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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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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县级机关干部招聘考场门口时:日

人:月儿,于老师

月儿从里边走出来,于老师迎了上去,但是他一看到月儿的脸色,就明白月儿又没有被录取。

他们同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又异口同声地说出相同的话:不要紧……

景:县城的大街广告栏前

人:于老师,月儿,看广告的众人

于老师拉着月儿过来看广告,看得出月儿并不寄什么希望,但是为了不让于老师扫兴,她也认真地看着。旁边的人议论着:现在的广告像雪片一样多。雪下下来就化了,等于一场空呀。是呀,所以应聘成功的很少。几乎就没有。

还有很多是骗人的。

你们看看这一条,招聘推销员,月薪八千,开什么玩笑?拿我们寻开心的。

于老师始终不被他们的议论所影响,他仔细地一条一条地看过去,终于看到了他认为合适的:月儿月儿,你快看。这是一条电脑公司的招聘广告。

景:某电脑公司

时:日

人:于老师,月儿,电脑公司人员

于老师:我们月儿,从小就喜欢听收音机的……电脑公司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住了笑。

于老师却还在努力:是差不多一回事吧,收音机和电脑,反正都是……

电脑公司的一个人用手指指自己的脑门,对另一个人暗示:这个人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于老师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嘲笑,但是月儿注意到了,她心里很难过:于老师做了许多年老师了。于老师:我是前窑小学的。

电脑公司的人直接说:我们要招大学生。于老师:月儿考过大学的……

电脑公司的人:我们要的是大学毕业生,不是大学的落榜生。

景:某公司

时:日

人:于老师,月儿,公司人员

于老师拉着月儿推开门:月儿,这家公司招聘会计,这是你的特长呀。他推开门就对人家说:月儿打算盘是一流的水平。

大家都笑起来,现在哪里还是算盘的年代呀。

于老师硬是把月儿推到前边,他拿出算盘叫月儿打,月儿明知人家在看笑话,但是为了于老师,她还是做了,她噼噼啪啪地打了一阵,大家看得倒是眼花缭乱,不得不佩服月儿算盘打得好。

公司负责人说:但是我们需要的是计算机人才。

另一个人说,如果时间退回去十年二十年,我们老板肯定要你了。

景:县城的街上

时:日

人:于老师,月儿,于老师的学生小许

于老师和月儿走在街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于老师。于老师没有认出他来,他热切地握住于老师的手:于老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许呀。于老师:小许?

小许:我是你的学生,我从前在前窑小学念过书的。于老师想起来了:噢噢噢,小许,小许,是的,小许……小许看了看月儿:这就是月儿吧?月儿笑了笑。

小许:于老师,我早就听说你的事情了,也知道月儿的。于老师高兴得笑眯了眼:是呀是呀,月儿。小许:于老师,你们在县城干什么呢?于老师:我们,我们在找工作。小许:找工作?

景:县城某大宾馆

时:日

人:于老师,月儿,小许,王总经理

小许:王总,这就是于老师,这是月儿。

王总盯着月儿看了看,露出笑意:好呀,好呀……小许:王总,月儿高中毕业……

王总摆了摆手:我明白我明白,嗯,按说呢,高中毕业是很难安排工作的,不过么……于老师紧张地看着王总。

王总:不过么,根据月儿的具体情况,我可以考虑……王总看月儿时的眼色,让人很不舒服。于老师看看月儿,月儿没有吭声。

王总热情地:月儿,你今天就可以留下了。

景:宾馆外

时:日

人:于老师,月儿

于老师:月儿,走,我们不在这里做。月儿:我,我愿意留下来。于老师:我不许你留下来。

月儿含着眼泪:于老师,你为了我的工作,辛苦奔波了多少日子了,这些日子来,你没有吃过一餐安顿的饭,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你又……于老师急了:月儿,这地方不适合你。月儿:只要找到工作---

于老师生气了:月儿,你是不是贪图虚荣,觉得这地方……下面的话于老师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深深了解月儿,月儿是为了让他安心,才愿意留下的。

于老师拉起月儿就走,小许在后面追着问:怎么啦,怎么啦。他们已经远去了。

于老师原地踏步的后果已经不容改变地表现出来,在我的叙述中我和老庞一开始对于老师是亲近和喜欢的,但是我和老庞一直都在被我叙述中的时间拽着往前走,现在却忽然发现了我们和于老师之间的距离,那么这个距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一开始可能就有了,老庞说,比如说熟能生巧,这确实是个道理,问题是巧什么东西,巧了又有什么用,这个于老师不考虑。

老庞已经融进了于老师的世界了,于老师性格中的那种固执,那种不顾周边环境不管别人看法的一厢情愿,尤其是于老师对月儿的爱和关心,老庞是真的懂了。

我们还是回到当年的乡村班车上吧,当于老师炫耀着那张招干表格时,有一个乘客想拿过去看看,但是于老师不肯,不要看了吧,他说,也没有什么看头的,你不要弄脏了。拿了这个表就有用了吗?有人问。当然有用的。

那我们也去拿一张填填,就能当县委干部啦?

