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八月十六日,也就是中秋节过后的第二天,冒襄和董小宛才抵达南京。
本来,他们打算赶在中秋节前到达。但是由于冒襄被史可法留下,参与起草给清国摄政王多尔衮的复信,所以在扬州又耽搁了两天。经反复商量,他们一致认为,清国方面提出的狂妄要求是绝对不能答应的,但考虑到即使谋和不成,也要设法尽量争取时间,以便做好应付战争的准备。因此在复信中如何做到不卑不亢,既表明态度,又避免不必要地刺激对方,确实需要在文字上动点脑筋。复信由那位名叫何亮工的幕僚负责起草,在修改、润色的过程中,张自烈和冒襄都参与了意见。信中的措辞,可以说是十二分之委婉。其中除了引用许多历史上的先例,说明弘光朝廷的建立完全合理合法,并没有违背纲纪礼制之外,特地用了很大的篇幅对清国方面慨然出兵,帮助明朝打垮“大逆不道”的农民军,表示由衷的感谢;并希望对方能继续帮忙,以便“合师进讨,问鼎秦中,共枭逆贼之头,以泄人天之愤”。至于对来信中所提出的强横的要挟,复信中只是说了这样一段话:
昔契丹和宋,止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崇仇,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贵国岂其然?
从而完全避开了“决一死战”的话头。本来,这种处理方式,冒襄应当是比较满意的。但是,他也很明白,指望和谈取得成功,归根结底,还得凭借自身具有令对方不敢小觑的实力。然而,经过这一次北上巡视,可以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看清了明朝军队的腐败和黑暗,因此这封复信,不仅没有使他生出任何信心和期望,相反,整个情绪变得更加灰暗和低沉了。
冒襄内心的这种苦闷,同他坐在一辆大车上的董小宛,无疑是不了解的。相反,由于相隔两年之后重游南京的缘故,一路之上,她显得颇为兴奋。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风尘女子,而是官宦人家的一名宠妾。所以兴奋之中,还多了几分得意,几分幸福。这种心情使她变得容光焕发,笑靥如花,而且对于沿途所见到的一切,她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惊奇。
“啊哟,相公快看!这么多赶路的人,都挑着担子,挽着篮子,想必是过节走亲戚的吧?”
“咦,瞧那妇人的衣裳,多古怪!比甲不像比甲,半臂不像半臂——还有那小倌,胖胖乎乎的,真好玩儿!”
“啊哈,那是什么?一座亭子,里面站着个人——不,不是人,是块石碑!这么说,是孝陵,真的,孝陵到了!”
就这样,一路上,她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车窗。一会儿,她撒娇地靠在冒襄身上,一会儿,又把脸贴近窗帘往外张望,小嘴巴子也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同她在如皋家中那种循规蹈矩的样子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冒襄默默地望着她,只偶尔回答一两句,心中却想:“女人到底是女人,逃难那阵子,还只是三个月前的事呢,境况稍安宁一点,她又照样无忧无虑了!”不过,他也不去说破侍妾,“往后高兴的日子怕不会多了,只要她高兴得起来,就让她高兴好了!”他在心中苦笑。
过了晌午,车子才进入南京。冒成已经先到一步,替他们张罗好了下榻的处所——依旧是秦淮河畔的桃叶河房。不过这一次手头已经不像过去宽裕,没有全包下来,只赁了东边的一个小独院。待到安顿停当,稍事休息,天色也就暗下来。虽然迟到了一天,中秋已经错过,但八月十六是“送月”的日子,而且今晚不必躲在家里,所以气氛反而更加热闹,还在他们进城的时候,就看见大街小巷里,家家户户都在为过节继续张罗——摆神案、挂彩灯、送酒席、招亲友,熙攘的情景使人简直看不出这是一个正面临着巨大战祸威胁的城市。冒襄虽说兴致不高,但也不想冷冷清清地打发这个晚上,便命冒成到就近的那些熟朋友的寓所去报信,顺便约请他们前来一块儿赏月。谁知冒成去了半天,回来禀告说,那些朋友全都不在家,早早就出门了。冒襄颇为扫兴,看看天色已经全黑,就算再让仆人去找,恐怕也未必有结果。他沉吟了半晌,只好摆摆手,说:
“那就算了,摆饭吧!”
“相公,既是这等,我们何不去雇一只船,就到河里荡着,一边赏月,一边随意吃点什么,也比窝在这屋子里强呀!”大约发现丈夫不怎么快活,董小宛微笑着从旁建议说。
“……”
“兴许在河里,还能碰上相公的朋友哩!”
