用咒语锁住了并不属于你的活人?”
法师回过头来,他的面孔干瘦,像羊的头骨,正是索尼巫师的标准形象。
“如果那是个还活着的人,我敢保证他不会听到我的咒语也不会受控制。”他开口说话时,声音便显得中气不足,几乎要看口型才能知道他说什么。
“这情况也许有点复杂……”云迪焦急地喊,雨水在她的长发上成行流下,“他的身体的确已死去,但请你相信我,那里面还有灵魂存在。”
“凡是死亡的身体,都是属于我们的;凡是被光明所遗弃的游魂,也是属于我们的。不要和索尼巫师抢夺死去的东西,我看得出,你也是魔法师,难道不懂得法师间的规矩?”
“按规矩的确如此……”云迪在心中想着,“但这时候大家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来到康德的身边,蒙住他的双眼,对他说:“静下心听我的声音,一定要专心听!”
她的手如雪一样凉,她的声音如泉水一样动听,但康德的身体里却产生了极大的抗拒反应,他觉得自己那朽躯好像就要裂开两半一样,不由痛苦地大叫起来。
法师惊讶地回过头:“我的偶人居然开口了?你正让他觉得痛苦,他已不属于光明,不要试图把他从我手中抢走。”
然后他愤怒地一哼,那一直跟随着他的拼接怪人就狂暴地向云迪扑来。
这个家伙并不能使云迪感到威胁,她伸出手指使出了一道五级的电光术,准确地击中了目标,但拼接怪除了变得看起来更焦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大碍,他抖了一下又继续冲了过来。
云迪有些恼火,她的电光术可以用来对付难道、如果这样的高等级魔战士,却对不知痛苦的黑暗亡灵系没有什么效果,她想也许这老索尼巫师还在他的手下的身上加了魔法防护。三道电光过后,那拼接怪看起来像烧成黑炭的猴子,但他仍在靠近。
“这时候我们需要的是战士,是矮人,只需要一剑就能解决问题,可是你们毫无用处,什么都要靠我,为什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队伍?”云迪愤慨地喊着,一半是气愤,一半是出于恐惧。她开始退后,连续快速地使用魔法使她呼吸急促。
她的喊声使罗恩很是羞愧,作为大陆最后一位圣骑士的唯一传人,他竟然不懂得任何攻击作战的技巧,也完全不具备战士的力量和体魄,而就算是明康恩一心只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吟游者,他也没有时间学到其他吟游者所会的说服术、惑心术、安抚术、激励术等等心理法术。他在明康恩身边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该死的极难懂的拗口的古精灵语,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现在根本没有人再说这种语言,用它在街头唱歌也赚不着一个钱。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冲了上去。
树棍打在焦糊的拼接怪身上发出咔嚓一声,断了。罗恩感到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溅到他脸上,极为恶心。而拼接怪迅速作出了反应,他右手的不知什么动物的爪子抡起来,一下划在了罗恩的胸口上。
云迪惊呼一声,罗恩摔倒在地,那爪子在打中他的时候断了,也许是云迪的电击已使它变脆的缘故,那断爪现在正插在他胸口上,而且随着索尼巫师嘴巴轻动,那断爪竟然又动了起来,像一只凶残的昆虫向罗恩的胸口里钻去。
罗恩因恐惧和剧痛而惨叫起来,他死死抓住那爪子,但胸前已被刨得血光飞溅。云迪迅速使全力发出一道闪电向法师击去,但法师一挥手中的法杖,那闪电的力量就被引入杖中了。
云迪明白自己完全不是这法师的对手,她所能做的只有扑过去拉住罗恩的双手帮助他,而他们两人的力量还抵不过那一只断爪。
忽然云迪发出惊叫,是那拼接怪一把将她拎起死死地抱住,这时她的魔法已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她只能看着罗恩在地上翻滚,发出非人般的惨叫。
“我求你,我求求你……放过他……”云迪哭起来,雨水淋满了她的脸,这时候她完全变成了一个恐慌无助的女子,被一个焦腐的拼接怪物紧紧抱住的恐惧几乎让她要晕过去了。
“放过谁?他?他?还是你自己?你只能选择一个。”索尼巫师的山羊脸得意地皱起来,他很爱玩这种游戏。
云迪感到那拼接怪的脏脸就紧紧贴在她的后脑上,她的身体完全在不停颤抖,嘴唇发抖,再说不出一个字。她希望自己现在就晕过去,但可惜银月光华军的训练又让她刚好坚强到完全清醒地领略到恶心、屈辱与恐惧。
“为什么要让我来进行这样的事……和我一起来的同伴都死了……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大陆上……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再能依靠,为什么再没有一个人?”
