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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02太阳花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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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的生活和人生之中,又多了一层新的期盼和等侍。世界上因此又多了一个悬念和牵挂。它一下就使几十万人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份因子和氨基酸,他们的肾上腺和前列腺都开始在那里分泌了。许多人的疝气和月经不调都因此不治而愈。一个父亲领着一个女儿,仅仅是因为女婿和丈夫的精子在那里一趟一趟地赶城告状,一趟不准又是一趟,一次不准又开始一次,其锲而不舍和精卫填海的精神其追求精子和幸福的精神,并不比孟江女哭长城和花木兰代父从军更逊色和不壮观呀。谁说我们的黑蒙蒙的村庄产生不了伟大的理想呢?谁说我们这个民族没有希望呢?从这个意义上说,1969年的我们,也是一群懵懂无知和糊里胡涂的人呀。我们只知道往前走,并不知道前进的方向。我们只是在一个像稠粥一样的黑暗里穿行呢。我们并不比现在要好多少。我们看吕桂花也只是看到了她那如花似玉的容颜,她那让人神往的神情和步态,我们因为她的这种神情和步态改变了对她风骚的看法,接着我们就觉得她和蔼可亲,温暖香馨,就去了她那空守着的新房里盲目欢乐,除此之外,我们还做过什么?我们对老王的判断,也仅仅停留在他是一个黑矮的胖子,走路一颠一颠,提着水罐和拿着水碗,别的我们还对他有什么深入的认识呢?──我们不配老王。只有到了现在,当我们随着白石头30年后的文字分析开始在现在和过去的时空中穿行的时候──这时我们对过去的现实是不是就已经有些扭曲了呢?──当我们和白石头一起像蜘蛛一样将过去扯断的网给连接和缝补起来的时候──过去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才发现这样一个惊人的事实:

在吕桂花娘家的二层小楼上,低矮黑胖走路一颠一颠的住队干部老王,给了18岁的吕桂花灵与肉的无比的欢乐。

在我村牛三斤家的新房里,五矿的表哥牛三斤在床上一次一次使吕桂花失望。一次次还没有进行,他就自己首先失败了。

……

虽然事后分析,五矿的表哥牛三斤是不是因为前一个女人是石女后一个女人正因为不是石女而是早已经被别人给证明了的而给可怜的表哥带来的心理障碍呢?还是本来那个方开兰也不是石女而是牛三斤表哥自己的原因呢?30年后令我们感到惭愧的是,当年我们这群小捣子在那新婚的洞房里像群狼一样的所有开心和快乐,我们对那洞房和花嫂的向往,因而也给我们带来的变声期,原来都是建立在可怜的牛三斤表哥的巨大的痛苦之上呀。但在当时我们却忽略了这一点。我们想都没有想过。接着我们就让30年的巨大的历史车轮将当年的真相不由分说地碾成一团过去的烂泥。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们的太阳花嫂还强颜欢笑──怎么当时我们一点都没有觉察呢?──笑语欢声地给我们拿出了她的月经带──是不是一种破碗破摔的表现呢?当时我们的心情全在闻所未闻的月经带上,我们哪里知道当时我们花嫂的痛苦的心于是就更不知道远在百里之外──1969年的乡村百里,也是一个不短的人为的距离──牛三斤表哥痛苦的心了。我们哪里知道在这平静祥和的人文环境中,正在酝酿和翻起一场就要到来的风暴昵。她那温香的口,她那现在想起来竟被我们忽略于是按照我们的推算它就不算丰满但是隔着衣裳胡乱摸起来也已经让人心旌神飞的青杏一样的乳房;婀娜多姿的红棉袄,包裹着合体的线条;修长的玉腿,在一条月蓝色的夹裤的掩饰下若隐若现。还有低头时或刚刚抬起头时那一点略带羞怯的轻媚,让30年后的我们也心驰神往。似乎是在一阵轻轻的微风的吹拂下,我们十来个脏头土脸的乡下捣子的肌肤也变得清凉了,呼吸变得清爽了,心情都变得婉约起来了。于是声音就变期了,动作就款款有致了。直到现在,还有一些朋友说到我的气质和动作,称赞了几句也讽刺了几句,一开始我还有些沾沾自喜和暗自得意,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呀;现在看,也和当年的太阳花嫂的熏陶分不开呀。红袖添香之时,充满着笑语欢声;低眉顺眼之间,搂上去就去亲嘴,这个时候谁还能想着在百里之外的牛三斤表哥──这样一个傻蛋的痛苦、回忆和展望呢?当我们在自己的欢乐之中,就不会感到别人身上的痛苦了;接着就会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就像我们后来的那个和许多女人有过交往的朋友一样,似乎他的日常工作,就是为了给他的同类和阶级兄弟不知不觉的都戴上绿帽子一样。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兴致冲冲地替太阳花嫂到镇上的邮局──骑着俺姥娘70斤黄豆给我换的自行车──去给远在百里之外的五矿上的牛三斤表哥打过摇把电话──这也是1969年的特殊标志吧?──呢。当19岁的花嫂吕桂花把这样一个说起来也属于体已的任务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当时我是多么地心花怒放一下感到天地都开阔了呀。多年积下的阴郁马上烟消云散,见到许多人碰到许多面目都感到恐惧的日常压力──包括牛三斤表哥──一下子也感到无足轻重。云开了,雾散了,白石头长大了,白石头该变声了。当然另外一些小捣子还在那里嫉妒和吃醋地跟我捣乱:他那个样子,会打摇把电话吗?还没等19岁的吕桂花反应过来,我就气急败坏地对我的同伴进行了反击,而且信誓旦旦地和红头涨脸地说:

「谁不会打摇把电话了?俺爹的拖拉机站就有电话──就是摇把的,一次俺爹往县城搬运站打电话,还让我帮他摇把呢!」

看着吕桂花犹疑的表情已经随着我的解说和分辩转瞬而过,已经又在那里继续谈笑风生和低头仰脸,我才随着这没有刮起来的狂风──原来是一场虚惊──而在风平浪静的港湾里松了一口气看了一下天和擦了一把头上冒出的汗。这时倒是秃老顶表哥──谢谢你,秃老顶表哥,这时你的手指还没有被雷管给崩下来呢──站出来还替我说了一句好话呢。虽然风暴已经过去,你现在说不说都已经无碍大局,说不定你这是见风使舵要在这里白白落一个没有任何风险的讨巧呢,你专门是为了捡这样一个巧宗呢。但是我还是得谢谢你,虽然于事无补,虽然你动机不纯,虽然你可能不是为了我而纯粹是为了你自己,但是你在客观上还是起到一种对我成果和地位的稳固和稳定作用。虽然你也不会打电话,对我会不会打电话和会不会摇把也不知道,虽然你对电话一窍不通,但是到了关键时候,你能替朋友站出来两肋插刀在说着你不懂的东西的时候语气还那么地坚定和肯定,你就已经是高于常人和颇费心思了。这时你已经将自己的后脑勺枕到了床上的被垛上,你似乎漫不经心,你似乎是一个权威现在要一锤定音,你似乎因为这个判断甚至对我有点居高临下,接着你就可以和吕桂花站到同等的地位了吗?接着你不会让我替你再到镇上打一个电话吧?──但是我还是对我的秃老顶表哥心存感激,因为他在那里抓着逆风的尾部和余音斩钉截铁地说:

「白石头会打电话。上次做接煤车的游戏,催老马快点吃饭,就是他打的电话!」

说着,还挥了一下他后来被雷管崩掉的手指头。但是,他这为了巩固我地位的加强语,当时在客观上却起了相反的结果。本来已经风平浪静,本来已经转瞬即逝。本来已经拍板了和定案了,本来这事已经不用再讨论了,但正因为秃老顶对我的格外强调,倒是又引起了吕桂花的怀疑,吕桂花经过一次低头和仰头,本来已经将打电话的事pass了,要说别的事情了,现在由于秃老顶的画蛇添足,吕桂花倒是又歪过头和倒回来找了一句──幸好不是一种警惕吧?问:

「原来是你们小孩做游戏,那就不能当真了!假打电话谁不会比划?你怎么知道他真会打电话?你见过他真打电话和摇把吗?你也会打电话吗?」

一下就把秃老顶憋到了那里。屋里的气氛马上又开始陡转,春天马上又变成了寒冬,我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秃老顶啊秃老顶,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本来已经决定的事,现在又要让你给搅黄了。我的心中充满委屈也充满对秃老顶的愤怒。要这样的朋友有什么用处?当然,面对吕桂花的一连串提问,秃老顶现在一个也回答不出来,他已经像刚才的我一样在那里红头涨脸。本来我的红头涨脸已经下去了现在又随着秃老顶的红头涨脸重新泛起。本来我们毫不相干,本来我们都是有造化的,本来我们是一个身体体会不到另一个身体的痛苦的,现在因为你一句多余的话,倒是一下把我们连在一起了。你这是何苦呢我的秃老顶表哥?我看着你在那里红头涨脸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再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我已经先放下自己开始替你着急但是因为我身处被告的地位又不能主动站出来帮你于是也是在那里干着急或者是更加着急,如果说你的心理负担还是一个人的还是一个单数和单纯的着急的话,那么我的担心和恐惧就是双重的和两个人的了。这时不但我自己的表现牵涉着我的命运,而且你的回答也牵涉着我到底能不能替吕桂花到镇上的邮局去打那个摇把电话呢。于是如果说秃老顶表哥头上着急和焦燥出的密麻的汗还是单层的话,那么我头上的密麻的汗就是双层的了。他在那里张张嘴说不出什么,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的时候,我的嘴也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替他张着于是他本来是一张口现在就成了两张口本来是一口之味现在就成了两口之味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的嘴就更加着急就更加说不出什么来这种情况反应到我身上我的嘴就成了四倍的心惊胆颤。我们哥俩儿这时就像站在双重的镜子面前,多重的焦急在镜子中开始出现连锁反应以至于无穷。替人打一个摇把电话是多么地困难和不易呀。最后还是多亏了我的秃老顶表哥呀,他也是急中生智──我们还是低估了他的智力,我们也是替他白着急,事后我们想一想这种担心和恐惧原来是多余的,我们还真低估了秃老顶表哥的创造性就像人民群众在重大历史关头我们低估了他们所能发挥出来的创造性一样──当他们在游行示威的时候,我们不看别的,单看一看游行队伍之中的标语和口号,我们就知道平时无声无息的人民群众,在这决定自己命运的重大历史关头──虽然最后的事实总是在证明我们这种决定也是瞎掰,但是从当时的气氛和情绪来看,从这种热烈和在标语和口号上突然迸发出来的聪明和才智和创造性来看,我们对世界和一帮浑浑噩噩的群众事先还是估计不足,一切的标语和口号与过去的惯常的生活的逻辑都不一样,一切的标语和口号和我们在报纸上平时对他们的教育都迥然不同,他们一下就换了一个思路,他们一下就不管不顾和肆无忌惮,他们一下就别出心裁。──在决定我能不能替吕桂花到镇上打摇把电话的时候,我们过去司空见惯的秃老顶表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在一个民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就只身一个人一下投入到这如火如荼的历史关键时刻了;当他一下子被逼到墙角的时候,他也就狗急跳墙和兔急咬人地迸发出他前所未有的聪明才智,他也就急中生智地找到了他的解决办法解决了他也就解决了我也就一锤定音地决定了这个事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又在关键时候帮了我的忙将我扶上了马。也真难为他了。一个人在那墙角里孤军奋战,一个人在那里损耗了千百万的脑细胞去费尽心机而仅仅是因为刚才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于是就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当然秃老顶表哥解开了这个圈套解决了这场危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解决了一场政治危机或者将要演变成一场政治危机的重大事件消灭在了萌芽状态,我心里就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拥戴。秃老顶表哥,有你的,你怎么不去当总统和首相呢?试想,如果当时这事他没有处理好,在我们两个之间,在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我们之间的深仇大恨可就不仅是电话而要延伸到方方面面于是从总体上来说就不是一场局部战争而要演变成一场全面战争这种战争拖得时间久了不就影响到我们一辈子的关系了吗?但是多亏了秃老顶表哥,关键时候露出了真面目──真是艺高人胆大,没有这个金钢钻,你不会搅这个瓷器活,虽然一开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但是当你张到第四次的时候,你就突然地像狗和兔子一样爆发了──当人民愤怒了要狗急跳墙了于是他们的聪明才智就要爆发和爆炸了──从形成的标语和口号看──,这时他们会突然离开我们过去给他灌输的一切另换一个思路呢。于是我们看着那标语和口号就有些流氓语言的味道了。但是这往往是一个新事物即将开始的前兆呢,是不破不立的一种表现呢──又好象两口子在那里吵架一样,吵着吵着就换了一个思路,就丢开了引起战争的缸突然说起了盆,本来盆和这个战争是没有联系的──我们的秃老顶表哥被逼到墙角之后,被逼到山穷水尽和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也突然换了一个思路,于是这个换了一个思路和体系的想法和举动,也就救了他的命接着也救了我的命让我在本来要灭顶的波涛中又抓到一根稻草接着也浮出了冰面和海水。你知道白石头会打摇把电话吗?你见他打过吗?你也会打吗?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会把这场电话准确无误地打到五矿呢?本来这事和秃老顶表哥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因为一句多余的话大家就把一切责任和灾难加到了他头上。──我当时也是勉为其难呀。事过30年后,一次我们哥俩儿旧事重提,秃老顶表哥还有些后怕地对我说。──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意义是说他在历史上还替我担过风险呢,当然这时他也就历史唯心主义地一下就拋弃了当时的历史条件、当时的氛围和情绪的因素和他自己没事找事的责任,一下又把这一切的责任在30年后推到我头上。当然因为这事反正早已经过去了和去球了,从历史的结果来看反正当年那场电话我也打上了,于是我也就大度地没有和他在那里继续纠缠历史和划分责任而是一下全部将历史买了单,我点着头认真地说:

「可不,直到今天我都得谢谢你秃老顶表哥。当初多亏了你。如果当初没有你,这个电话事件还不知道会向何处发展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秃老顶表哥这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说:

