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式样的进化
我们今日一提到书,脑中所想到的书籍的形式,若不是线装书,必然是
铅印书或石印书。这些书籍,不论是中文或外国文,不论是线装书或洋装书,
它们所代表的,其实不过是书籍式样进化过程中的现阶段式样而已。若以为
只有这样将文字印在纸上,再装订成一册一册的东西才是书,那就错误了。
再过几世纪,世上书籍的式样会有什么改变,我们现在固然一时无从推测,
但想到有许多规模大的图书馆,已经将卷帙过多的书刊报纸和文献档案,以
及十分珍贵的孤本书,用小型影片缩摄成一卷一卷的影片,需用查阅参考时
就用放映机放大了来读阅,我们就不难想象将来书籍的可能式样。这种摄成
影片的书籍,可以存真,可以翻印,平时收藏不占地方,复印手续经济便利,
阅读起来也与原书丝毫无异。虽然我们看惯了今日的书,认为一卷一卷的“影
片书”,未免不象“书”。从今日爱书家藏书家的立场看来未免觉得有点煞
风景,但这种“影片书”必然日益发展而流行起来,则是可以预料的事。
其实,我们今日所见惯的书籍式样,那里又是“书籍”的原来式样呢?
敦煌石室所发现的唐人抄本书,尽是如今日画家所用的手卷那样的卷子。就
是所谓宋板书,最初的式样也不似我们今日所见的线装书,而是象裱好了的
碑帖或册页那样,这在版本学上称为蝴蝶装,推篷式或旋风式。但这还是纸
张发明了以后的书籍。在后汉宦官蔡伦发明(?)造纸以前,我们祖先所看
的书,乃是用漆写在木片或竹片上,再用草绳或牛皮索穿在一起,这就是所
谓木简或竹筒。孔子修易经,“苇编三绝”,就是将穿书的绳子读断了三次,
恰如我们今日将一本书的装订线弄断了一般。不仅著书读书是用这东西,就
是日常写信记帐也是如此。早几年在西北甘肃一带的古戍卒碉堡遗址中发现
的许多汉朝木简,除了军中公文簿录档案以外,有许多都是戍卒的家书,就
是很好的证明。
可是我们今日在一般商店的神坛上所常见的关公画像,握在关公手里的
那一卷《春秋》,其式样竟与我们今日所读的线装书一样。关公是三国时人,
他即是不看竹简,最低限度也该看“卷子”,画家竟使他看木板或铅印本的
《春秋》,真是对于我国书籍形式进化历史开了一个大玩笑。就是欧洲的书
籍,在我国造纸术和活板印刷术不曾传入欧洲以前,他们所有的书籍也都全
是手抄本,而且是抄在炼制过的羊皮和牛皮上的,那式样也恰如我们古代书
籍一样,是卷成一卷一卷的卷轴。古代埃及人的书,也是一卷一卷的手抄本,
不过他们不大用羊皮纸,而是用尼罗河两岸特产的一种纸草。印度的古经,
是写在一种晒干了的树叶上的,那是贝多罗树的树叶,形状很象笋壳或是剪
破了的芭蕉扇,然后再一叶一叶用绳穿起来,象我们古时的竹简木简一样,
这就是所谓“贝叶”经。我国许多大寺院里至今仍有收藏这种古经的。
不久以前,有人在古城尼尼微的遗址中掘出了大批泥砖,有的仅有一寸
长,有的有一尺多长,上面刻有楔形文字,一共发现有一万余方之多。后来
证实这些都是古代阿述人的书籍,其中有些还是他们的本国史。这些“砖式
书”,已有二千五百年的历史,同我国的漆书竹简,埃及的纸草书,都是世
上最古的书籍式样。
不过,无论是泥砖还是竹简,无论是卷轴还是穿绳,书籍到底总是书籍。
只有历史上传说的有名的亚历山大大帝国图书馆,馆中所藏的书籍式样才是
有点出人意外的。当然,在亚历山大时代,一般的书籍式样仍在羊皮纸抄本
的卷轴阶段。这样的书籍翻阅起来当然很不方便,于是亚历山大大帝便命令
他手下的奴隶,每人要读熟一部书,然后用号码将全体奴隶编成一部书目,
他如果想到要看什么书,只消按照目录号码喊一声,自然就有一个奴隶走过
来,将他要读的那本书的某一章节背诵给他听。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活图书
馆。亚历山大大帝颇以此自豪;不过,今日的藏书家大约谁也不想收藏这样
一种古怪版本的书籍吧?