那不行的,于老师有点急,好像怕人家抢去什么,他说,要考试的,先是笔试,还要面试呢。噢,噢噢。

他们的表情里虽然还有一点将信将疑,但更多的已经是敬意和羡慕了,我不太清楚他们的敬意是对拿到表格的于老师的敬意,还是对即将填表格的月儿的敬意,但是乡村人的底气,这一点我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车到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现在从镇上到我们村,已经有了其他的一些交通工具,因为这条路不算太远,汽车是不必要的,有三轮的小车,都漆成红色的,可能乡间的人认为红色比较喜庆,比较吉利,村民们称它为红癞团。也有摩托车,是一些有了点钱的村民自己买的,买了就是为了做盈利性的交通工具。也有人买不起摩托车的,但是也想挣一点钱,就用自行车了,你可以往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一坐,他就骑着送你回家,给他三块钱,五块钱,甚至更少一点两块钱也肯的,有时候要骑很长的路程,人家只肯给一两块钱,他们犹豫半天也会答应的。他们总是想,力气是天生的,又不用成本,不花也是白不花,这一块钱两块钱不挣就没有,挣了就有。所以他们说,好,上来吧,自行车就骑在乡间的公路上了。最后的交通工具就是我们的老相识拖拉机了,从前我们都知道,拖拉机是村里的公共财产,只有村里有什么事,才可能动用拖拉机出发,村民坐拖拉机,只是搭乘,没有谁可以专门为他开一趟拖拉机去办什么平凡琐碎的事情的。在我们村,只有于老师例外,村长经常为了于老师找对象的事情,开出拖拉机,村民们就乘机搭乘,他们说,我是托于老师的福呀,以后于老师找到了对象,讨了老婆,我们就没有这么便利了,哪知道这句话一说就说了二十年,到了后来,渐渐的他们不再说这样的话了,虽然有时候他们仍然是搭乘于老师的拖拉机,但是大家都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如今守候在镇头路口的拖拉机,是农民自己的拖拉机,他们在农忙的时候,拿它来运输粮食,造房子的时候,运输建筑材料,农闲的时候就运输人,也可以向办红白喜事的人家出租,现在办婚事的人家租用拖拉机少多了,多半租给人家办丧事,他们坐在拖拉机上哭天哭地,他们的哭声和拖拉机突突的声音混成一团,给宁静的乡村增添一些气氛。

现在我和于老师就站在镇头上,我们的面前有好多等待生意的交通工具,但是我和于老师我们对视了一眼,我们心意一致。走回去吧。走回去。

我们把拉生意的叫喊声扔在身后,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多少年来,我们多少次像这样披着夜色踏上回家的路,那样的日子已经远去,新的日子会是怎么样呢。

迎接我们的是月儿板着的脸,于老师说,月儿,你连生哥回来了,你也不高兴?我高兴。

高兴你怎么还板着脸?

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晚回来,月儿说,以后不等你了。不等不等,于老师笑呵呵地拿出表格,以后就是我等你。你到县城上班,一个星期也不一定能够回来一次呀,那时候我就要天天等你了。

不用你等,月儿仍然没有笑意。

没事的,没事的,于老师说,这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省下钱来装一门电话,这样你哪天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就可以到镇上去接你了。

吱溜一声,月儿笑了出来,她说,县机关是你开的呀。嘿嘿,于老师也笑起来,他认真地说,不是我开的,但等于是我开的,他回头征求我的同意,连生你说是不是?是的,我说。

今天我要喝酒了,于老师说,我今天不喝酒,什么时候喝酒。于老师去买酒的时候,月儿告诉我,于老师为了她的工作,已经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拿回多少张表格,但是……下面的话不说我也能够知道,我说,那么这张表你还填不填?要填的。