她心里响着这样的声音,忽然失去理智用尽力气挣扎哭喊起来:“康德,救我啊!康德,救我!……”
这再不是平日那个无比坚强冷静的她,康德在他囚笼一般的身体里听见她的呼喊,那麻木萎缩的心里又感到刺痛,这个时候她最希望在她身边救助她的人仍然是他。可他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操纵不了。
索尼巫师的脸皱得更厉害了,那是笑容把他的皮全挤到一堆:“康德?让我猜猜他是谁,你的心上人?是他还是他?”他指向罗恩和康德,最后手指停留在康德身上,“我想是他吧,我能感觉到这个冰冷的身体里内心的不安呢。他果然还有灵魂!可惜……他的身体现在却由我掌管。”
法师恶毒地驱动起康德的身体,康德在心中大骂着,却抗拒不得分毫,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移到云迪的面前。
“你所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法师的声音抑制不住恶毒的欢愉,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游戏推到了极致?“有着这样一个臭烘烘身体的男人?你想看看他那朽坏的脸吗?你想让他抱抱你吗?”
康德内心已到疯狂的边缘,他用一切词汇咒骂索尼巫师,他的全家和他的所有同派别。他发誓他将来能活着的话,定要杀光所有的索尼教法师,但狂怒也不能给予他力量,他的手摘下了他的黑袍上的帽子,他看见他的脸正凑近云迪,他看见她紧闭两眼不肯看他,嘴唇颤抖。他心中充满了自惭形秽、对自己的无比厌恶,他希望自己现在立刻被雷击中,化成一股灰,等云迪睁开眼,就再也不会看到他。
他的脸贴上了云迪的脸,他能感觉到她那冰凉的鼻尖,光滑的脸庞,也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再见了,云迪,我知道你讨厌我,而你不会再看到我了。为了你的安宁,我将出卖我自己的灵魂。
康德安了心,放心地与自己腐朽的身体融为一体,他感觉自己正向深渊中沉去,这种坠落的快感有如飞翔,他觉得他又重新拥有自己了,或者说,黑暗终于拥有了他。
而索尼巫师突然觉得一种恐惧感正在扑面袭来,那种强大的仿佛来自未来不可预知的力量,那种黑夜里突然暴涨的黑暗气息,虽然黑暗正是他力量的源泉,但这股黑暗却是如此的血腥,铺天盖地袭来。
“唰——”他忽然变轻而飞了起来,他在空中打了个旋,回头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地上,颈上的空洞里喷出血光。
“哦……漂亮……”头颅喜悦地叹了一声,重重地摔进泥地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拼接怪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它很快地塌碎成一堆黑泥,原来云迪的电击并非没起作用,而是索尼巫师的魔力一直在支撑着它。罗恩也停止了惨叫,从胸前的血洞中拔出那断爪,瘫倒在地。
等雨水重新使云迪清醒,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脚下倒着索尼巫师的尸体。
黑暗的杀气围绕在他的四周,他低着头,手仍笔直地伸出,保持着挥砍之后的动作,血水正一滴滴地在刀上流动着。
云迪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一场战斗只怕又要开始了,相比这次,刚才不过是热身罢了。
如果挥刀的右臂还潇洒地举在那里,他伸出左手慢慢地把右手拉回来:“啊……刚才用力过猛有点扭到……”
“你为什么要杀他?”云迪问,“他虽是人族,可你们都是黑暗系……”
“我高兴!”
云迪闭了嘴,对这样的魔族,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一高兴就蹿过来把那个索尼巫师给杀了,按理说自己是大祭司一手养大,对亡灵法师应该让上几分才对。或许是那个法师笑得太难听的缘故,他讨厌这样猥琐的家伙,战斗应该以互相致意开始,以崇高的战死而结束,这样戏弄对手简直让他无法容忍。
他半夜跑出来,完全是为了找那个该死的难道,而黑暗的气息把他引向这里,当他到达时,那气息突然暴涨,那一刻他几乎以为那是魔王。但他杀死索尼巫师后,那气息却又完全不可察寻了。
云迪脸有些红,被敌人看到了自己的脆弱面实在是难为情的事情。她准备魔力一恢复,就使出最强的闪电攻击。她并不知道如果已无意和他们作对,只想着必须速战速决,因为罗恩还躺在血泊中,而康德……
“康德!”云迪吃惊地环顾四周。
康德不见了。
索尼巫师的嘴吃力地一张一张着,像一条将干死的鱼。
这个被如果砍掉的头颅并没有死,凭着最后的魔力,他还在试图召唤他的奴隶们来帮助。
一个黑影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法师的头抬起眼皮,可一只脚踩在了他身上,把他向泥里踩去。
“不……饶过我……我会给你报答……”法师的头大喊着,泥水灌进他的嘴里。
那人弯下腰把他从泥里拔了出来:“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奴隶。”
法师的头看清了,那是那个曾被他控制的人。
头颅开始念动咒语。
康德把头颅抛向空中,一脚踢飞出去:“别想控制我!”