「不是不为,往往是身不在其中啊。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就不要笑话你表哥一生的碌碌无为了。」

我马上正色地说:

「我怎么会那样呢?我的哥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

当时秃老顶表哥是怎样在墙角负隅顽抗和狗急跳墙地转换思路和转败为胜呢?当时他并不知道我会不会打摇把电话,他也没有见过我打摇把电话,他自己也没有打过摇把电话甚至他见没见过摇把电话都难说,这时他怎么就能证明我会打摇把电话不仅在游戏中能把电话给老马打通而且在生活中也有能力将这电话给牛三斤打通呢?虽然他一开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但是当他狗急跳墙的转换思路和体系之后,他突然却说:

「除了做游戏,我是没有见过他打摇把电话,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摇把电话,但我肯定他会打摇把电话和一定能够打好──为啥呢?因为他是我们这群小捣子中第一个骑着自行车到三矿接过煤车的人!你想嘛,煤车都接了,三矿都去了,现在就不能往五矿打一个小小的电话吗?连老马都见到了,两人都拉着手说话了,现在连面都不用见,就不能在电话里和三斤哥说句话吗?啊?呵?嗯?哼?哽?」

我们一下都楞在了那里。这种思路的转换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连我都一下懵到了那里。等我醒过来之后,我差点要为我的秃老顶表哥的急中生智表现出的大智大勇鼓起掌来了。本来秃老顶表哥对自己这样的回答和急中生智也有些措手不及和没有料到,他说出这个理由之后,他在第一感觉上对自己还有些怀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世界上取得了胜利从此就扭转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就好象当我们处在重大的历史关头往往还把这种关头的表现看成是一种游戏于是就有了流氓举动一样。但是当他看到众人的发懵和哑口无言,当他看出我的兴奋特别是吕桂花听到这个转换、旁证是那样地有力煤车是可以证明摇把电话的三矿是可以证明五矿的三矿的老马是可以证明五矿的牛三斤的于是在那里频频点头的时候,你看他在那里是如何的惊醒、开心、兴奋──这时的表现也是红头涨脸──虽然同是红头涨脸,但两者的内容又是多么地不同呀──和手舞足蹈吧。30年之后他还有些矫情地说:

「说起来当时还有些失误,忘记说上老马的饭盒了。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虽然有些矫情和夸张,但我也将这单给照买下来。我附和着说:

「就是不说饭盒,不是已经改变历史发展的方向了吗?」

又说:「当然,如果说上饭盒,会更有说服力。」

……

感谢你,我的秃老顶表哥。最后的历史就形成了这样一种事实: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就注定不能到镇上去打那个摇把电话──在感谢秃老顶表哥的同时,我也再一次感谢一下俺娘和俺那花爪舅妈和花爪舅妈她爹大腿上的大老鼠疮吧──正是因为你们,我才得以到三矿去接煤车,过去煤车旁证过麦收,现在煤车又旁证了电话。人生第一次冒头的历史意义从来不可低估。果然,在吕桂花的新房里,一提三矿和煤车,所有的人都没有了疑义。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嫉妒和吃醋都见鬼去吧。现在世界上的一切都属于我。一切权力归农会。大局已定。吕桂花马上也是更加坚决地拍了板:

「电话就让白石头打去吧。」

接着还以用人不疑和疑人不用的态度说:「明天就打!」

一下就使我从这些小公鸡中间再一次飞升出来。而人们在这个时候恰恰忘记了这样决定和对三矿、电话、秃老顶接着是我承认的本身在事实上是多么地别扭。一切的纠纷和深入,其实是因为秃老顶表哥一句多余的话;在他多余之前,本来我们也是决定了的;现在人们在欢欣之时就忘记了这个扭曲的过程而让秃老顶白白钻着历史的空子充当了一次民族英雄。同时,我们也像历史在遗忘一样在这里也忽略了历史,其实秃老顶所寻找到的对于他新的思路和体系的历史支撑之点,在历史上恰恰是靠不住的。因为历史上我接煤车的结果恰恰是:

我这煤车其实是没有接上的呀。

但因为秃老顶和煤车,我的电话还是打上了。但等我到了镇上邮局拿起那部在小木箱里被铁链锁了半边的摇把电话时,我和当初要来打这个电话时的心情又不一样了。没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我是多么盼望打这个电话,为打这个电话历经苦难和误会,但等真的拿起这个摇把电话说不定一摇就通电话线就要把我和五矿的牛三斤表哥连在一起的时候,我又有些犹豫了。在由村里到镇上来的路上我还祈祷着这电话一打就通好向吕桂花和众人拿回去一个证据,到拿起这个电话我却盼着就是把电话的摇把摇断了还是不通为好──这样一方面我也打了这个电话对吕桂花有一个交待,同时打了这电话又没有打通我要说什么也就是吕桂花要说什么牛三斤却一点也不知道。我盼望打这个电话一切是为了吕桂花,那个时候给谁打电话和这个电话是什么内容对于我是十分次要的,只要能博得吕桂花的欢心和向捣子们证明我会打电话我可以赴汤蹈火,但当打电话的权力已经握到了我手中我已经可以代表吕桂花的时候,这时我手握着电话摇把对这电话的内容就有些计较和注意了。为打这个电话我和其它捣子们不共戴天,现在可以打这个电话了我和其它捣子们又利益一致了。因为接电话的不是别人呀,而是牛三斤;电话的内容就是问他你最近还回来不回来呢?发话人就是我们大家的吕桂花──还要通过我的嘴说出来。这个时候我对接电话的牛三斤是多么地嫉妒、羡慕和仇恨呀。而那些没有打上电话的捣子们现在还蒙在鼓里不明真相地在嫉妒我的打电话呢。这时我却委屈地在替大家着想了。如果电话打通了,牛三斤答应回来,我们这群小捣子晚上怎么办呢?过去吕桂花没有嫁过来的时候,我们的晚上本来也度过得非常有趣,可以玩摸瞎,可以玩藏人,可以接煤车和可以相互扮演三矿的老马……玩得是多么地投入和忘我呀,不到夜深人静三星偏西村中寂静极了只是远方传来几声孤立无援的狗叫我们是不回家的──当然有时狗还没叫,我们的爹娘就在那里叫了,用恶毒的叫骂拆散了我们的游戏,我们只好扫兴地臊眉耷眼地分手回家──这时我们心中对不懂事的爹娘埋藏着多么大的仇恨呀。但是等花嫂吕桂花嫁过来之后,我们这群小捣子的一如既往的夜生活一下就被打破了。过去玩起来觉得特别有趣的游戏,现在马上变得无聊和乏味,显得有些无力,有些夸张和儿戏,我们从心里对摸瞎、捉人、三矿和老马再也提不起劲头,因为我们再在那里摸和捉,扮和演,也没有花嫂吕桂花的新房更能吸引我们呀,再摸和再捉我们也摸不着月经带和粉红色的乳罩,再扮演和再演我们也没有搂着吕桂花那妖娆可触的苗条的身和触到她那甜馨的口更加真切。过去的一切游戏马上土崩瓦解和烟消云散,而吕桂花屋里夜晚的灯光成了我们这些冲动莽撞的少年在茫茫黑夜里唯一的一盏航灯。我们向往你的屋子,吕桂花,就是30年后我们想起来也是这样。虽然现在想起来你的屋子已经坍塌和破败,当时你用的还是廉价的化学梳子,记得你新房的屋顶贴满了报纸,报纸上到处是毛主席语录,你用的化妆品也就是70年代的乡村香脂和胰子,但那一切一切,都是我们开始认识这个世界上女性的唯一的标志。你是我们对于这个复杂世界开始觉悟的第一课堂和识字课本。为了给你打电话我可以不到镇上的另一所学校去上课,但是如果谁晚上不让我到你屋里去,我马上就可以跟他拼了。我有几天因为赌气没有到你那里去,当我赌到第七天的时候,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煎熬不下去了──我能坚持七天已经是一个奇迹──就又灰溜溜地回到了你身边。──它甚至憋得我变声期都提前了。──1969的吕桂花的新房,是我们一群捣子由少年到成年的过渡驿站──如果世界上有谁缺少这样一个过渡,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呢?这是我们的黄埔军校和西点军校。吕桂花是这个军校十分出色的教员。当白石头30年之后碰着人还给谁叫老师的时候,你们认为那真是在叫你们呢?如果有谁这么傻乎乎地答应下来,那他就真的是一个傻冒,因为白石头这时叫的根本不是你;表面是你,其实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已经飞回到1969年的吕桂花身边。他触景生情随便说了那么一句,你就当真了?你果然从此就电话不断地真的认为你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傻冒,当他拿起电话的时候,他从心里愤怒地喊了这么一嗓子。──1969年的一天晚上,在吕桂花新房里那扑闪扑闪的煤油灯下──在我们一群捣子的一再纠缠中──吕桂花终于把她的月经带给我们拿了出来──这时你们惊喜的吶喊戛然而止,一条条嗓子全部憋在了那里。你们受不了这突然的刺激和新奇──你本来还想在那里翻来倒去地细细品味和把玩呢,但是已经被另外的小捣子给抢了过去。──最后吕桂花一把将它夺过来藏到了屁股底下:

「不要看了,别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你还记得一个小捣子在那里意犹未尽地问:「那上边还有一点血印呢,那是谁的呢?」