这倒提醒了冒襄。他回头望着冒成,意思是:怎么样,办得到么?
“禀大爷,”冒成马上回答,“小人也想着大爷和姨奶奶今晚要游河赏月,已经雇了一只船候着。大爷要时,小人这便去叫他们撑过来。”
像今晚这种月圆之夜,秦淮河上照例很难雇得到游船,但冒成总是把一切都预先估计到,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于是,冒襄也就不持异议。小半晌之后,他同董小宛已经登上一只陈设雅致的灯船,缓缓地摇到秦淮河中去了。
这会儿,正当月亮升起之前的片刻,沉沉的夜幕,似乎变得愈加幽暗,除了河房上的灯火,以及河面上那些大小游船所悬挂的灯笼,远远近近地颤动着、浮荡着之外,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有时候,甚至分辨不出哪儿是水,哪儿是岸。人斜靠在船栏上,也仿佛漂浮在虚无缥缈的境界里,只听见船尾汩汩的桨声,轻一下,重一下,仿佛在催人进入梦乡……然而,过不了多久,白璧般的圆月就从东边的城墙上露出脸来。仿佛展开了一匹银光闪烁的素练似的,秦淮河一下子给照亮了。那星星点点的灯火顿时暗淡下去,周遭的景物却鲜明地凸现了出来——河房上的黑瓦顶、沿河两岸的树木、游船的甲板和顶篷,都被抹上了一层银色的薄霜,就连露台上、船舱里的人影也变得历历可辨。那些笙、箫、琴、鼓所奏出的声韵,顺着阵阵夜风吹送过来,显得悦耳而悠扬。
“相公,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中秋夜么?”在默默地陶醉了好一会之后,董小宛忽然开口说。
“两年前?”冒襄疑惑地问,一边接过侍妾送到面前的一块月饼。
“哎,在桃叶河房。那时节,贡院刚散场——相公怎么记不得了?”董小宛的声音里透着娇嗔。
冒襄咬了一口月饼,慢慢地咀嚼着,终于“噢”的一声,想起来了:两年前的那个中秋节,他刚刚参加完三场乡试,同一伙社友在桃叶河房里饮酒赏月,小宛也在那个时候从姑苏赶到,结果,他在朋友们的合力促成下,答允了同小宛的婚事。
“那一天,还是眉娘姐姐领妾来寻相公的。”董小宛又递过来一片削好了的酥梨,看见丈夫摇摇头,就放下了,接着说:“过了年,眉娘姐姐就嫁给了龚老爷,跟着到北京去了,后来就断了音讯。如今北京闹出那场大乱子,还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呢!”
顾眉和龚鼎孳,在三月十九日那场剧变发生时,确实陷在北京,没能逃出来。不过冒襄在扬州时已经听说,龚鼎孳没有自尽殉国,而是很快就投降了“流寇”,被李自成以原职录用。后来李自成战败,逃出了北京。不少陷“贼”的明朝官员都乘机逃回南方。但龚鼎孳始终没有回来,时至今日,大概又已经投降了清国。这个消息,冒襄一直没有对董小宛说。因为它使冒襄感到十分厌恶,并为曾经有过龚鼎孳这样的朋友而羞愧。现在,听董小宛这么一问,他又想起这件事,由这件事又联想到北方的严重威胁,于是,好不容易才提起的一点游赏的兴致,顿时又低落下来。他皱起眉毛,把手中吃剩的月饼往盘子里一放,一仰身子,挨着靠枕斜躺了下去。
董小宛没有觉察到丈夫心情的变化,也许觉察到了,却只当他是为朋友的命运而担心,所以仍旧管自絮絮叨叨地说:“不过,细想起来,龚老爷和眉娘姐姐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见识又高,为人又好,菩萨必定会保佑他们躲过大难。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哪个山里、庙里安安稳稳住着哩!待到他们回来的时节,妾一定得见上一见,好好儿谢谢她!说起来,自打那遭中秋节之后,就再也没见着她了,连音讯也不曾给她捎一个,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着,必定会怪我……”
起初,冒襄只是闷声不响地听着,渐渐就不耐烦起来。他干脆把身子侧向右边,让脸朝着船栏外。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粗声大气的嗓门在说:
“你们可是瞧准了,那伙伪君子就在那儿么?”
