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丁哥哥剪断锁的时候,我正在望风,当丁丁哥哥拆开仪表台不用钥匙就能发动摩托车的时候,我心怀景仰,当丁丁哥哥骑着车在路上的时候,我春风沉醉。在开过一台警车的时候,丁丁哥哥对我说,陆子野,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往外说,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往外说,你知道么,你说了,我们两个就都完蛋了,你是我的从犯,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从犯,你知道么?
而我正在看沿途的风景。我第一次坐上那么快的交通工具,第一次感觉那么自由的空气,但只害怕丁丁哥哥开得太快,我会从椅子上掉下去,其他的我无所畏惧。虽然只有两百多公里的旅程,但我觉得我的余生都坐在这台摩托车上,丁丁哥哥带着我,我靠着他的后背,去往已知却不详的前方。
10号打断了我的回忆,说,我买了一台很好的摩托车,我先带着这个妞去飙车,一路飙到海边,我要在海滩上办了她。
我说,你们到了哪一步。
10号说,她已经和我接吻了,我摸过她的胸,再往下就死活不让摸了。但明天,她就是我的人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今天几号?7月15号。到明天,明天我就让你知道结果。
2006年夏天7月I6日下午三时,10号和刘茵茵发生交通事故,刘茵茵当场死亡,10号在送往医院抢救三小时后死亡,因为事发现场还有手枪一支,曾被一度当成重大刑事案件处理,后无果。整个镇的大部分青年人都素衣参加了这场葬礼,我也去送别这两个朋友。整个过程里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老大和老大的女人死了,而我是什么?
娜娜在车里已经熟睡,只要我一晃神,她便靠着车窗一边不醒。她说,这是孕妇嗜睡。我在一个看似非常老的国营路边商场里给她买了一个枕头,枕头上还绣剌脸的鸳鸯,我换了一面给她衬上,她睁开眼睛,微微看了看我,并未言谢,问我,我们还有多远?
我说,不远,今晚就能到。
她说,好快。
然后她又坠入睡眠。
我说,娜娜,你的故事还没说呢。
娜娜睡眼蒙眬,喃喃道,乖,妈妈醒了跟你说。
十秒钟后,娜娜支起脑袋,在眼前挥了挥手,说,咳,什么呀,我都晕了,我睡一会儿再和你说。其实我都和你说了一路了,我也没有什么故事,都是一个钟的故事。也就是你们男人感兴趣的那些,什么别人的尺寸大小啦,时间长短啦,哎,你们不就喜欢听这些。我能有什么故事。你还有两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呢,一个孟孟,一个刘茵茵,哎,还都是叠字,听着都像干我们这行的,哈哈哈哈,来,给我看看孟孟的照片,趁我还没睡过去,我看看你女朋友漂亮不漂亮。
我从用了好多年的钱包里掏出了孟孟的照片。因为孟孟很漂亮,纯粹出于图片欣赏的角度,留着也无坏处,而且她也都嵌在我的大脑皮层里,不是不见到她的脸就能忘却,所以我留着她的照片,朋友们真要看看也无妨,对我来说也不是丢人的事情。你去看吧,看罢还我。
那是一张孟孟的彩色生活照,也许是放的时间太长,颜色都已经褪变,我不知道她和刘茵茵谁更漂亮一些,也许谁都不漂亮,她们只是存在我脑海里的浮像,海上花一般飘缈遥远。娜娜手里握着照片,看了一眼,打开了头顶的灯,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天色渐黑,国道上交通情况复杂,我没有办法去看她流露的表情,只能侧了侧身子问道,娜娜,怎么了?
娜娜完全脱离了我给她的抱枕,又低头看了看照片,贴近到失焦。然后嘴角一笑,看着我不语。
我加了一个档,说,—到这个点,摩托车就特别多,对面的车都开着远光,要是穿出来一个摩托车,都看不见它,而且他们都不戴头盔,一撞就够呛,摩托车太危险了,我如果管交通,我就要强行让那些电动车和摩托车戴头盔,劫下来没戴的强行让他们买,然后驾校里第一节课就是晚上会车不能开远光,眼睛太难受了,白天开好几百公里不累,晚上开一个小时,眼睛就受不了,要是??
娜挪打断我,说,喂。
我说,嗯?
娜娜把照片还给我,说,我认得她,她就是孟欣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