法师的头撞在树上又摔落泥水中,痛得龇牙咧嘴:“你的动作变得很灵活了……”
“你现在那微弱的体力已不可能再控制我。”康德来到他面前,抬起脚再次将他踢飞了出去,“别忘了你刚才怎么羞辱我和我的伙伴!”
“是的……可那不是我,我只是那个人的头而已……我就要死了……救命……你需要我的力量……不是吗?”
康德捡起被踢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头颅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头颅立刻贪婪地吸附在他腐朽的身体上,开始吸收他的生命力。
“你的身体已经干涸了,我吸不到圣华力,带我回城堡!”头颅喊。
“我在用我的灵魂滋养你!你今后要学习吸收黑暗力活下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亡灵族法师。”康德说,“我相信我体内这种力量足够,那是魔王留在我身体里的,它使我痛苦不堪,但相信对你来说它美妙无比……”
“的确,”头颅转为吸收黑暗力,它的眼睛渐渐又开始在黑暗中放光,“这正是我多年来一直找寻的力量,没想到在死亡后才明白它的滋味。原来我的生命一直在阻碍我的魔法境界,我的力量会在我死后才真正得到进展!”
“你答应做我的奴仆了?”康德问。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互相依存……”
“真的?”康德把头颅从他手臂上拔下来。
“哦,不……好吧,主人!快把我放回去,我还不能独自产生黑暗力,我会死掉……”
“你已经死了。”
“不,我是说,我会失去我的意志。我发誓,我愿服从于你,别让我完蛋……”
于是康德带着头颅,向那个闪电照亮的城堡走去。
“我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阿巴?”
“我不是宠物狗!”
此时城堡里
石人们已经镇压了怪尸们的暴动,把他们赶回了石室中。
三楼的寝室里,点起小小的烛光,魔法修习生正在和水晶聊天。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翼精灵,你整天飞来飞去一定很好玩吧。”烛光照着修习生充满兴奋的脸。
“如果你也整天飞来飞去脚不能沾地,一阵风也能把你吹跑,一粒飞沙也能打得你生痛,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终年待在这个城堡里学习魔法和炼药术太无聊了,这里只有石人和拼接怪尸,没有一个活物,你做我的朋友吧。”
“我才不要待在这地方!不过那些石人似乎很听你的话?”
“石人比拼接怪们可爱多了,他们单纯又老实,绝不会发狂。拼接怪就很难控制,只有我老师能控制他们,我还没有学会控制这些亡灵族。”
“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学习这么恶心的魔法系?”水晶不老实地飞来飞去,却又不敢离开修习生太远。
“恶心吗?从小对着这些东西,我也不觉得了,可我有时到外面去采药,人们看见后不是躲着我就是用石头打我,还说要抓住我烧死,吓得我以后再不敢出去了。”
“可怜的姑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斯蒂娜。”
“呃……于斯蒂娜,你还记得你如何来到这里的吗?”
“我……我好像一出生就在这里了……”
可怜的孩子,她的记忆已经被索尼巫师消去了,也许是为了好管教吧。水晶想。
这时楼道上传来跑步声,一扇门被打开了,又重重关上。
“是谁?”水晶紧张地望向门口。
“也许是我的那个病人,”于斯蒂娜说,“他的神志有点不清,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是人类,却一直说自己是个魔族,穿着一身奇怪的盔甲到处乱跑。”
康德带着头颅走进了城堡,一进门,头颅就大叫起来。
“是谁把这儿弄得那么乱?于斯蒂娜,快给我出来!”
