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木的探望对冷薇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因为陈三木沉浸在自己的观点和想象里,很显然,他一直是利用本案宣导自己的价值观。而冷薇面临的是现实痛苦。当晚她试图服用安眠药自杀,被她母亲发现,母亲在她面前哭得老泪纵横,淘淘也吓得一直不停地哭,母亲把李寂的像扯下来放到女儿面前,说,你那么狠啊,你想这样一走了之吗?他等着你为他报仇啊,你就这样走了?现在他被人骂到臭头,成了一个大贪官,你就一句话也不想替他说吗?你不是跟我说他不是贪官吗?那你就到大街上对人说啊,说我女婿是好人,说啊。冷薇抱住母亲痛哭。
只有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是喜出望外的,这个人就是刘春红。她的直觉告诉她,胡土根的出现对陈步森是一个希望。她很快地找到了律师沈全,和他商量案子未来进展的可能性。她对沈全说,沈律师,胡土根的交代对陈步森是一个好消息,我们千万不能错过了它。沈全说,当然,看上去胡土根的供词对陈步森是个利好,不过,他的供词还需要得到证实。刘春红说,报纸不是报道过了吗?现在每天都有李寂案的新闻,不是真的他们敢报道吗?沈全笑着说,法律不是新闻,法庭对任何证据都需要查证。刘春红叹了口气,问,这么说还很复杂?沈全表示并不容易。刘春红说,我只要他能保住这条命,以后都好办,我都能想办法,如果人头落地,就什么都完蛋了。沈全给她分析,现在要扭转局势,靠冷薇作证看见来是很难了,她既不肯作证说陈步森对她有悔改行为,也不肯作证陈步森只是杀李寂的从犯。刘春红说,这个女人太可恶了。沈全问她,你要是她,你会吗?刘春红就不吱声了。沈全说,她也很可怜,现在她一无所有了,丈夫,工作,金钱,连道义也失去了,原先支持她的人都倒向陈步森和胡土根一边了,她还要忍受因为仇恨而不原谅陈步森的内心痛苦。从里到外,她现在被剥夺得差不多了。刘春红说,我现在只关心陈步森怎么办?沈全说,胡土根的出现只对冷薇发生影响,对陈步森没有实质意义,需要证明陈步森只是从犯,没有动机,是随从者,在实施杀人过程中也只是从者。这需要胡土根的供词。
……土炮在法庭上惊人的供述传回到看守所,引发了号子里的哗动。连陈步森都惊异无比。虽然他听土炮讲过一些,但他不知道隐藏在土炮心中有那么多的苦和仇恨。号子里的人都在电视上看到了法庭上胡土根扑向陈步森的画面。从这一天开始,大家明显地开始转而讨好巴结胡土根。虽然大家不好意思一下子把陈步森抛弃,但陈步森看出来,胡土根完全赢得了号子里的人的信任,迅速建立了权威。不过他无所谓。
有一天,墨鱼突然对他说,给土哥打水来!这一句话等于正式宣布了陈步森的倒台,他的牢头位置在这一刻让位于胡土根。陈步森什么话也没说,到水池边打了水端到胡土根面前,墨鱼喝道:傻了呀,掺热水啊。在号子里,只有牢头有洗热水的权利,但陈步森当牢头自己也只洗冷水,所以疏忽了。他往盆里掺了热水,重新端到胡土根面前。但接下来他还是为他的疏忽遭受了惩罚:他被五六个人摁到墙上痛打了一顿,他的鼻子在墙上磨破了,到处是血。胡土根没有制止。墨鱼贴着陈步森的耳朵说,为什么打你知道吗?陈步森不吱声。但他知道是打给胡土根看的。墨鱼说,对不起了,我们得站在土哥一边,因为他是条汉子,他杀贪官,就是我们号子里的英雄,你却凑贪官的屁股。陈步森还是不吱声。他感到他的脊梁骨快被压断了,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扼住了他的喉咙。
陈步森在水池边洗脸上的血水的时候,胡土根走到他身边,说,你都看见了,不是我一个人要打你。陈步森继续洗脸。胡土根说,你现在明白了,我不是因为你做那些事怕自己被抓住,是你做了我恨的事,我要杀他,你却救他,你救不他,他死了,你也救不了那女人,她毁了,她没有为你说好话,现在你瞎了吧?你也救不了你自己了,我不会在法庭上说都是我杀的人,我不会说你只是我的帮手,是大马蹬逼你的,我会说是你自己要杀的人,你注定逃不过一死。陈步森颤抖了,低声说,我做的……对得起我的心。胡土根说,我们都要下地狱,我们一起到阎罗王面前说去吧,看看谁做的是对的。陈步森脸上滴着水,说,我不会下地狱,我会见我的上帝。
号室门突然打开了,潘警官把胡土根叫出去了。陈步森以为是提审。过了半个小时,胡土根骂骂咧咧地回来了,他一进号子门就说,我操,我操!太他妈好笑了……跟我说这些,我操,说到我头上来了。墨鱼问,土哥,发生了什么事?胡土根说,来了个姓苏的牧师,长得跟苦瓜似的,跟我说上帝,我操,上帝是什么?天上飞的还是地里长的?墨鱼问陈步森,就是你的老师吧?陈步森没吱声。墨鱼问胡土根,他要你加入他的教,跟陈步森一样吧?胡土根搓着脚上的污垢,说,我知道他是谁,跟我说这些,狗屁,我就他妈的不上天堂,我就下地狱,怎么着?陈步森,我告诉你,你就是他妈的上了天堂,我也要一把把你揪下来。墨鱼说,土哥,你进来之前,陈步森老给我们说上帝。胡土根说,你要是信了上帝,就跟他一样,善恶不分,把贪官当老子拜。操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