“禀老爷,小人们瞧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冒襄心中一动,觉得这头一个声音有点耳熟,连忙定眼望去,发现有一条船,正从旁边摇过,船上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官绅打扮的胖子。灯光下,他的两道又浓又黑的扫帚眉毛,和胸前的一部大胡子显得十分触目。
“咦,那不是阮胡子么?怎么会碰上了他!”冒襄惊讶地想,打算看得清楚一点,那条船却像忙着赶到什么地方去似的,一下子就摇过去了。
“阮胡子——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嗯,‘伪君子在那里’……莫非、莫非是说的定生、次尾他们?”这么一想,冒襄顿时警觉起来。他坐起身子,略一思索,随即回头向后梢招呼说:
“船家,快点摇,跟上前头那只船——就是才驶过去的那只!快,跟住它,本相公有赏!”
说完,他朝董小宛摇摇手,要她先别问;然后,就把位置移到船舱口,睁大眼睛,开始牢牢监视着阮大铖那条船的去向。“听他们刚才说话的口气,像是要去寻定生他们似的。只是在眼下这种时候,却是为的什么?况且,他口口声声骂什么‘伪君子’,显见没安好心。不成,既然被我撞上了,非得跟着去探个究竟不可!”这么拿定主意之后,他就不理会董小宛的惊疑神情,只管一个劲儿催促艄公赶上去。
这时,船已经来到学宫附近。冒襄发现,河道上渐渐变得热闹拥挤起来,去路常常被横斜而过的游船所阻断。如果不是艄公身手敏捷,很可能就追踪不下去了。“奇怪,怎么人人都像赶着朝这边挤似的?”冒襄一边打量着穿梭来往的船只,一边莫名其妙地想。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有名的余家河房。那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所河房。每到大比之年,里面总是住满了应试的举子。这所河房不仅屋舍众多,庭院宽敞,而且临水的那两个露台也建得特别阔大,可以供好几十人同时站立。冒襄远远望见,那上面如今就聚满了人,多数是些方巾儒服的士子,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也分不清各人的相貌。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露台之间的水面上,临时搭起了一个小平台,几个穿着戏服、挂着髯口的文武角色正在上面比比画画,走来走去。伴随着他们的动作,传来了阵阵锣声和鼓点,分明是在上演什么戏文。“怪不得招引来这么多游船!大抵又是哪个好事之徒想出的花样,只不知演的什么戏?”冒襄恍然想道,随即发现自己的船也正在靠上去,便高声制止艄公说:“不要过去,快走快走!”
“相公,那只船也过去了呢!”艄公说。
冒襄又是一怔:“怎么,原来阮胡子找的就是这里?这么说,上面站着的那些人,便是定生、次尾他们了?”
“啊呀,相公,你听,是演的《喜逢春》呢!”董小宛忽然惊喜地说。
《喜逢春》是十多年前南京城里一出颇为有名的戏。内容是写天启年间,魏忠贤专权乱政,残酷迫害与之坚决斗争的东林党人,最后恶贯满盈,终于被崇祯皇帝一举诛灭的那段历史。由于当时魏忠贤垮台未久,人人心中都怀着无比的仇恨,这出戏又写了不少真人真事,所以一上演便大受欢迎,很轰动了一阵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更多更新的剧本之后,这出戏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被搬演了。如今,它又突然出现在戏台上,而且是在这么一种时候,这么一个地点,那就显然不是偶然的安排。“嗯,莫非这是冲着阉党余孽图谋翻案而发,所以阮胡子才那么气急败坏地赶来探看?”这么一琢磨,冒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热气,连忙大声吩咐艄公:
“船家,摇前去,摇前去!”
“是——相公,不过,刚才那只船……”
“先别管他,靠岸,到露台上去!”
然而,露台前的游船实在太密集了。艄公费了好大的劲,也只能挤到离岸边还有二三丈远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不过,凭借着戏台上明亮的灯光,现在已经可以看清楚,在露台上坐着看戏的士人,依稀就是吴应箕、黄宗羲那一伙社友,旁边还围着好些人,或坐或站。冒襄正为今晚找不到社友们而感到扫兴,如今意外发现他们都在这里,不禁大为兴奋。加上他急于弄清眼前这种做法到底为的什么,所以同他们相见的愿望更加迫切了。可是,只差那么一截子距离,偏偏靠不了岸,弄得他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大爷,这儿靠不上去,若要上岸,只有从外边绕过去。”冒成站在船头大声说。
冒襄回头望了望,发现他们这么一逗留,后面已经又摇来了好些船,把退路给堵住了。这会儿即使要绕出去,只怕也有困难。他正拿不定主意,忽然听见董小宛低声说:
“鬼卒在给魏忠贤用刑,下面要唱到‘梁州第七’了!”