康德狠狠拍了头颅一下。
“哦,对不起。主人,这城堡现在是属于您的,这里面的一切都等待您的召唤。”头颅低眉顺眼地说。
这座城堡阴暗的气息使康德感到很舒心,他开始彻底地享受被黑暗包容的感觉,忽然有了要永远躲藏在这里的想法。
于斯蒂娜慌张地从三楼奔了下来。
头颅又喊起来:“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哦,对不起我又多嘴了。”
“头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于斯蒂娜惊奇地问。
“我刚才遇上了人类法师和魔人的联合攻击,一不小心就栽了。现在这座城堡,还有这里的一切,包括你,全属于这位康德先生。”
于斯蒂娜一点没有惋惜的样子,她望着脸隐在黑袍中的康德,眼里涌出和善的光。
康德的心像被雨水泡得发冷后,终于找到了火堆,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友善地正视过他,那才是看着同类的目光。而在阿兹、水晶和罗恩眼中,他只是异类,云迪也总是尽量不去看他,是怕眼中的厌恶刺伤了他吧。
而康德这么想着的时候,城堡的大门又被撞响了。
“是那个可怕的魔人?快把我藏起来!”头颅恨不得长出四条腿跑掉。
而康德想到的是云迪,她也许正在焦急地找他。
康德跑向城堡的楼上,转身对于斯蒂娜:“不要让他们找到我。”
“我会带你去一个隐秘的地方的,跟着我好了。”头颅说,好像他真的能带路似的。
内堡的门被打开了,风雨猛吹进来,如果带着一股冷风站到了于斯蒂娜的面前,他身后跟着搀着罗恩的云迪。
于斯蒂娜微笑着,并不害怕眼前这个魔族,她看到了如果身上的六翼神龙战甲:“咦?你也穿这样的盔甲?”
“你看到了另一个穿这盔甲的人?他在哪儿?”如果一把抓住了于斯蒂娜的手腕。
于斯蒂娜痛得咧着嘴,指了指楼上。
如果一下就蹿了上去,大喊着:“嘿,难道,死东西,快出来!我要砍了你,浑蛋!”
“他们有仇吗?”于斯蒂娜好奇地回头望着。
而云迪也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于斯蒂娜也转过头看,看到了云迪,她的脸色变了。
“哎呀,他的伤很重!”于斯蒂娜奔了过来帮云迪扶住罗恩,“快扶他到楼上去。”
城堡二楼
“难道,浑蛋,我在叫你,快出来!”如果一间房一间房地翻着,当他踢开又一扇门,忽然一愣,一堆拼接怪物张牙舞爪地冲了出来。如果愤怒地举起刀左右乱砍。
于斯蒂娜和云迪扶着罗恩从他身边走过,躲着四处乱飞的断肢。
“一会儿请把这儿打扫干净行吗?”于斯蒂娜没忘了提醒刀光翻飞中的如果。
城堡墙壁后的密室里
“你考虑好了没有?”康德问放在托盘上的头颅。
“你确定要更换一个新的身体?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你的旧身体的。”头颅说,“这托盘太凉了,能不能垫块布?”
“我已毫无留恋,从前我还幻想着得到精灵的药水,回到过去那个年轻健康的自己,但现在这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了。”
“可是总得我先换上身体,然后才能给你更换身体……”
“我所要的是整个更换,我只需要一个结实好用的新身体,而这些,你只需要一个灵魂搬运术就能做到。”
“那你也要等我储备好魔力,我现在太虚弱了,强用这种高等法术的话会出问题的。”
“你需要多久?”
“一天。”
……
如果切完了二楼的所有怪物,又冲上了三楼。
“难道这个浑小子你在哪儿?刚才那么乱你也不出来帮我一下?你又躲起来偷看骑士小说了是吗?”
一扇门里传来了一声响。
如果冲过去一脚踢开门。
他看见的是一扇在狂风中摇着的窗户。
他扑过去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
“他为什么要躲我,这个浑小子?他不想再理我了吗?”
那一刻如果突然有种预感他可能再也找不着难道了。
他觉得心中有点古怪,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逃走了。
是叫感觉的东西吗?
“蠢猪难道!”他对着黑夜狂喊着。
“您觉得这个怎么样?全钢甲,有可伸缩长臂,机械发条动力,配墨晶鱼眼,可看六个方向,还防水……”密室里,头颅问。
康德摇头。
头颅念动咒语,暗柜一转,又换成了一个瘦长的东西。
“这是敏捷型,雪豹的腰,上肢是黑山猴的,下肢是跳狼的,可每天奔跑三千里,也可轻松跳过高墙、断峡……”
康德摇头。
“我想,您还是最爱您自己本来的这一副,这我能理解,看见自己变成另一种样子,一开始总是会不习惯的。”
康德沉默着。
“您已经把我所有的心爱作品全看过了,您到底想要什么的呢?”头颅不满地说。
康德还是沉默,忽然他说:“那个女孩……”
“什么,你喜欢那一个……原来,原来,你是想变成……”
康德抓起烛台扔了过去,头颅吓得几乎在盘子上跳起来,烛台摔到了桌上,滚动着。
“我是说,那个女孩,我能感觉到她体内的黑暗力量……”
“哦,头儿,那是你体内的超凡黑暗力的作用,使你能感应到魔族血统者的存在。”
“告诉我她是怎么到你这来的?”