我是明白月儿的,她明知没有希望,但是为了不让于老师难过,她是会填的,她会认认真真地填好每一格的内容,然后跟着于老师到县里去参加笔试和面试,最后,她会被通知未被录取。

最后的事实与我和月儿的预测是不差分毫的。

这一次失败以后,于老师显得有些茫然了,他的那股不屈不挠的精神明显地减弱了,在月儿面前,他小心翼翼,再不提工作的事情,一直到春节前,乡里召开教师大会,于老师去开会的时候,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乡党委书记说,本乡的教师流动比较大,师资队伍不够稳定,希望广大老师以教育为重,安心工作等等。

这时候会场上忽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直笔笔地站立在会场中间,显得十分醒目,只是他站起来以后,一时却没有说出话来。

会场上有一点小小的骚乱了。是于老师。前窑小学的。他要干什么?

乡党委书记也是认得于老师的,他叫了一声于老师,笑眯眯地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于老师说,我听了李书记的报告……书记说,我姓王。

噢噢,于老师说,我听了王书记的报告,明白了一个道理,也就是说,目前我们乡里村里的学校缺少老师,对不对?书记有点尴尬,他既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说对吧,显得他的报告太没有政策水平,讲了半天大道理,老师们居然只听出缺少教师这么一层意思,其实书记的报告里,有多层意思的,不知道是他讲得不好,没有传递出来,还是教师们听的水平有问题,说不对吧,他又是否认事实,因为事实上,现在乡村教育力量确实薄弱,师资缺乏,而且在他的报告里,确实是讲了这一层意思的,所以书记就有点为难了,他只是向于老师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对或是不对。

但是他的点头,就鼓励了于老师,于老师说,既然是这样的,我推荐一个人做老师。于老师无疑是要推荐月儿,恐怕在场的,了解于老师情况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只是书记觉得在大会上,在他讲话作报告的中间,突如其来插这么一杠子,有点不协调,于是书记说,于老师,推荐人做老师的事情,会后我们再商量吧。

于老师愣了愣,仍然站着,他有点犯呆。书记说,于老师,请你先坐下。

于老师这才坐下去,大家都觉得于老师还没有到老态龙钟的年纪,但是已经有点老态龙钟的样子了。于老师老得快呀。

去年看到他还不是这样子的呀。可能工作量太大了。可能一个人太孤单了。

大家对于老师有一点议论纷纷,于老师听到他们议论,便回头向他们点点头,并且说,谢谢,谢谢。

应该说,这时候的于老师已经开始有一点着三不着两的东西流露出来,只是大家并没有很往心上去,只是觉得他有点老了,反应也慢了,有些木知木觉的感觉。

于老师推荐月儿做老师的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散会以后,乡里负责教育的人告诉于老师,考虑到于老师几十年来为乡村教育做出的贡献,乡里可以安排月儿做老师,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在县教育局,他们说,于老师,你放心回去等消息,我们先把月儿的名单报到县里,过了春节,我们到县里开会的时候,会向县里的领导说起这件事情,我们会努力去促成的。

但是于老师等不及过了春节的,他决定自己跑县教育局,临出发前,于老师突然想得周到起来,我拿什么证明我是谁呢,他想,这样于老师就来到村长那里。村长,我要开一封介绍信,于老师说。

啊哈哈,村长是一副你来得正好的样子,村长说,我正要去找你呢,介绍信我已经给你开好了。咦,于老师说,你知道我要到县里去?

村长得意洋洋地一笑,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事情还是我亲自办的呢,我跟县里的领导吹了一大通,他们都感动了。啊呀呀,于老师十分感动,村长,太谢谢你了。

说什么谢呢,村长说,你的事情解决了,就等于是我自己的事情解决了,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你的事情一直是我心头最大的疙瘩呀。

村长人好的,于老师说,村长真是好人啊。

村长从抽屉里拿出早已经开好的介绍信交给于老师,于老师,你自己看一看,这样写好不好。

不用看的,于老师说,村长办的事情,还会错么,再说了,你又不是不认得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于老师一边说一边把介绍信小心地收好了。

你们肯定已经看出这里边出了问题,事实也确实如此,村长和于老师的思维走岔了,于老师是要到县教育局去,而村长则是介绍于老师到县民政局,村长所说的向县里的领导吹了一通,其实是和民政局的人谈了谈于老师的难题,民政局答应替于老师想想办法,这就有了村长写介绍信的事情,而于老师将拿着这封介绍信到县教育局去为月儿找工作,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只是现在于老师和村长都还不知道,他们都浸沉在自己的激动之中,村长现在也老了,他眯着眼睛看着于老师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好了,他说,要不然,我都要抱孙子了,你还不结婚,这算什么?