听她这么一说,冒襄便不由得留了心。果然,只听锣鼓铙钹咚咚锵锵地响了一阵,戏台上,那个被天帝封为涿州城隍的已故副都御史杨涟,便戟指着被鬼卒们按倒在地的魏忠贤,用高亢的弋阳腔唱起来:
〔梁州第七〕数着你,你如鬼魅,阴谋凶勇。待指着,你似虺蛇,毒计英锋。只见把,朝纲国计凭伊弄,与一个老虔婆结为死党,把一个美瑶姬送入幽宫。密秩荼伤残黎庶,张法网打尽臣工,邀封赏滥冒军功,欺君上诈逞鸠工。你私陈着卤簿乘舆,安享着祝厘私颂。漫说什么国老元公,你只道富贵无穷,百年眷宠,怎知水消雾散须臾梦!逃不得幽冥报、司寇法,落得荣华一旦空,今日价碎首难容!
这是一段有名的唱词,当年被人们争相传唱,流播很广。冒襄也早就耳熟能详,用不着等那位扮演杨涟的小生唱出,他已经知道下面的句子。不过,当这段唱词传入耳朵里时,他却蓦地吃了一惊。因为那声音忽然变得像打雷似的,增强了好几十倍,在露台上轰响起来。原来,那些围聚着看戏的士子,不知出于何人指挥,竟然一齐放开喉咙,参加了进来:
〔四块玉〕你你你,私自与阉竖通,自恃着皇恩重,镇日价把唇锋舌剑搅椒宫,圣明君却把红裙奉,那里管国母危,那里管把宫妃送,今日价,千般巧计总成空!
……
〔哭皇天〕你你你,枉自把科名中,甘做阉竖门下的儿童。拨置他把中宫握定兵粮柄,搬弄得将荩臣送入棘林中。做成三窟,待将终身常供,骤跻着三台八座,九列清班,司空要地,司马要封,怎掩得臭名见,骂不穷,只落得孤身先雉径,今日价幽报难蒙!
前一段唱,是骂那个同魏忠贤狼狈为奸的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后一段唱,是骂为虎作伥的魏阉心腹崔呈秀。那唱词本身就写得激昂慷慨,痛快淋漓,如今再经由好几百人的嗓门,一齐回肠荡气地唱出来,更有似群狮夜吼,风雷怒迸,气势着实惊人。随着旋律的倾泻,那歌声也像汹涌而至的江潮,一浪高似一浪,在秦淮河上翻滚盘旋,久久不绝。不论是唱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显然被这充满正气的歌声所震撼,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情怀激荡。所以,一曲方终,原来坐在露台上看戏的几个人,便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其中一个张开双臂,抬头向着茫茫夜空,扯着嗓子凄厉地嘶叫:
“大行皇帝,大行皇帝!陛下的在天之灵听得见么!陛下当年钦定的逆案,如今有人竟敢图谋掀翻!快快显降威灵,诛戮这伙奸邪!”
冒襄刚刚看清,这是已故东林领袖左光斗的儿子左国棅;站在旁边的顾杲、余怀、沈士柱等人已经跟着大嚷起来:
“他们专擅欺君,闭塞言路,引用私党,排斥忠良,把国事搅得一塌糊涂,若再不施以惩戒,则大明中兴之业,便要葬送于他们之手了!”
“他们还卖官鬻爵,公行贿赂,假名国用,大事搜刮,闹得民怨载道,闾左骚然。如不惩治,国法何存!”
就这样,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声讨马士英、阮大铖等人的罪状,虽然没有公开指名道姓,但听的人显然大都心中有数。这时,戏台上的演出早已停下来。有一阵子,台上台下变得一片静默,连呼吸也仿佛停止了。只有已经升上了中天的明月,在船舷旁边的水面上投下一轮白璧般的倒影。
冒襄也同大家一样,静静地听着。不过,也许前些日子他不在南京,对朝廷所发生的事缺乏切肤之感;相反,此刻像噩梦一般盘踞于他心胸的,却是来自清国的那封充满无耻讹诈和横暴威胁的书信,是刘泽清之流的凶残和腐败,是史可法的苦撑危局,心力交瘁。“是的,都到什么当口上了,留都里还是这等各逞意气,争斗不休,到底有多大好处?又顶得甚用!”这么一想,冒襄的心情顿时烦乱起来,同社友们会面的愿望也不再那么急切。虽然董小宛建议:不如扬声招呼,也好让露台上的社友们知道,他却尽自踌躇着,末了,终于摇一摇头,吩咐艄公掉转船,觅路退出。
小半天之后,他们已经走在返回桃叶河房的水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