19岁的吕桂花「扑哧」一笑,接着打了那捣子一掌──你这时低头和抬头的动作划出的曲线,又是多么让人心旌飞扬啊。我们多么想上去轻轻地搂着你,用我们11岁的年龄来呵护你19岁的容貌和神情呀。也许是看到了我们的温情而不仅仅是邪念,记得她这时轻轻地补充说:

「那大概就是我的吧。」

我们的欢乐无穷无尽,我们的夜晚浮想连翩,我们的生活一下就充满了期盼和等侍,我们白天在镇里上学的时候,我们心里却盼望着夜晚。30年后想起来,它在我们的人生旅程上,也是一段最昂扬饱满的日子。哪里像30年后的日子越过越无聊和越活越没劲呢。没来吕桂花,我们每天等侍的是三矿和老马;有了吕桂花,三矿和老马对于我们简直就是欺骗──不但欺骗了我们的现在,也欺骗了我们过去的每一天;如果吕桂花永远没来,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觉醒一辈子就和老马糊里胡涂搅和在一起了;但是现在吕桂花来了,世界在我们面前就拉开了新的波澜壮阔的一幕。在新的感召下我们甚至活的都单纯了,我们都割断了我们和世界的其它联系,我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这么欢乐的一群。而在这个时候,我们还要给吕桂花的另一联系说起来按着社会和人文规定比我们还要重要比我们还应该在她心里占更大比重的的牛三斤打什么电话吗?还要在电话里问他最近回来不回来吗?你最好一辈子不要回来。这个电话最好一辈子不打。就是打也永远打不通。摇把已经断了。世界上所有的电话都出了故障。所以最后当吕大那个老杂毛横插一杠子吕桂花也就随着她爹爹背着包袱开始一天一趟在新修的柏油马路上赶城告状和牛三斤离婚的时候,我们一方面因为这场风波和离婚我们再也见不到吕桂花而伤心,同时我们也对这时的牛三斤有一种恶毒的快意呢。让你当初接了电话回来!让你当时在我们中间横插一杠!──你可知什么时候你从百里之外的五矿回来,对于我们这群小捣子来说,就是黑色的星期五和阴雨连绵的发霉天呢──似乎永远也熬不出头来了。你把晚上──而且名正言顺──占住了,我们晚上到哪里去呢?操你娘的。这时就是大家打起精神重新拾起过去的藏人和老马的游戏,一切也玩得差强人意动不动就有人发火,所有的藏人和老马游戏的乐趣现在都变成了一种折磨。也许不玩还好一些呢。这时大家聚在一起,倒是相互发现了我们的共同尴尬。由于这种发现,我们又拙劣地产生了伪装。越是玩得无趣,越有人高声在那里说:

「这有什么呀,这样玩也挺好!」

「反正我是玩得挺开心的!」

「我觉得比去吕桂花那里还要痛快呢!」

「吕桂花那里有什么呀,月经带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想她也再拿不出别的新东西了!」

「还是玩藏人和老马要痛快一些!」

……

但是大家终于玩不下去了。这时大家连相互愤怒和掩饰的毅力都没有了。如果现在不草草收场,接着大家肯定会为了共同的痛苦而抱头痛哭──这样第二天还怎么见面呢?仅仅为了保持这点相互的尊严,大家开始没话找话地找托词:

「今天有点累了。」

「俺爹今天特别不是东西,还等我回家圈狗呢。你说一条狗,谁圈不是圈呢?为什么天天非等我呢?」

──但你在吕桂花家里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说过有狗等着你和非等着你去圈不可呢?于是大家顺坡下驴地说:

「今天就散了吧。」

……于是就散了。但在散的时候,大家却有一个共同的藏在心里的痛楚和瘀垒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现在吕桂花和牛三斤在干什么呢?

幸好牛三斤每次回来只在家里呆三四天,这使我们对生活和灾难还有一个终于会结束的期盼。三四天之中大家闷闷不乐,但是在心里却共同期盼着这三四天快一点过去──从大家脸上一天比一天露出喜庆和掩饰不住的期侍就可以看出来──我们知道那共同的欢乐的日子已经为时不远了。有时黑色的日子突然加长,这次牛三斤回来不是住三四天,而是五矿一下放了假,他要在家里住上半个月,等大家再见面的时候,大家终于连掩饰都忘记了,一个个开始露出绝望的神色──大家共同跌到黑色的深渊。30年之后我都不知道那15天我们到底是怎么度过的,我们为什么没有在半个月之中像海豚一样集体自杀,将自己的尸体集体地拋扔到岸上──你不能不佩服我们的毅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当时我们并没有这种毅力,我们只是坚持了12天,到了第13天,我们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我们不约而同地共同爆发了。已经到了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地步了。于是我们在一个晚上可怜地做了两节藏人和老马的游戏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一齐停下来了,接着我们该怎么办?还这么明知故犯地折磨自己下去吗?这时一个大胆的捣子我记得好象是牛来发的儿子小猪蛋怯生生地试探着──本来小猪蛋也是一个英雄八面和动不动就要挥镰刀和割肠子的主儿呀──这时也怯生生和试探地问:

「要不咱去吕桂花家看一眼。」

听到这个提议,大家从心眼里一齐欢呼和响应:「对,到吕桂花家去看一眼,看看她在干什么呢!」

「反正我们好多天没到她那里去了!」

这时又有人老成持重地说:「就是现在去,我们也是去看牛三斤表哥,也是好长时间不见了。倒不一定非去看吕桂花!」

这个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的理由一下又说服了大家,帮助大家克服了潜在的心理障碍──真是一举两得,真是一个重大的理论贡献,于是大家纷纷说:

「就是。」

「咱们就是去看牛三斤表哥,谁说去看吕桂花呢?」

……

于是大家第一次在牛三斤表哥从五矿回来的日子里,开始一跃而起和欢呼雀跃地来到了吕桂花的新房。我已经忘记了当我们走进新房时牛三斤和吕桂花正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当牛三斤不在的时候我们觉得新房的空间还是挺大的,装下我们这些捣子绰绰有余;现在由于牛三斤表哥的存在,等我们十来个捣子一进屋,屋子马上就被填满了房间里显得一点空余都没有。记得当时牛三斤表哥还是像平常一样严肃,对于我们的到来既没有欢迎,,也没有谴责,就那么沉默地在床前站着──记得当时他仍带着一顶火车头帽子──30年后想,你在屋里还带什么帽子呢?──于是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们也就是在那里干站着,平时所有的欢乐和肆无忌惮,现在都变成了老老实实和默守陈规。甚至一下我们变得有些腼腆和有礼貌了,小猪蛋乍着胆子在那里说:

「听说三斤哥回来了,我们来看看。」

大家马上像应声虫一样随声附和:

「就是。我们来看看。」

接着大家还拙劣地装出大人的样子在那里问:

「五矿最近怎么样?」

「炭块还是那么大吗?」

「你说我们这里的人,怎么一拉煤就去三矿而不去五矿呢?」

「三斤哥,你像三矿的老马一样在五矿过磅秤吗?」

「那样的地磅,一下能过多少斤?」

「听说要提你当保管员呢!」

「吃饭还得拿饭盒吗?」

……

当时牛三斤答的什么我也已经忘记了。只是记得面对我们的提问,他更加严肃──于是这次不见他还好一些,自见他这一面,今后在街上和他对面走过来,对于该不该跟他打招呼,我在心里就更加发怵、紧张和拿不定主意了。于是在不长的时间里,我们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都说了,这时我们连和吕桂花搭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找到,就低眉顺眼和臊眉耷眼地灰溜溜地退出了吕桂花的新房。边出门还边自我解嘲地说:

「不要送了,不要送了。」

出了门我们集体半天哑口无言。倒是临出门的时候,吕桂花在房里喊了一句:

「以后有空还来玩!」

才给了我们一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既然牛三斤回来是这样一种结果,现在我们还要摇起电话问他回来不回来这样问的本身不也起着催他回来的作用吗?我拿起那摇把电话,第一次像大人一样在那里犯了深思和考虑──你说吕桂花对于我们的成长起到了多么无微不至和细微末节的作用呀,一个电话的重托,就使我考虑起问题第一次不是从枝节而是从大局出发,不是单单考虑目前也考虑到了长远,不是单单考虑自己而是想着还有一个集体,不是单单盯着眼前的两粒米而是像雄鹰一样一下就飞到了天空。它是一个人素质和层次的飞跃呢。当然,30年前的一个11岁少年,他的意志并不是多么坚强,最后的结果又必然是:我还是为了眼前而丢掉了长远,我还是超越不了个人而纯粹为了大局,我还是不会为了大家的利益而将自己的表现机会给牺牲掉──最后落一个连电话都打不通的罪名。想一想秃老顶、金银贵和小猪蛋……他们都是什么东西!当初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对我有些怀疑呢吗?现在如果我为了他们而不打这个电话,最后不正好使他们的怀疑成立这胜利的果实只能让他们独吞而我倒要被他们反咬一口吗?那个时候谁还会想到我的机谋和大局呢?人们都是一些忘恩负义的人呀。不给他们吃肉的时候他们老实地捧着粥碗,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吃肉──肉食者谋之;真给他们吃肉的时候,他们反倒端起饭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如果结果是这样的话,我不是为他们白白牺牲了吗?牺牲后他们不是也不会说我什么好吗?去你妈的,天塌砸大家,打!于是我拿起这摇把电话就愤怒地打了起来。甚至比不思考摇得还猛。──说起来当时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这是我人生的历程中第一次用电话跟另一个人在世界上交流;而这第一次电话,一下又具有这么多的社会内容和人生含量──这不是一个普普通通随便瞎扯淡的饭后聊天的电话,而是一个由这内容要产生社会效果和连锁反应的关键性对答──我就不管不顾和一往无前地开始拿起了电话对世界倾诉了。30年后,还有许多接到白石头电话有的只是听到白石头声音还没有见过面的朋友,都说白石头在电话里有另一番声音、表现、风采和魅力──见过白石头的人,也说电话里的白石头和生活里的白石头是不一样的──明明他在电话里是那样的热情,怎么见了面反倒冷若冰霜呢?明明听到他电话的声音就发怵,怎么一见面倒是那么地和蔼可亲呢?明明在电话里已经听出是一种意思,怎么一见面就改变了呢?明明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怎么一见面就说不是一切在电话里都已经说过了甚至是说定了呢?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于是没见过白石头的人,都想快一点见到他;见过白石头的人,这时反倒有些发怵──当白石头听到这些形形色色和林林总总的议论,他就觉得这一切议论都显得空泛和缺乏历史底蕴。因为他们不知道白石头在少年时期第一次打电话的历史。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现在他们没有经过白石头的同意就对白石头的电话评头论足,说明着他们一厢情愿地背叛了白石头的过去和现在。一到这种时候,白石头往往会自言自语或是喃喃自语地说:

「关键还是起点不一样呀。」

这句话一经说出,以后就成了白石头和世界发生误会、错车和擦肩而过需要用自言自语和喃喃自语来排遣的时候常说的一句口头语。虽然当时是第一次打电话,虽然对电话的摇把不熟,虽然第一次打电话就有这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复杂的社会含量,但是这部镇上邮局已经褪了色电话上方还挂着两捆碱性电池的摇把电话,在白石头一往无前的精神召感下,竟在他手里出乎意料地一摇就通了。连邮局的人都说,这部电话从来没有这么通畅过──而且你要通话的地方,又是百里之外的五矿;30里20里还好说,这是百里;一个屁毛不懂的乡下孩子,就这么三摇两摇真的摇通了?──一下让邮局的人都对这电话感到气愤。──甚至电话已经通了,看电话的老董还不相信呢。还以为是这毛孩子恶作剧地骗他玩呢;只是等他从孩子手里抢过电话把自己已经失聪的耳朵贴着那听筒「喂喂」了两声之后:

「谁呀,啥呀?你是五矿吗?你真是五矿吗?」

五矿清晰的声音果然传到了老董耳朵里──这时老董又从另一个方面有些兴奋呢,都说我老董耳朵失聪,这不听起电话来也很好吗?为了这个兴奋,他只好一边骂着:

「他妈的,说通吧,它还真他妈的通了!」

一边就将这话筒糊里胡涂地又交到了由于路上骑车过速现在头发还向天上飞着的乡下孩子手里。这时孩子子也兴奋了。也把许多社会含量和刚才的思想斗争一下子忘到九霄云外,一下就对大局和整个社会形势如果这个电话不通对你们还好一些如果通了要对你们将来15天的夜晚产生毁灭性的打击也不管不顾了,他开始鼠目寸光和顾头不顾屁股地一下就沉浸在电话一摇就通而且还经过老董的证明这诸多的兴奋之中了。于是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从老董手里接过电话,开始语无伦次地拼命往电话里灌输和嚷叫:

「是五矿吗?我找过磅秤的牛三斤,我叫白石头,他是俺表哥,俺表嫂叫吕桂花,吕桂花让我问一下他最近还回来不回来了?……」

等等等等。事后白石头才知道,他这电话的风头出得还没有到此为止呢。等过了几天牛三斤表哥真的回来了,这时连他也憋不往那刀削斧刻的严肃的脸,说起这电话的事也在那里「扑哧」一声笑了。因为矿上的电话就那么一部,管电话的老头叫老杨,老杨接到谁的电话,就要通过架在矿上的大高音喇叭在里面重复电话的内容让你知道。不然矿上两千多人,人人去接电话电话和老杨怎么受得了?于是在老董从老杨那里得到了证明──电话果然通了,而且确实是五矿──接着你在电话里说了吕桂花的内容之后,老杨就开始在矿上和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开始广播,于是这声音就回荡在那万水千山和沸腾的群山里: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吕桂花问一问牛三斤,最近你还回来吗?」

这广播的内容老杨可能没有介意,但是等这内容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以后,立即、马上,在今后的几天和几月,甚至几年到几十年后,都成了五矿的笑谈和美谈了。就成了一个通俗歌曲和流行音乐。──从歌词角度来看,它还真有些先锋和后现代的意味呢。于是大家一上班,顶着矿灯提着饭盒,就开始在那里喊──千万人都像背毛主席语录一样在那里比赛着唱:

牛三斤,牛三斤

你的媳妇叫吕桂花

吕桂花问一问牛三斤

最近你还回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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