于老师当然也是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在大家忙碌着准备过年的时候,来到了县教育局。

依照正常的推想,于老师来到县教育局,他要找局长,也许人家告诉他,局长不在,或者到哪里去开会了,那么于老师要找副局长,人家又告诉他,副局长也不在,这正是忙碌的时候,副局长们不会呆在办公室里,没有那么清闲的事情,那么我怎么办呢,我的事情该找谁呢,于老师说,人家当然会问他什么事,于老师试着想说一说的,但是怕自己说不清楚,就先把村长的介绍信拿了出来,交给这个人了,这个人很可能是教育局某个科的,可能是分管乡村教师师资的那种科,反正于老师也不一定能够说出是什么科,于老师那时候觉得,只要找到他们,他的心就踏实多了,而这个人是什么人呢,于老师也不清楚,他或者是科长,或者是副科长,也或者是一般的科员,但在于老师眼里,他就是自己的福星,于老师觉得只要他嘴里吐出一句话,月儿就能做老师了,所以于老师把介绍信交给他以后,紧紧地盯着这个人的嘴巴,期望着从他的嘴里说出一句话,没问题,你放心之类的,于老师甚至还揉了揉了眼睛,怕自己看不清楚。

这个人看村长的介绍信肯定是要看出问题来的,但是他一时没有能看明白,因为事情太奇特了,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判断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判断不出来,这个自称于老师的人,拿了一封婚姻介绍信,来给教育局的人,是干什么呢,这个人工作多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他又惊讶又奇怪又怀疑又好笑,一时间他认为自己的思维出了什么毛病,所以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看了一遍,还是不明白,再看一遍,仍然不明白,渐渐地不知不觉中,他的嘴巴越张越大,这肯定是因为他的惊异越来越强。

在于老师看来,教育局的同志张大了嘴巴,他肯定是要说话了,看他脸上的表情,于老师能够断定事情有了希望,于老师急切地说,同志,怎么样,同志,怎么样?

这个同志的眼睛从介绍信上移开,移到于老师脸上,他看了看于老师的脸,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哪个乡哪个村的老师?

是汾湖乡前窑村小学的,于老师赶紧说。你说姓于,是于老师?是,是于老师。

这个人的眼睛回到介绍信上又看了看,再又回到于老师脸上:你个人的婚姻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嘿嘿,于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这倒没有什么,他说。你今年多少年纪了?嘿嘿,我属狗的,今年四十三。

噢,这个人又犹豫了,好像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怎么样同志,怎么样同志,于老师急切地追问。你知不知道我们教育局是管什么的?知道知道,于老师说,管老师的。

这个人又发愣了,于老师说得也不错呀,他不能说你说错了,但是他也不能说你说得对,说得对,意味着他可能要帮助于老师解决他的老大难问题了,他又不是婚介所,他自己的婚姻问题还没有解决呢,谈了一个对象,还在磨着,所以他觉得十分为难,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自称于老师的乡村老师,哪一根筋搭错了呀。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同事进来了,他们大概是出去办事的,现在两三个人一起回来了,进来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一个是愣愣的,一个是呆呆的,他们笑起来,说,怎么啦,丁向东。于老师才知道这个和他谈话的人姓丁,于老师又说,丁同志,丁同志,你看行不行?

丁同志终于有了办法,他把于老师给他的介绍信交给了他的同志:你们看看,这算什么?

他的同事就看了,一个看了,张大了嘴,二个看了,又张大了嘴,他们一一看过来,个个张大了嘴笑起来。哈哈哈。呵呵呵。

于老师也很高兴,也跟着他们一起笑,嘿嘿嘿。你认为这事情归我们管吗?

你是专门为这事情来找我们的吗?是谁叫你来找我们的呢?

于老师觉得他们问得越来越细致,也就是说,成功的希望越来越大了,他连连地点着头,他们问什么,他都点头说是的是的。

还是那个丁同志,他觉得事情实在是蹊跷,他又问于老师,这个介绍信,你自己看过吗?