头颅努了努嘴,不情愿地开了口:
“那是近一年前,我看到她从空中飞来,事实上,是一双翅膀抓着她。我用魔法使她落了下来,她已经快饿死了,我发现她有奇怪的血统,光明的圣华力与黑暗力竟能在她身体里转换自如,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夜行者一族,也就是在大战后留在地面并用‘月神镜上的露水’改换血统成人类的魔族。我太喜欢她的血统,想把她收为我的弟子,但又怕她不好管束,就洗去了她的记忆。果然,她对亡灵系魔法的领悟力是极高的,而且更惊奇的是,她同时也不会产生对光明力的抗拒,要知道,能兼修光、电、水、火,对于一些天才也许还不是太难,但能同时兼修黑暗与光明的人简直就是奇迹,因为在礼天教法里光明与黑暗是绝不相容的,这个人是可以证明神的错误的人……她将来,她将来也许会成为动摇人类信仰的法师……”
头颅越说越激动,忽然停了下来。
黑暗中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头颅接着说:“这很可怕……不是吗?有时我想想都怕……”
康德也沉默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以前,我也是个绝对相信天主的奇迹的人……直到神抛弃我入黑暗。”
如果的心情此刻不太好,本来这个新任务就无比艰难麻烦,偏偏难道又不见了,搭档找不着,明天该如何是好?
他心烦意乱得真想砍人。
而二楼的拼接怪全被他砍完了,他想去一楼砍石人,可石人们理也不理他。
云迪、水晶、于斯蒂娜和罗恩坐在三楼难道曾待过的那一间房里,于斯蒂娜为罗恩的身体施了药剂后,他看起来好多了。
“我真没用,是吗?”罗恩苦笑着。
“别这样说。”云迪想笑,却笑不出来。
“你还在担心康德?我的伤没事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找他。”罗恩说着,心里酸楚。
“我在外面都找过了,我想他就在这座城堡里。”云迪说。
罗恩静下心来体察了一会儿:“这城堡里的黑暗气息越来越重了。”
“我真担心康德他……”云迪显出难过的神情。
“你担心他会沉沦入黑暗?”
云迪低下头,神情暗淡。
“我不明白,你们所说的感觉到黑暗是什么?我为什么什么感觉都没有呢?”于斯蒂娜纳闷地说,“咦,我和你们说件事吧,今天我在外面救了一个浑身被冰冻的人,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门猛地被撞开了,如果冲了进来,一把拎起于斯蒂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叫难道的家伙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跑掉?”
“你放开她!”云迪站了起来。
如果一伸手便把她推了出去,她重重撞在墙边,痛苦地倒在地上。
罗恩想一跃而起,胸口却剧痛起来。
如果转过头:“你又想怎样?”然后一脚踢翻了床。
水晶左右寻找哪里有水可以让她施展法术,只看见墙边木架上的一排药瓶。她一挥手那些五颜六色的药瓶全飞了起来,在空中倒转瓶口,支支水箭射向如果。
“小心我的药水!”于斯蒂娜话未喊完,已被如果一把拎了起来挡在身前,就在水箭射进她身体那一刹那,水晶一挥手,水箭变成了弧线,绕过于斯蒂娜射向如果。
如果丢开于斯蒂娜跳后一大步,极快地挥开战刀,水箭碰上刀,彩珠飞溅,但水晶再次施法,彩珠又变成弹片一般疾射向如果。
如果一转身,那水珠全打在他的战甲和头盔上,腾起缕缕白烟。
这时云迪缓过气来,一个光球飞向如果,如果再举刀挥格,光球在刀面上炸开。
“住手,不要打了!”于斯蒂娜大喊,可这没有作用。
于斯蒂娜一生气,念了一个咒语。
如果忽然觉得自己身子被拎了起来,然后是一股大力将他向外一甩,他撞破墙壁飞了出去,摔倒在院子里。
他一个鱼跃站起来,却愣愣地只是看着于斯蒂娜。
于斯蒂娜也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也被自己所做的吓着了。
如果愣了半天,忽然说:“我错了……对黑暗伯爵的女儿无礼,真是太不应该。刚才,是黑暗的守护神在惩罚我吧。”
黑夜里滚动起雷鸣,像是一个巨人极低沉地说着什么,渐渐消失了。
如果头上不由冒出了冷汗。
“你听见了什么?”密室里,康德问头颅。
头颅也怔在那里。
“黑暗的守护神!糟了,居然有人用了这样的召唤法术,”头颅顿了顿,像被什么压住了声音地说,“大祸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