看过的,于老师说,是我叫村长写的呀。呵呵呵,他们又笑了。

于老师在他们的笑声中,兴奋地说,我说事情能够办成的,我说有希望的,我说领导上会重视的,我说---他们的笑声开始收敛,脸上的笑意也开始僵硬,他们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只是于老师注意不到,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继续说道:他们都叫我不要出来,他们说,你去也没有用的,幸亏我没有听他们的,幸亏我有自己的主张,我说肯定要我亲自去的,我亲自出马,就会办成的,嘿嘿,嘿嘿……

你,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话了,你,是于老师?是于老师。

你,那你的个人问题怎么会一直没有解决呢?嘿嘿,于老师说,我也不太积极。那现在这事情你积极了?

那是当然,于老师说,现在的事情当然积极,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最大的心事呀。

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都是怪怪的,他们几乎同时开始往某一个方向想过去了。

是不是从前一直解决不了,你才---

是呀是呀,我也不知道跑到多少地方,找过多少人,可是一直不得解决呀,现在找到你们,就好了。

他们再又面面相觑,实在是不能明白,于老师一会儿说他从前不积极,一会儿又说,跑了多少地方解决不了,于是他们的思维更朝着那一个方向去了。这个人有病?

他是不是于老师?

他们用眼光交流着感想,最后由他们中的一个出面问道:于老师,你,有没有那个什么,我们是说,这个介绍信当然是可信的,但是现在也有那个什么……

他们毕竟都是心肠比较软的人,好像还不便直接地说出来,说于老师的介绍信是假的,所以他吞吞吐吐,希望于老师能够听懂他的半句话,但是我们知道于老师的思维也是直线型的,说了一半的话、或者拐弯抹角的话,他一般是不能领悟的,所以于老师问:也有什么?这就没有办法了,逼得他只好直说了,他说,现在外面什么东西都有假的,介绍信也可能有假的,伪造出来的,所以于老师你如果有身份证,给我们看一看……

于老师一点也没有生气,他们怀疑他的介绍信的真实性,他丝毫没有不高兴,因为他心中有底,不虚不慌,没有什么会使他不高兴的,于老师坦坦然地拿出了身份证,于老师拿身份证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许多东西,他一一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工作证。

这是我参加县里的珠算比赛的奖状。这是---

但是于老师的这些证明,反过来更增添了他们的怀疑,现在他们的怀疑已经从多义的怀疑走向单一的怀疑,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们认为这个于老师是真的于老师,他们怀疑的是于老师的精神是否出了问题。这时候,他们科室中的一个人已经出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科室的同志,其他科室的同志中,有一个人说他认得于老师的,以前见过,一起开过会,所以他跑过来,站在门口看了一下,他确认于老师就是于老师,是他,他说,不过老得很快呀。

这样他们的想法就完全一致了。于老师有病。肯定有病。

教育局的他们开始稳住于老师,他们到另一间办公室,先往乡里打电话,但是乡里的电话没有人接,他们后来终于找到了前窑村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正是村长接的。怎么会呢,村长大惑不解,我明明叫他到民政局去的。教育局的他们说,现在不要先说别的东西,村里应该派人来把于老师领回去,不管他现在的病情是怎样的严重,他还是教师队伍中的一员,教育局有责任对他负责到底的。怎么会呢,村长仍然想不通,走之前他到我这里来还是好好的,很正常的,怎么到县里会生这种病呢。

当村长和教育局的同志在通话的时候,于老师正坐在隔壁的办公室里,他笑眯眯的,喝着茶水,抽着人家给他的烟,说,好人啊,你们都是好人。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亲历的了,村长接了电话就跑去告诉月儿,当时我正在月儿家里,我动员月儿再复习一次,参加明年的高考,我认为月儿能够考上,但是月儿答非所问地说,于老师又到县里去了。正是这时候,村长来了,他叫月儿赶紧上拖拉机,要立刻到县里去接于老师。

月儿痛哭失声,她几乎迈不动步子,是我和村长扶着她上拖拉机的,月儿从小就是一个刚强的孩子,我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么软弱这么无助地哭泣,我的心痛得几乎要碎了,我真想对她说,月儿,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爱护你,呵护你,但是我没有说出来,我知道月儿现在不想听我说话。事实上,在我们心急如焚往县里赶的时候,于老师那边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他们在等待我们接回于老师的过程中,又和于老师谈了谈,发现了一些问题,经过再三的核实,终于将误会揭开来了,大家大笑了一顿,立即再给村长打电话,但是村长已经和我们一起在路上,接不到电话,所以当我们赶到县教育局,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于老师没有得病,于老师推荐月儿做老师的事情也已经落实下来,教育局的同志受到于老师的行为的感动,答应尽全力帮助于老师。

结果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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